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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要当学霸了 第31节

作者:杰克与狼 字数:25676 更新:2022-01-01 10:16:31

    “你你”薛木想要咒骂欧阳烨的话还没说痛快,却被此起彼伏的敲门声和万朝阳的呼唤声搅得神志有些混沌,他看着眼前一切都要消散的画面,急吼吼地喊道“你要是再欺负大钱儿,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喊完这一句,薛木猛地睁开眼,面前仍是洗手间那一道锁着的门,万朝阳在外头拍得“砰砰”直响,口中焦急地喊着“薛木薛木你怎么了我撞门了啊”

    “别撞别撞”薛木赶紧拉开门闩,迎上万朝阳一张紧张万分的脸。

    “嘛呢你”万朝阳死死地拧着眉,上下看了看薛木,又瞅了瞅那盖着的马桶盖,“你没拉屎啊”

    “呃拉完了”薛木赶紧反手按下冲水键,笑着说,“我兜里带着纸呢,我给忘了”

    “那你怎么半天不言语啊”万朝阳仍是一脸的不高兴,“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拉虚脱了”

    “啊我那什么”薛木迅速地转了转眼珠,“我大便冲不下去了,不想让你看见”

    “”万朝阳扁了扁嘴,“你哪回把厕所拉堵了不是我通的灌肠没灌干净那搅屎棍我也不是没当过,现在还跟我害起sao来了”

    薛木脸上有些挂不住,红着脸打了他手臂一掌,说“新年新气象从今天开始我走矜持害羞路线行不行哎呀走了走了在厕所呆着干嘛臭死了”

    万朝阳被薛木推着走出公厕,却见到外头烟花表演已到了最高潮的时刻,整个夜空闪亮如白昼,两人不约而同地惊呆了,怔怔地抬头看了许久,万朝阳转头埋怨道“又没赶上零点。”

    薛木看了看他,轻轻笑了笑,探头在他唇上亲了亲,柔声道“不在乎这零不零点的,咱俩在一起,每一秒都跟新年第一天一样。”

    “哟今儿这么会说情话”万朝阳揶揄道。

    薛木轻柔笑笑,一把搂住万朝阳的腰,喃喃道“我今天才知道,遇到你,我有多幸运。”

    “那可不咋的,不是我吹,你说谁老公像我似的这么英俊潇洒、智商超群还这么会赚钱的”万朝阳得瑟道。

    薛木被万朝阳逗乐,却也不愿去与他争辩斗嘴,只静静地倚在他的怀里,看着天上的烟花,感受着咸腥轻柔的海风抚在脸上,心中踏实而温暖,又迎来了新的一年。

    第一百一十四道题 这片海未免也太多情

    第二天的婚礼在十点五十八分正式开始,薛木和万朝阳前一天夜里折腾到深夜,险些睡过了头,匆匆忙忙赶到典礼现场时,司仪已经在做气氛的预热了。

    婚礼的布置主色调是白色、淡粉色和淡金色,从舞台到餐桌所有的视觉触感都是浪漫而典雅,薛木曾经参加过不少场婚礼,这一场已是他见过最华丽的了,只不过司仪还是和他从前看过的一样油腔滑调,典礼正式开始后,那流程也都是无趣而刻意煽情的老一套。

    薛木无聊地剥了一颗喜糖放在嘴里,一边听着杨钊和刘曼曼讲述着两人动人的爱情故事,一边随手翻了翻手机,无意地一抬眼,瞥到隔壁桌上的欧阳烨正聚ji,ng会神地望向舞台。

    薛木有些意外,心中暗想这么俗套的流程,他也能看得如此津津有味难道真是和刘曼曼感情太好可顺着欧阳烨的目光往台上看去,才发现他却是在专注地看着站在台侧的郑大钱,眼神温柔而深情,而郑大钱却丝毫没有察觉他的注视,认认真真地捧着他手里的戒指,目光全在杨钊和刘曼曼身上。

    他忽然想起昨天夜里那时空交错中他遇见的欧阳烨,那样多情又冷血、直白又残酷,与眼前这人随长着一样的皮囊,内里却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他曾经那样将郑大钱视若玩物又弃如敝履,如今的情势却好像完全逆转,郑大钱才像是那个将他玩弄于鼓掌间的渣男,他却成了执迷不悔的痴情种子。

    仪式礼成后,婚宴开席,郑大钱捧着换成了白水的酒瓶跟在杨钊和刘曼曼身后陪他们一桌一桌地敬酒,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也没人点破,和和气气地与两位新人碰了杯,说几句祝福话,也不玩笑为难,便放他们又去下一桌了。

    散席后,亲友们又各自去游玩活动,返程的机票是次日上午,不少人都准备趁着最后半天去些景点,也有人依旧泡在海滨浴场里享受着热带的冬天,薛木和万朝阳则去逛了逛街,好歹也是当老板的人了,挑了不少的土特产和纪念品,准备带回去给红日的员工分一分。

    郑大钱从天不亮救起来帮忙c,ao办婚礼,收工之后顿时送了那一口盯着ji,ng神的气,扑倒在房间里就昏睡了一个整个下午,直到黄昏才被同住的另一位伴郎叫起来去吃饭。

    中午的婚宴大家都绷着根没怎么喝酒弦,怕破坏了婚礼的气氛,到了晚上不免都放开了肚子大肆畅饮了起来,很快便有不胜酒力的卧倒在了酒桌上,刘曼曼的伴娘团也莫名其妙地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万朝阳更是几杯下肚就又笑成了弥勒佛,薛则在一旁无奈地扶着他的胳膊,生怕他身子一歪就要栽倒在地上,而郑大钱喝了几杯,神志微醺,便又迅速花蝴蝶上身,端着酒杯满场乱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新郎。

    林思晴与伴娘团们哭了一起儿后到洗手间补了个妆,回到欧阳烨身边,见他嘴角正挂着淡淡的笑容,嗔怪道“曼曼嫁出去了,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欧阳烨歪头看了看她,笑道“我怎么没反应了我这不是为她高兴呢嘛,非得哭才行”

    “嘁,拉倒吧”林思晴抽了张纸擦了擦鼻子,“你为谁高兴我还不知道”说着便挑了挑眉,看向花枝招展的郑大钱。

    欧阳烨心事被说中,暗自笑了笑了,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没有接话,林思晴却摇了摇头说“我真纳了闷儿了,你说你当初十几岁的时候什么样的人物儿没见过怎么就能让这个大钱儿给收拾得这么服服帖帖的人家连搭理都不搭理你,你就这么远远地瞅着就能美成这样儿”

    “谁说不搭理我了昨天”

    “昨天”

    “没什么。”

    欧阳烨又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尽管他很想与林思晴分享一下昨晚的事,可这点小甜蜜实在不是一个二十四的男人好意思拿出来炫耀的事毕竟只是亲了个嘴而已。

