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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要当学霸了 第26节

作者:杰克与狼 字数:23601 更新:2022-01-01 10:16:27

    薛木这点小心思无人可以倾诉,只好又转头找到了郑大钱。

    已经上了半年班的郑大钱尽管还仍是个大四的学生,举手投足却已是满满的社会人范儿,两人约在他公司楼下的轻食吧,薛木足足等了他半个钟头才姗姗来迟,坐下之后只点了一杯美式一份考伯沙拉,嘴上絮絮叨叨先吐槽了一溜够自己的同时老板和客户,口中夹杂着乱七八糟的英文单词,浑身上下手舞足蹈,活脱一个欧美女明星,等沙拉一上来,抄起叉子丢出一声“。”便闷头吃了起来。

    薛木看看他那一盘五颜六色却令人毫无食欲的沙拉,又看看自己碟子里的牛rou汉堡,再瞧瞧郑大钱日渐清瘦的脸庞,又摸摸自己已经悄悄囤起脂肪的腰,默默放下了手中的拿铁,拿起他的美式喝了一口,犹犹豫豫地将谢江涛的事讲给了他。

    一盘沙拉不到五分钟就被郑大钱消灭殆尽,他抽了张纸擦了擦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说你在担心什么”

    “嗯”薛木挠了挠鼻子,“就就谢江涛就当初如果朝阳没留在十三班的话,现在在朝阳身边跟他一起做节目的就该是他而不是我了。”

    “啊”郑大钱完全无法理解,“hatthehatareyouhathat”除了“hat”之外,他也简直不知该如何反问了。

    “”薛木叹了口气,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出来逻辑确实有点奇怪,他又努力措辞了一阵,说,“就是嗯你看他原来跟朝阳一起泡网吧,感情挺好的,然后又这么多年没见了,现在又应聘来我们公司人还没出现朝阳就已经这么兴奋了,我就怕他来了”

    “他来了怎么着”郑大钱愈发疑惑,“取代你啊”

    “会吗”薛木听了这话更紧张了。

    “拜托”郑大钱哭笑不得,“你跟朝阳是什么关系啊,他怎么比啊你这担心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薛木片刻失语,这事确实怎么想都好像是他在杞人忧天,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和将来的一切都本该是属于谢江涛的,他不过是个窃取了革命果实的小偷。

    “你要是真那么介意,就直接跟朝阳说,说你不待见他,不想跟他当同事,朝阳能不顺着你吗”郑大钱又补充道。

    薛木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万朝阳难得有这么个自认为交情不错的朋友,他怎么能开口提出这样的要求只得摆了摆手说“算了算了我等他来了看看再说吧”

    郑大钱耸了耸肩,又看了一眼时间,说“那没事儿我就闪了,待会儿还要去大裤钗儿呢。”

    “大裤衩儿”

    郑大钱得意地笑了笑“我们那个新项目准备要在央视播,下午去开会谈判,我们老板让我也跟着呢。”

    “让你跟着”薛木笑了笑,“你能干啥”

    “当然是出卖色相了”郑大钱撩了一把头发,挺了挺胸,说,“没觉着我又变美了吗”

    薛木笑着点点头,“那确实。”

    郑大钱仰着脖子畅想道“啊,说不定一去央视,就被哪个大导演大制片大领导的看上了,力排众议非要让我进央视,使劲花钱包装我,然后我一炮而红,从此星途璀璨,还跟金主爸爸包养变真爱,得到全世界粉丝的祝福”

    薛木忍不住笑道“那小柯基呢”

    “啧,”郑大钱白了薛木一眼,“不管,蹬了──或者拿着金主的钱我再继续包养他也行,专门儿给我当小狼狗”

    两人正玩笑着,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郑大钱看了一眼,连忙收敛了笑容,起身道“我得出发了,你别瞎琢磨了,一个谢江涛还能把朝阳拐跑了有事儿给我打电话”说罢头也不回急匆匆地走了。

    跟着老板和前辈们一路到了央视大楼,郑大钱抬眼看了看这个造型迥异的建筑,心里竟然莫名地有些紧张。

    “放轻松。”他的直系前辈费楠撩了一把长发,“你紧张什么叫你来是观摩学习的,又不指望你发言谈判。”

    “毕竟是央视呀”郑大钱腼腆笑笑,“不知道会不会遇见什么明星主持人啊什么撒贝宁王小丫之类的”

    “你个干传媒的见个明星也要紧张那你趁早别干了。”

    “哦”郑大钱瘪了瘪嘴,不敢再开玩笑,跟着老板们亦步亦趋地进了会议室,抬眼一看,里头已经等了不少的人,一见他们进来,纷纷起身握手交换名片。

    郑大钱也连忙从包里掏出自己的一叠名片,一面和眼前的人一个一个客套问好,一面点头握手微笑着交换认脸,直到最后一个人站在他面前,笑容却猛地僵在了脸上,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眨眨眼,几乎不敢与跟前的人相认,一低头,却看到刚到到手里的名片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欧阳烨”三个字。

    “这么巧啊。”

    几天之后,谢江涛如约来到红日的办公室,薛木一见他先是愣了几秒,而后才连忙客套地与他握了握手,请他落座。

    薛木对于高中时期的谢江涛没什么特别的印象,不过就是走在路上能认得是同校同学的脸,而脑海中对他的记忆,也都是过世前几个月在项目合作中的接触。

    彼时人家已经是身价千万的公司股东,二十八岁的年纪却已经有了三四十岁的发际线和小肚子,当然那个时候有些过劳肥的薛木也并没有比他强很多,但至少有个郑大钱在身边影响着,整体看上去还是要比他ji,ng神利落许多。

    然而此刻坐在薛木跟前的谢江涛,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青春活力,身形瘦削,不论模样还是身材都与薛木不相上下,甚至比起因创业而有些劳累憔悴的薛木,看上去还更加元气盎然些。

    万朝阳难掩心中的兴奋,拉着谢江涛一个劲儿地话家常,从高一同班的往事聊到暑假一同打过的dota,从隔壁宿舍同学的近况聊到明年要出的新游戏,两人倒是越聊越激动,可正经关于面试的话却没说两句。

    薛木在一旁有些尴尬地听了半晌,才总算在两人话题告一段落的间隙赶紧cha嘴问道“江涛你想应聘的是后期是吗”

    “对,对。”谢江涛点了点头,“我看你们招聘的内容里各个环节好像都缺人,我专业是通讯工程,还算稍微沾点儿边儿吧。”

    “嗯”薛木翻了翻谢江涛的简历,又问道,“之前在完美实习啊,怎么不留那儿”

    “不是很喜欢,”谢江涛答道,“实习的时候其实已经跟我学的专业没什么关系了,我就是对游戏感兴趣嘛,但是去了之后感觉跟我想的也不一样,待不下去,这不看见你们招人,我就过来了嘛”

    薛木笑了笑,说“那你有视频制作的经验吗软件会用吗”

    “原来学校社团弄过,算有点儿经验吧。”

    “那就行啦”万朝阳笑道,“我们的经验也就是学校社团呀”

    薛木默默瞅了万朝阳一眼,又道“我们也是自己刚创业,你也看到了,办公室就这么大,行政人力财务会计都还没招到,而且也不一定能招到,所以你来的话可能也没有什么有经验的人带你,一开始