    昨天晚上薛木和万朝阳离开后,欧阳烨的心就一直“砰砰”地跳,虽然“今年圣诞我俩也是一起过的”这句话,若细细琢磨,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深刻的意味,可欧阳烨就因这么一句话,激动得心潮澎湃不已,他抬眼看着郑大钱的侧脸,被烟花的光芒照s,he得鲜艳无比,像一朵盛开的花,妖艳而魅惑。

    郑大钱觉察得到欧阳烨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而他自己也是一样心乱如麻,一直以来欧阳烨都在他面前努力压抑自己的感情,可在这样极其克制中仍不经意流露出的眼神,却愈发显得情深不见底,郑大钱也一直尽力去忽视着自己内心对他的渴望,却因为刚刚万朝阳那一句话让他的堤防缺了口,清楚明白地感受得到内心的洪流已到了决堤的边缘,令他无所适从。

    “咱俩第一次见面,也是元旦啊。”他竭力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心,故作随口地说道,余光悄悄地看着欧阳烨,眼睛却仍望着天空。

    “是啊”欧阳烨也转头看了看烟花,“高三,零九年元旦,都六年了。”

    晚风卷着海水的味道扑面而来,熟悉的气味像极了毕业旅行时的垦丁白沙湾。

    “朝阳脾气就是那样”郑大钱低声说道,“你别往心里去。”

    “没有”欧阳烨勉强笑笑,“谢谢你帮我说话。”

    “应该的,毕竟”郑大钱话说到一半,忽然又把剩下的吞回了肚子里,轻轻抿着口,不再言语。

    欧阳烨看了看他,轻轻笑了笑,到这一步,他已经心满意足,不再奢望什么了,抬头看着烟花,喃喃道“还挺浪漫的。”

    郑大钱转头看了看欧阳烨淡淡的笑容,忽然发觉他的模样在不知不觉中变化了很多,少了许多初见时的张扬锐利,却多了几分成熟与内敛,不断变化的色彩洒在两人的脸上,梦幻而迷离,多年来的一幕幕浮现在郑大钱的眼前,从前刻意被他忽视和压抑的一切,忽然随着海浪一起翻涌了起来,又像烟花一样轰轰烈烈地在脑海中绽开。

    “帅哥”郑大钱不由自主地开口说道,“单拨儿一个”

    欧阳烨愣了愣,转头看着郑大钱彷徨的眼神,心中忽然一动,努力扯了扯嘴角,笑着说“是怎么着吧”

    郑大钱的眼中忽然shi润了,他勾了勾唇角,吸吸鼻子说“我也是一个人,待会儿倒数完了,咱俩要不就合就合”

    欧阳烨的心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他紧张地握着拳,说“就合什么”

    郑大钱动了动喉结,轻轻弯了弯腰,凑近欧阳烨的耳边说“不会没亲过嘴儿吧,帅哥”

    欧阳烨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郑大钱,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郑大钱轻轻笑了笑,说“忘了我后来说什么了”

    欧阳烨的胸膛猛烈地起伏着,看着这个已经比自己高出半头的郑大钱,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瘦瘦小小的模样,他挺拔、俊美、温柔、优雅,他的一切在欧阳烨眼中都完美无瑕,甚至让他心甘情愿苦苦追求又压抑着自己的爱情多年。

    烟火的味道愈发浓烈,爆竹的声响混合着倒数的欢呼涌入耳中。

    “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欧阳烨猛地抬起脚后跟,轻轻吻在了郑大钱的唇上。

    郑大钱闭上了眼,双手不自觉地环住了欧阳烨的背,温柔的唇齿彼此磕碰着吸吮着,竟像是两个从未经世事的少年第一次青涩的接吻,可是那似曾相识的味觉触感,又好像唤醒了多年前错过的爱,其中似乎还夹杂着苦涩咸腥的味道,不知是海水还是泪水,不知是谁的泪水。

    “少来”林思晴八卦地拉了一把欧阳烨的手臂,“昨天肯定有情况你俩是不是睡了”

    “没有”欧阳烨脸上竟然有些泛红,局促地甩开了林思晴的手。

    “我的天”林思晴目瞪口呆,“我没看错吧,您火华老先生竟然脸红了到底是玩了什么重口味的y啊”

    “你消停点儿”欧阳烨赶紧拉了林思晴一把,紧张地看了看不远处的郑大钱,低声道,“真没干嘛就是倒数完了亲了个嘴儿”

    林思晴半晌回不过神,“reayiterayjtakiss”

    “嗯”欧阳烨愈发脸红,这脸红却是因为自己一把年纪了因为一个吻美成这样,实在害臊。

    林思晴张口结舌半晌,实在语塞,只得默默喟叹一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看了看脚步有些踉跄着朝他们走过来的郑大钱,怎么也不敢相信欧阳烨真的为了他转xi,ng成了纯情少女。

    “姐”郑大钱双颊泛红,眉目含情,妖娆地扭到了林思晴跟前,举着酒杯道,“咱姐儿俩喝一个”

    林思晴看着这仿佛露出了狐狸原形的郑大钱,有些哭笑不得地起了身,端起酒杯与他碰了碰,轻轻抿了一口。

    郑大钱豪迈地喝了一大口,然后拍了拍林思晴的手说“少喝点儿,女生一个人在外头别喝太多。”说罢立马转身抚到了欧阳烨肩上,流转着眼波笑道“你就不一样啦是不是得跟我干一个”

    “干干”欧阳烨连忙站起了身,拿起酒杯与他撞了撞,而后果断地一饮而尽。

    郑大钱微笑着看他喝完,而后也把酒杯送到唇边,正要也仰脖喝光,欧阳烨却抬手拦了拦他,说“你差不多了,别再喝了,你能喝多少自己没数”

    郑大钱的动作顿了顿,乜斜着眼睛看了看欧阳烨,说“怎么着这就开始管着我了”

    欧阳烨听了这话顿时一愣,昨夜两人吻过之后,尽管有片刻的迷离,却还是迅速地放开了彼此,尴尬地笑了笑,只当是那气氛之下的一时冲动,而后便局促地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可郑大钱此时说出这样的话,却像是给两人的关系做了些重新的定义。

    林思晴看了看两人的神色,识趣地默默转身坐下,不轻易掺和这两个大龄少年的初恋,而郑大钱却趁着欧阳烨发呆的空档,猛地仰起头将杯中酒灌进了口中,可动作太急,一不小心竟将自己呛到,嗓子一痒,慌忙扭头一咳,还未吞下的酒顿时从口腔鼻腔喷涌而出,苦涩辛辣的味道又立时激出了几滴泪。

    这不小的动静迅速引起了周围一圈人的关注,欧阳烨和林思晴忙抽了两张纸帮他擦了擦口鼻,林思晴接过他手中的酒杯,转头向欧阳烨嘱咐道“赶紧带他去洗手间收拾收拾。”

    欧阳烨点点头,迅速搀着狼狈的郑大钱逃离了现场,而另一桌上的薛木还在扶着来回摇晃的万朝阳,探头张望一番那边的sao动,向身旁的人问道“怎么了那边”

    “还能怎么,喝多了呗”

    欧阳烨搀扶着郑大钱脚步踉跄地冲进了洗手间,正要打开水龙头给他冲洗,却被他一把推开,眼见着他就跌跌撞撞地直奔隔间去了。

    “你要上厕所啊”欧阳烨赶紧再次将他扶住,顺手推开了隔间的门。

    “哇──”被这一口酒呛得打开了嗓子眼,早就已经堵在胸口的酒菜顿时再也收不住闸,随着胃部一阵阵的痉挛收缩,排山倒海地从郑大钱口中冲进了马桶里。

    刺鼻的味道让欧阳烨拧紧了眉,他一手扶着郑大钱的肩,一手拍着他的背,顺势勾起脚带上了隔间的门,他知道郑大钱一定不想让人看到他这不堪的状态。

    “烨哥大钱儿怎么样”杨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显然是看到了酒桌上的一幕。

    “没事儿没事儿,”欧阳烨一边拍着背一边答道,“喝多了就是,吐了,吐了就好了,你忙去吧。”

    “哦那不行待会儿你先送他回房间吧,他是917,跟他住一屋的杜平已经回北京了下午。”

    “行行行,你甭管了,快去吧。”

    郑大钱昏天黑地地不知吐了多久,只觉得苦胆都快吐出来了,神志才总算清醒了一些,可看着眼前的欧阳烨,他心里似乎顿时又有些糊涂了。

    昨天那样冲动地与欧阳烨接了吻,回去之后一整夜都没有睡好,老早起来又跟着杨钊忙了一天,本来身体就已有些吃不消了,偏偏心里烦乱便更想借酒浇愁,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喝成了这样,他有些无力地盼着欧阳烨的手臂,醉眼惺忪地看着他,脑中一片混沌,不知该说什么。

    欧阳烨见郑大钱应该是吐干净了,抬手按了下冲水键,扶着郑大钱问道“还吐吗不吐就漱漱口,我送你回房间吧。”

    郑大钱怔怔地望着他,而后摇了摇头。

    “摇头是不了啊还是不回房间啊”欧阳烨看着他糊里糊涂的样子,竟有些想笑。

    “欧阳火华”郑大钱舌头有点大,“你是不是亲我了”

    欧阳烨愣了愣,清了清嗓,说“对对不起”

    郑大钱歪了歪头“对不起什么”

    “我我知道你不愿意”

    “我没有不愿意”郑大钱吃力地抬手摸了摸欧阳烨的脸,语气忽然有些哽咽,“我愿意我特别愿意”

    欧阳烨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却还是忍了又忍,抓住了郑大钱的手,说“你喝多了我送你回房间”

    “我不”郑大钱忽然身子一歪,猛地跌进了欧阳烨的怀里,“我要去你的房间”

    第一百一十五道题 捱到我难熬 我会开窍

    郑大钱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有十来分钟都没明白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虽然平时常有应酬场合难免宿醉,也有时因公出差熬夜加班醒来时都不知是在哪个城市,却很少有醉酒后在自己不认识的地方醒来的经验。

    “你醒了还难受吗”

    身旁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郑大钱惊得从床上挑起,却看到欧阳烨合衣躺在旁边的床上,眼下一片乌青。

    “断片儿了”欧阳烨笑着看了看他,而后摇摇头说“我就知道”

    郑大钱低头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只着了一条内裤,他下意识地扯起被子挡了挡,有些惊恐地看向欧阳烨。

    欧阳烨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还没那么猥琐”说罢翻身下床,一边穿鞋一边说“我回房间收拾行李去了,你也抓紧时间吧,十二点的车去机场。”

    郑大钱看着欧阳烨,昨晚的一幕幕又恍惚间在记忆中浮现,眼看着他就要起身离开,忙叫道“欧阳烨”

    欧阳烨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

    “昨天谢谢”郑大钱掐了掐太阳x,ue,还在宿醉中的他被自己这一声吼得有点头疼。

    欧阳烨笑了笑“那不是应该的么。”

    郑大钱抿了抿唇,又说“跨年时候那天的事儿我”

    欧阳烨有些紧张地动了动喉结,等着他的下文。

    “我我现在还是有点儿乱回头咱们再谈这事儿吧”

    欧阳烨有些失望,却也松了口气,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郑大钱长长地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而后心中一惊,慌忙冲进了洗手间。

    万朝阳恋恋不舍地交还了房卡,恋恋不舍地出了酒店,恋恋不舍地上了大巴车,最后转头看着车窗外的喷泉,恋恋不舍地叹了口气。

    薛木哭笑不得地说“瞅你那点儿出息,那么不愿意走住这儿得了干脆也甭买凤凰城的房子了,直接在这买吧,还便宜呢。”

    万朝阳瘪了瘪嘴,说“买了就没意思了,我喜欢的是这种在外面的感觉,买了就又变成自己家了。”

    薛木眉毛一挑“你这意思单纯地不愿意回家呗”

    万朝阳一听,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愿意回家,是更愿意跟你旅行。”还特地吧重音放在了“跟你”两个字上。

    “拉倒吧,”薛木斜了他一眼,“我看我是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唯一结局就是无止境的等了。”

    万朝阳被薛木逗乐,笑着低声说道“主要是感觉在外边有激情、放得开”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两人多年来的xi,ng生活虽然和谐,却也难免有些无趣,近来最激情的几次还是食髓知味后有玩过的几次车震,而这家酒店里住的两晚也比平日热烈了许多。

    不过薛木还是脸上一红,拿胳膊肘狠狠顶了万朝阳腰眼一下,万朝阳笑着一躲,脑袋“砰”地撞到了玻璃上,“哎哟”一声,薛木连忙笑着抬手给他揉了揉,正打闹着,姗姗来迟的郑大钱气喘吁吁地跑上了车,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沐浴露香味。

    “嚯,这么讲究”杨钊取笑道,“早晨起来还得洗个澡啊”

    众人都跟着哄笑一阵,郑大钱回嘴道“敢情你结婚了我可还要时刻保持完美的外在形象招蜂引蝶呢”

    杨钊又笑道“你这样儿招来的只能是雄蜂吧”

    “怎样现在要逼我出柜吗”

    “别别别,你缓缓吧朝阳跟木头刚出了,你再出好家伙咱们宿舍八个人仨基佬像话嘛”

    薛木听言一愣,赶紧松开了正揉着万朝阳脑袋的手,却还是收到了好几双眼睛投来的玩笑的目光,郑大钱也顺着其他人的视线看了看薛木和万朝阳,心里忽然有点发虚,笑着骂了杨钊一句“滚蛋”,胡乱地找了个空位坐下,车子便发动了。

    从坐上车,到机场候机,再到起飞降落,再到坐着地铁回了家,一路上经过了七八个小时,郑大钱表面上与同学们总有聊不完的过往、说不完的笑话,可眼睛却一直不敢跟欧阳烨有片刻的交汇,心里更是始终毛毛躁躁的,直到关上自己的房门,才终于脱了力,有些颓唐地扑倒在了床上。

    他想起了昨天晚上自己轻佻放浪的举止,如何对着欧阳烨说“我愿意”,如何扑进他的怀里,如何呢喃着要去他的房间,如何磨蹭着他的胸口向他索吻,如何荒唐地在那洗手间的隔间里便要伸手去解欧阳烨的皮带,可最终,欧阳烨还是制止了他,坚决地扶着他走出了洗手间,搀着他漱了口,送他回了房间。

    而他却愈发放肆,极尽诱惑之能事,一件件除尽了自己的衣裳,死命地往欧阳烨身上贴,箍着他倒在床上,但欧阳烨就是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腕,不肯再退让半步。

    “为什么”他呵着气问道,“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不是喜欢我很多年了吗我给你机会,你为什么不要”

    欧阳烨紧紧地咬着牙,半晌,只答了一句“你喝多了,我不想让你后悔,更不想让自己后悔。”

    郑大钱听到这句话,忽然委屈地大哭了起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委屈什么,却只一味地往欧阳烨怀里钻,拼命地将自己的鼻涕眼泪蹭到他的领口上,哭着哭着,便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中了什么邪,或许是跨年时那冲动的一吻,或许是看到多年老友终成眷属的感慨,又或许只是单纯地酒ji,ng作用,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不堪地向欧阳烨投怀送抱,更不敢相信最终还遭到了欧阳烨的拒绝,这让他愈发无地自容。

    可是冷静下来想想,欧阳烨对他的拒绝似乎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毕竟在那样糊涂而冲动的情形下,若果真发生了关系,倒真的很难说的明白究竟是他太过主动、还是他乘人之危,而他对欧阳烨说“回头再谈”,也终究只是他一贯的逃避与拖延。

    现在他实在想不明白究竟该怎么办,他下意识地想向薛木求助,却也十分清楚他们之间的事薛木一定不想听,而除了薛木之外,能和他聊这些事的似乎只有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网友了,但那些隔着网线的情谊,毕竟没有几个愿意到三次元来碰一碰面的,他郁闷许久,忽然想起了那个有段时间没见面了的闺蜜──张泽。

    郑大钱和张泽约在了几天后的周末,元旦档的余热未退,张泽和男友赵泉连着看了两部电影,落座之后还一直兴奋地讨论着刚刚的剧情。

    “你们也太爱看电影了吧,连着看两部,也不嫌眼睛酸”郑大钱捧着茶杯微笑道。

    “哎呀主要是我们俩看不到一块儿去我想看一代宗师,他想看十万个冷笑话,你说这层次水平是不是差太多了”张泽笑道。

    赵泉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不是我不爱看,是已经看过2d版本了,你说这有什么区别不就是转制3d完了戴个眼镜嘛”

    “呸”张泽拍了拍桌子,“根本不一样情节故事很明显有增删啊宫二小时候那段学艺的之前没有吧张震的戏份也删了好多”

    “好好好”赵泉苦笑着给张泽夹了块rou,“反正也陪你看了,你还想咋的”

    “嘿你陪我看一代宗师,我不也陪你看十冷了么”

    “委屈你了你不是看得很开心吗”

    “开心个屁”

    郑大钱在一旁无奈地听着两人打情骂俏地说个没完,原本想找张泽诉一诉苦的,却竟然无处cha嘴,只得一边默默地吃着自己的菜,一边被这两人惨无人道地虐狗。

    他看着眼前的张泽,才发现他不知不觉中也已经成熟了许多,褪去了大学时的青涩懵懂,言谈举止间都是小资白领的张扬开朗,而本比他大了六七岁的赵泉却也并没有太过世故老成,尽管看向张泽的目光都是温柔的疼爱,说起话来却像个小孩子一样,斗嘴斗得津津有味。

    只不过饭吃了一半,赵泉便接到了值班护士打来的电话,不得不提前离席,张泽似乎对此早已习惯,简单嘱咐了两句便放他去了,临走时赵泉还叮嘱让张泽买单,回去找他报销。

    郑大钱看着赵泉远去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啊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幸福就我情路如此坎坷。”

    张泽哼笑两声,说“你又咋坎坷了不是你自己割舍不掉欧阳火华才把小柯基弄丢的吗完了弄丢了还不愿意跟欧阳好,作成这样,赖谁呀”

    郑大钱沮丧地又叹息一声,说“现在又有新情况了”

    剩下最后的几口菜,两人来说带聊吃了一个多钟头,最后结了账又转场去了个安静的小酒馆,絮絮叨叨又说了半个多小时,郑大钱才将心里这点小情绪彻底吐了个干净。

    张泽一边打岔一边吐槽着听完,最后也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那你回来之后跟他联系过了吗”

    “没有啊”郑大钱一脸愁容,“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尤其是我说了回头找他聊,他肯定在等着我,平时两周左右都会找我吃一次饭,这已经一周过去了,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不知道怎么办”张泽端着酒杯歪头笑了笑,“那你是来找我问主意的”

    “当然是啊。”郑大钱点了点头。

    张泽忍不住又笑了笑,说“你要问我啊,我觉得你俩就两条路,要么谈恋爱,要么绝交,我劝你绝交的话,你听吗”

    郑大钱怔了怔,一时说不出话。

    “我知道你肯定不听,”张泽喝了一口酒,说,“感情的事儿没有找别人拿主意的,你问我,说到底也只是想借我的口说出你自己的想法罢了,你明明就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你们俩折腾这么多年了,中间还把人家辛柯祸祸一通,最后还不在一块儿,到底想干嘛”

    郑大钱呆呆地看着张泽,张口结舌,答不上话。

    张泽笑着与他碰了碰杯,说“你要是真想听听我的意见啊,我劝你赶紧跟他好了得了,不说你俩这么多年吧,你今年也二十四了吧家里也该开始问结婚的事儿了吧异xi,ng恋的能在这个岁数遇到一个喜欢的都不容易了,咱们这样的还要拖到什么时候你跟他好了,面对家里的压力,两个人还能一起扛一扛,要是一个人你能扛到什么时候而且如果他跟你在一起,经受不了家里面的考验,那这段感情及时告终也算有个交代。

    “说真的,这事儿真是感情的试金石,你看我跟老赵也这么多年了,出柜之前那段时间感觉也有点腻了,我也动过分手的心思,有时候我想,我这辈子难不成就真一直跟他过了他好歹还有过几个前任呢,我除他之外一个人都没睡过,我也有点不甘心。但是还没来得及,他因为家里一直逼婚,有一次就绷不住了,也没跟我商量,直接就跟爸妈说了。后来他爸妈也挺夸张的,使了各种手段找到我爸妈那边去了,两头儿的家长合起伙来一块儿拆散我俩,结果怎么样呢我们俩反而因为这件事更加坚定要在一起了,现在感情更好了。所以你现在觉得你们发生了这么多事儿吧、你又对不起这个又辜负了那个吧,等到将来你会面对更多的麻烦问题,到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你现在这些烦恼根本不叫事儿了。”

    郑大钱愣愣地听了张泽说了这一车的话,竟然真的有些醍醐灌顶的意味,在张泽那过来人的角度来看,他的这些纠结情绪竟然真像无病呻吟似的,他抿着唇琢磨了一阵,心里已经大概有了点底,便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们现在跟家里怎么样了”

    “断绝关系了,”张泽淡淡答道,“他们都不同意我俩在一起,但是我俩也不管他们同不同意,反正他爸妈在湖南,我爸妈在天津,我们俩在北京谁也管不着,现在过得还挺快活的,攒的钱也差不多了,准备明年买房呢。”

    郑大钱默默点了点头,说“我去年回来之前也被出柜了,回北京之后也一直没回家,就光每个月给他们转点儿钱。”

    “你还转钱呢”张泽笑道,“那你还挺有孝心的,我们是彻底撕破脸了,他们骂我们是变态,我们还有什么必要再孝敬他们”

    郑大钱悲凉地叹了口气,说“话是这么说,但是你说将来他们老了病了,咱们能不管吗”

    “老了病了那对他们的管是另一回事儿,但是现在这样,甭指望我们怎么对他们好,想用亲情绑架我们不可能”

    郑大钱看着张泽冷若冰霜的眼神,勉强笑了笑,说“还说这两年同xi,ng婚姻有戏呢,我感觉好像就在网上看着挺宽容,电视电影小说里有各种同xi,ng恋的内容,可现实里照样容不下我们。”

    张泽摇了摇头,说“容不下。其实你说同xi,ng婚姻有戏,这个我也听说了,也感觉得到这几年在做这方面的宣传和铺垫,但是说实在的,即便真的通过同xi,ng婚姻法了,能有多少人就敢真的去结婚了,又有多少人真的能结婚呢观念改不了,法律先进了又有什么用啊即便是美国加拿大那些已经合法的国家,不是照样有歧视么”

    话题一不小心越聊越沉重,两人最后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不知灌了多少酒,却一点都尝不出微醺的快活,反倒明白了借酒浇愁愁更愁的道理,只不过赵泉忙完了医院的事来接张泽回家的时候,他仍不忘嘱咐郑大钱不要再纠结了,才让郑大钱的心思再度活泛了起来。

    第二天醒来,郑大钱握着手机纠结许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决定要约见欧阳烨,可是手指还没点到拨号上,薛木的来电却忽然跳了出来,郑大钱愣了愣,按下了接通,听筒里却传来了薛木带着哭腔的声音“大钱儿朝阳朝阳好像不太好了”

    第一百一十六道题 我拥有的都是侥幸啊我失去的都是人生

    郑大钱被薛木吓得脚下一软,也不得什么欧阳烨了,着急忙慌地打了车直奔薛木家,一敲开门便迎上了薛木一双红肿的眼,赶紧拉着他先坐下,仔仔细细地问了一通,才明白了个大概。

    原来从海南回来之后,万朝阳就一直说脑袋疼,一开始以为是因为在车上打闹时不小心撞到的缘故,可是万朝阳感觉着却像是由内而外、好像感冒了似的疼,因而想着或许是又疯玩又下海的,再加上从热带飞回北京,或许有些伤风,便自己找了些感冒药吃。

    可是吃药吃了一周也没见好,夜里甚至疼得睡不着觉,而且除了头疼外也没什么其他的感冒症状,周六在家休息了一天,依旧没什么好转,在薛木的坚持下到医院挂了个脑外科,拍了个片子之后,医生仔细看了看,却说脑袋没什么问题,可是鼻腔好像有点y影,又让他们去挂个耳鼻喉科看。

    两人只得重新挂了号,又专门拍了个鼻子的ct,拿到结果一看,医生微微有些讶异,说“你这右侧鼻腔里全是积液啊,这都压迫成什么样了,你能不头疼吗之前得过鼻炎”

    万朝阳愣了愣“没有啊”

    薛木有点紧张,忙问“为什么会有积液啊”

    医生指着片子上的一块y影说“鼻窦这里,有个异物,可能是息rou,也可能是肿瘤。”

    “肿瘤”薛木扶在万朝阳肩上的手下意识地用力攥了一把,万朝阳“嘶”的一声,他赶紧松开了手,又追问道,“那那怎么治疗啊”

    “做手术啊。”医生淡定地答道。

    薛木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万朝阳倒是很淡然,心想鼻子什么的,只当是个门诊手术,便又问道“现在做吗”

    “现在”医生有些意外地看看万朝阳,“现在先去办住院,尽快给你安排吧,快的话明后天就能做,对了,你是家属吗”

    “呃”薛木看着医生看向自己的眼睛,一时有些语塞,“不是我是他朋友”

    “得叫家属来,全麻手术,要签字。”

    “还要全麻啊”

    “还要家属来啊”

    “这是在你脑袋上开刀,能不全麻吗你以为是开玩笑呢赶紧先去办住院吧,先做开放术,取出来看看是什么情况,如果是息rou的话就没事儿,要肿瘤或者更严重的话那得再看。”医生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敲击着键盘,而后机器“哔”的一声响,吐出了万朝阳的医保卡。

    “那朝阳呢”郑大钱有些紧张地问道。

    “已经在医院住下了,”薛木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回来给他收拾收拾衣服”

    “哦”郑大钱点了点头,又问,“那跟他爸说了吗”

    “说了”薛木答道,“正从靖溪过来呢,估计下午到”

    郑大钱又“嗯”了一声,看着薛木惨白的脸,忙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医生不是说了吗,可能就是息rou”

    “她说是那么说”薛木眼圈又开始泛红,“可是那万一要不是息rou呢万一要是肿瘤呢万一要是比肿瘤还严重呢万一要是是是”

    “哎哟你别自己吓自己了”郑大钱赶忙挥了挥手,像要赶走这不吉利的揣测招来的什么晦气似的,“朝阳身体那么好,怎么可能那什么啊肯定就是就是个息rou”

    “大钱儿”薛木轻颤着握住了郑大钱的手,“我真的我真的特别害怕”

    郑大钱连忙搂住薛木,轻轻抚着他的背,一直以来,薛木都极少在他面前流露如此脆弱的一面,而他面对这样的薛木,平日里的能说会道竟然也全都失灵,只能胡乱地安慰着说“没事儿的没事儿的别害怕肯定没事儿”

    薛木缩在郑大钱的怀里,浑身都在颤抖,重生到这个世界以来,他从来没有如此恐惧惊慌,虽然他一直对自己拥有的这种幸福生活有种莫名的心虚愧疚,觉得好像这本不属于他、都是他投机倒把窃取而来,虽然他心中十分清楚他所有的一切甚至整个世界都未必是真的,虽然他总因为这样的患得患失有种一切终将逝去的悲凉预感,可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让他措手不及。

    他曾经无数次地在心里建设,反复地告诉自己某个元旦之后或许终究会回到原来那个世界,可真的面对这些、面对万朝阳这仅仅存在严重问题的可能xi,ng时,他都感觉仿佛天塌了一般,像是老天终于决定出手,要将他侥幸快活了七年的时光遽然夺走,将他打回那苦闷又无趣的人生,而他对此却根本束手无策。

    “啊要不问问小鹏”郑大钱福至心灵,“他不是学医的吗问问他看他在医院有没有同学什么的打个招呼照顾照顾──在哪个医院啊小鹏好像是在中日吧哦对还有刘彤刘彤在阜外吧还有秦丹她是不是在协和”

    薛木被郑大钱的话从思绪中拉回现实,听着他一个一个报着高中同学的那些名字,心里也莫名跟着踏实了一些,点了点头答道“朝阳在朝阳朝阳医院。”

    “朝阳”郑大钱愣了愣,“林思晴”三个字迅速从他脑海中蹦了出来,“那个欧阳烨他姐不是就在朝阳医院吗要不我找他问问吧”

    薛木一怔,才想起来那回跨年的时候就曾经去朝阳医院麻烦过林思晴,虽然平时他们有个头疼脑热的也都就近往朝阳医院跑,但是压根儿也没把林思晴当成过什么熟人,要不是郑大钱提起来,他根本也想不起来这事。

    “你”薛木有些犹疑,如果让郑大钱去问,必然是要他主动联系欧阳烨,而他此前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干涉他们之间的问题,万朝阳跨年那天随口的一句话都激得郑大钱顶了嘴,若因为这事再让他去找他,恐怕更要理不清了,“算了算了也也没什么好问的”

    “没事儿”郑大钱抿了抿唇,他知道现在不是告诉薛木他已经想通这事的时机,但无论如何,他本来也是要找欧阳烨的,借这个机会,倒也算一举两得了,“你东西拿好,咱俩先去医院吧,我给欧阳烨打电话。”

    薛木还想再阻止,郑大钱却已经自顾自地拿起手机朝门外走去了,他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背起背包,拿起了车钥匙跟上。

    护士将病号服和药盒放到床边的柜子上,看了一眼正捧着iad搓炉石的万朝阳,问道“你家属呢”

    “回家给我拿衣服去了。”万朝阳正聚ji,ng会神地算计着对方手里的牌,连头都顾不得抬。

    “这个药是饭前吃的,六点我给你送饭后的。”护士又道。

    “哎行,谢谢您。”万朝阳敷衍答道。

    护士扁了扁嘴,又说“待会儿家属来了跟他们说一声,去小超市买个尿壶昂。”说完转身便走。

    “尿壶”万朝阳连忙放下了iad,“买尿壶干嘛”

    “术后你要一直平躺,只能在床上小便。”护士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推开了门,刚好薛木和郑大钱走了进来,这话听了个正着,薛木忙问“您好,是万朝阳需要尿壶吗”

    “对,”护士瞄了一眼高挑帅气的郑大钱,态度顿时温和了许多,“医院门口小超市就有,十块钱一个。”

    “行行行,我待会儿就去买,谢谢您。”

    “万朝阳需要尿壶”几个字落到万朝阳本人耳朵里,顿时红了脸,连忙举起了iad挡住,可是却因为刚刚这么两句话跳过了一个回合,直接被对面“打得不错”了。

    “我选择死亡”万朝阳的加尔鲁什在咆哮中炸成了碎片,他无奈地又把iad放下,看了看郑大钱,问道“你咋来了”

    “你做手术我还不来看看”郑大钱一面说着一面在床边坐下,看了一眼屏幕,撇嘴道,“住着院呢还搓炉石,有你这样的病人吗”

    “来探病也不拿个鲜花营养品的,有你这样的亲友吗”万朝阳笑着反呛道。

    郑大钱白了万朝阳一眼,又看了看他的气色,总觉得他一点也不像个生病的样子,反倒是对比之下的薛木显得有些过于紧张敏感了,而薛木在万朝阳面前也不敢流露太多不安的情绪,担心自己反而会反过来影响他的心情,只能也勉强笑着说“大钱儿一听说你住院,立马就打车过来了,还跟欧阳烨他姐打了招呼让她过来看看呢,你还说人家。”

    万朝阳一听“欧阳烨”三个字,心里顿时有些不乐意,但他也明白这是郑大钱一片好心,又想到前几天薛木曾嘱咐过他的话,只得也跟着笑笑,说“哪儿那么邪乎啊,还问这个招呼那个的,不就是个小手术么,要不是全麻要签字,我连我爸都不想告诉,直接做了就得了,你也是,还让大钱儿跑一趟,这大周末的,这不耽误人家跑趴么。”

    “什么玩儿说得ania似的”郑大钱扁了扁嘴,“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倒好就你这臭嘴,从上高中就专门跟我对着干,要我说你这就是不积口德闹得,说穿了就是个口舌生疮的事儿,长到鼻子里头去了”

    “那敢情长鼻子里还好了呢,长口疮我做直播多费劲啊托您的福了”

    薛木在一旁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来回斗着嘴,倒像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高中的时光,心中的忧虑不觉也消解了一半。

    说笑了一阵,林思晴敲开了病房门,薛木和郑大钱都连忙站起了身迎接。林思晴倒是不与他们客套,直接问起了病情,薛木忙老实交代一番。

    林思晴听完笑了笑,说“没事儿,别紧张,鼻窦开放术嘛,小手术,没什么问题的。”

    万朝阳听言跟着笑笑,说“我也觉得没事儿,就他们瞎紧张。”

    林思晴微笑着点了点头,说“你注意休息吧,别一直玩儿游戏了,我去找一下科室的同事。”

    薛木和郑大钱听了这话,都赶忙跟着她一同走出了病房,万朝阳则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又开了一局炉石。

    林思晴带着薛木和郑大钱跟护士和医生都打了声招呼,叮嘱了两句,催促着安排了手术时间,特地交代了让主任主刀,一切似乎都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两人将林思晴送到电梯口,薛木心中还是紧张,问道“思晴姐,他这个真没事儿吧”

    林思晴笑了笑说“你要说没事儿,谁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没事儿,不过这个手术确实就是个小手术,虽然全麻有风险,但是放心吧,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薛木心中当然也明白所有手术都有风险,他也不指望林思晴真能说出什么保证安全健康的话,可是听她这么说,心里还是十分没底,却也只能勉强笑着点了点头,自我安慰着说“嗯应该没问题。”

    正说着,电梯门打开,却见万树青和捧着鲜花的欧阳烨一同从里头走了出来,所有人一时都愣住,薛木赶忙介绍道“叔叔,这是思晴姐,呃大钱儿的朋友,刚才刚带我们去跟科室的医生打了招呼,请了主任后天做手术。思晴姐,这是朝阳的爸爸。”

    “叔叔您好。”林思晴立刻露出了一个礼貌而乖巧的微笑,也顾不得去搭理欧阳烨,而欧阳烨则默默地往一旁走了两步,躲在了郑大钱身边不远处。

    “哎你好你好,”万树青神色有些无法掩饰的焦虑,可还是强作镇定地说道,“麻烦你了啊”

    “没事儿,都是应该的,”林思晴微笑道,“小手术,风险不大,您放心吧,朝阳就在里头休息呢,我还得回科室,就先走了。”

    “好好好,你忙你忙。”

    林思晴看向欧阳烨,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没再多说什么,微笑着与众人道别,走进电梯间,消失在了门缝中。

    郑大钱则又替欧阳烨介绍道“叔叔,这是欧阳烨,也是我们的朋友。”

    “叔叔好。”欧阳烨下意识地向万树青露出了职业的微笑。

    “哎”万树青点了点头,“那就先进去吧”

    万朝阳厮杀得正酣,听见开门声响抬头一看,见欧阳烨和万树青也跟着走了进来,哀叹一声,只好再次选择了认输,将iad放在了一边。

    万树青问的话与刚刚林思晴相差无几,万朝阳只得耐着心又答了一遍,欧阳烨放下花,在一旁跟着关心了两句,也再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好说,郑大钱察言观色,清了清嗓,道“那什么,朝阳你注意休息吧,后天手术完了我们再过来。”

    “嗨,不用,”万朝阳笑道,“出院我再请你们吃饭吧,下周末。”

    郑大钱也不与他争,点了点头说“那我俩先走了,木头有事儿你给我打电话吧。”

    薛木虽然此刻很想让郑大钱陪在他身边,但看着眼前的万树青,也知道不太方便,只得起身将他们送到了电梯口,郑大钱又安慰了他几句,才与欧阳烨一同离开了。

    薛木默默地回到病房,见万树青万朝阳父子俩相顾无言,自己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平时陪着万朝阳去看万树青也总是他在活跃气氛,可今天心情不佳,也实在没有那个余力了。

    “那个”安静许久,万朝阳开口打破了沉默,“薛木你待会儿去找护士拿一下手术合同让我爸签了吧,晚上晚上您先住我那儿,明天回去吧,我这儿没事儿,就需要您签个字儿,签完您照常回去上班儿吧。”

    “上什么班儿啊,我请了一个礼拜的假。”万树青蹙着眉道。

    “那干嘛呀”万朝阳道,“不用,有薛木在这呢。”

    万树青抬眼看了看薛木,薛木忙尴尬地笑了笑,说“叔叔您要是不放心,您在这儿也成,主要是朝阳怕您累着。”

    万树青点了点头,又起身道“我再去找大夫问问吧。”说罢转身便出了病房。

    万朝阳和薛木不约而同地长叹一声,万朝阳无奈道“要在这一个礼拜,你怎么办啊”

    “我回我爸妈那儿住呗,反正开车也不远”

    “你要跟你爸妈说了,他们不会也过来看我吧”

    “那你放心吧,肯定得来。”

    “哎哟我的天”

    晚上,三人一起在医院附近的小饭馆吃了顿饭,万树青坚持付了账,万朝阳和薛木也不好再争,饭后万朝阳将自己的钥匙给了万树青,独自回了病房,让薛木送万树青回家。

    万树青本想留下陪床,但手术都还没做,倒也没什么陪床的必要,便听了万朝阳的安排,坐上了薛木的车。

    一路上两人都没什么话,虽然听到的都说是小手术没问题,可一个为了爱人、一个为了儿子,都实在心烦意乱,提不起闲聊客套的兴致。

    薛木带着万树青进了家门,帮他打开了热水器,也没什么好再交代的,便道了晚安,开车前往了薛峰和贺冬兰的房子。

    万树青神思恍惚地简单洗漱一番,打开电视靠在床上,注意力却都在手机网页“鼻窦开放术”的搜索结果上。

    出来得匆忙,万树青忘了戴上自己的眼镜,却还是习惯xi,ng地伸手摸向了床头柜,接着“哐当”一声碰倒了什么,他忙起身看了看,将那黑色瓶子扶起来,顺手拿过一看,一排醒目的字在眼前跳动着冰感人体润滑液后庭专用。

    第一百一十七道题 是谁让我心酸 谁让我牵挂 是你啊

    手术定在周二,周一的时候万朝阳便开始禁食了,薛木跟蔡薇打了招呼,早晨便开车去接了万树青到医院,陪着万朝阳做了各项的术前检查。

    前一天晚上回家的时候薛木和薛峰贺冬兰说了万朝阳生病的事,两夫妻便给医院的朋友打了电话咨询,答复都说小手术没什么问题,主要看切除化验结果怎么样,一般也不会有大事儿,薛木听了这样的说法心里还是不能彻底放下,不过也只能忐忑地祈祷一切顺利了。

    睡了一觉,薛木也总算冷静了许多,面对万树青的时候也又拿出了平日里与他客套聊天的语气缓解气氛,可是隐隐约约中,他总感觉万树青对他有点爱答不理的,心中想着或许是实在担心手术结果,便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晚上的时候,公司的人陆陆续续地来医院探望,他们两人的关系在公司里自然是早就公开了的,大家都是年轻人,对这倒没什么接受不了的,只是大伙都不知道他们向家人出柜没有,因而也不敢乱开玩笑,平日嘻嘻哈哈惯了,冷不防在家长面前竟然有些拘谨忸怩,放下了鲜花水果营养品后,也不知再聊些什么好,只能胡乱地安慰几句便匆匆散了。

    薛峰与贺冬兰夫妇也专程过来了一趟,薛木接到电话时跑去了电梯口迎接,悄悄跟他俩交代了一下万朝阳还没向万树青出柜的事,他们两个对此其实早已心知肚明,若真的已经告诉了万树青,不论他支持与否,总该也和他们这边沟通沟通才是的,只不过眼下还要帮着两个孩子隐瞒,当让他俩心里也觉得有点怪怪的。

    万树青没想到薛峰和贺冬兰竟然也会来探望万朝阳,平心而论,如果薛木生病住院,他恐怕是不会主动看望的,而薛峰夫妇如此,要么是太过于世故,要么便是在他们眼中,万朝阳并非只是薛木的创业合伙人这么简单的角色。

    薛峰和贺冬兰与万朝阳自然早已十分亲厚,尽管万朝阳还是无法抑制自己内心对薛峰的莫名打怵,可是表面上还是与他们十分热络近乎的,而薛峰夫妇更是已经将他认作了半个儿子,一面关心叮嘱,一面也不忘跟这半个儿子的亲爹客套两句。

    万树青面带微笑回应着他们的话头,心里却愈发地起疑,昨天那意外见到那瓶润滑液的时候着实震惊了一下,虽然万朝阳和薛木自高中开始就一直亲密无间,大学和创业也都一直住在一起,可从他的角度却从来没有往另一个方向考虑过,而当他握着那个黑色的瓶子,眼前的一切却仿佛都突然澄清了。一居室、双人床、同款的睡衣和拖鞋、贴满墙的合照、不分彼此挂在阳台的内裤短袜、洗手台上的瓶瓶罐罐、卧室角落的哑铃和瑜伽垫、甚至床边垃圾桶里可疑的白色纸团,一切若有似无的痕迹似乎都指向着他最不愿相信的那个真相。

    万树青不敢想象万朝阳是否真的在和薛木搞同xi,ng恋,更不能设想如果是真的他又该如何面对,在崔丽君离开后,他的生活重心和目标都只剩下了万朝阳一人,万朝阳叛逆的时候他只想着努力赚钱让他将来不把自己作死,万朝阳走上正轨后他只想着好好攒钱让他将来过得舒服,万朝阳决定创业后他只想着倾尽所有只求他能遂心拼搏,而当万朝阳真的创业成功,开始回馈甚至试图劝说他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时,他却慌了。

    他早已经没有了自己,更谈不上过自己的生活,一直以来他都以“父亲”的身份逼迫着自己燃烧生命去照亮万朝阳,而当万朝阳变成一个比他更加明亮的太阳时,他失去了所有的目标和意义,也早已无法找回所谓的自己。万朝阳的话让他有种大势已去、彼此的身份权力地位已经逆转的错觉,因而他突然地发了脾气,借此武装自己所谓“父亲”的尊严。

    从未有过的态度果真吓到了万朝阳,再不敢劝说他找什么后老伴,而他在反思后也知道自己太过敏感,又重新变回了往日温和敦厚的模样,也没有再去催促万朝阳的婚事。

    他明白现在的万朝阳已经赵越了他,很多事情他已没有必要再去干涉过问,从前的努力推动,以后变成被动的等待就好,只要等到万朝阳遇到合适的人,带回来给他看,他想着不论是什么歪瓜裂枣,只要万朝阳喜欢,他就都同意,到时候把婚一结、把孩子一生,他这辈子就再也没有什么别的遗憾和追求了。

    然而现在,这一切恐怕终将成为梦幻泡影,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恐怖的结果,只能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都是自己想多了,可看着薛峰和贺冬兰的态度,还是不得不怀疑,薛木真的就是万朝阳要带回家的那个人,而薛木的父母竟然比他先知道了这件事。

    薛峰和贺冬兰自然都察觉得出万树青的心不在焉,不过他们本来就是为万朝阳而来,现在见他术前的准备都没什么问题,也就不打算多打扰,又安抚叮嘱两句,便离开了病房。

    万朝阳见他们要走,便让薛木也一起送万树青回去,万树青虽然不愿回到万朝阳和薛木的那个充满爱意的小窝,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默默上了薛木的车。薛木见他还是闷闷不乐,只当他仍在为手术的事烦恼,便又开解了他几句。万树青不知该以什么心态面对薛木,只觉得心烦意乱,暂且不想提这事,准备等到万朝阳康复再说,便胡乱地应了几声,没再说话。

    而万朝阳终于送走了所有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放心地拿起iad好好搓起了他的炉石,直到深夜才安然入睡。

    手术的时间安排在九点,薛木和万树青忐忑地将他送到了手术室门口,万朝阳大大咧咧地向他们摆手道别,大门关上后,一路拐弯抹角找到了自己的那一间,听了医生的指挥躺在手术台上后,看着头顶的无影灯,才总算有了点紧张的感觉。

    “放松啊,没事儿,小手术,睡一觉就醒了。”麻醉师一边说着,一边拉起万朝阳的右手,他感觉到针尖刺进了自己的皮肤,还没来得及回应麻醉师的话,便感觉到剧痛的麻药狠狠地打进了手臂,他死死地咬着牙,不想露怯,可眼睛一眨,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回到病房里了。

    “醒啦”薛木的脸出现在万朝阳的眼前,全无了这几天的担忧牵挂,满眼都是放松和愉悦。

    “嗯”万朝阳应了一声,才发现自己口舌干得生疼,鼻子里也塞着什么东西,完全无法呼吸,勉力说道,“渴”

    “现在还不能喝水,”薛木转身在柜子上忙了一阵,紧接着转过身来,万朝阳就感觉到嘴唇上一阵水润甘甜,“拿棉签儿给你润润唇可以,你可以自己舔一舔。”

    “哦”万朝阳舔了舔嘴唇,脑中还是有些混沌,简直不敢相信全麻竟然就是这么一眨眼的感觉,“我爸呢”

    “我让他吃饭去了先。”

    “那你不吃”

    “待会儿大钱儿过来,我俩一块儿吃去。”

    “大中午的还过来”

    “还中午呢都五点啦”

    万朝阳一愣“五点了我手术做了多长时间”

    “十二点多推出来的,三个多小时吧,”薛木答道,而后又补充道,“没事儿了,就是息rou,主任还顺便给你磨了磨鼻甲。你躺两天,然后给你拔管,没什么事儿的话就能出院了,不过这几天就是得尽量躺着,要吃药、输液还有做雾化,要吃流食,但还不能吃热的,你要是觉得鼻子堵的难受就跟我说,我叫护士给你吸鼻子。”

    万朝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抬手摸了摸鼻子,隐约有些钝痛感,而且鼻子好像变大了好多,便说“你拿手机给我照一下看看。”

    薛木笑道“早给你照过了。”说着打开手机递到万朝阳面前,万朝阳一看,画面上的自己张着大嘴躺在病床上,鼻子里不知塞了个什么管子,整个被纱布包裹起来,又滑稽又凄惨,便傻傻地笑了笑。

    薛木见他露出笑容,也跟着笑笑说“你心真是够大的,还能乐得出来,我跟你爸都担心死了。”

    万朝阳轻轻笑道“我真没担心,感觉就跟拔个牙差不多的手术,不过全麻倒是真的挺神奇的,中间的时间都不存在似的,上一秒我还在跟麻醉师说话呢,下一秒就在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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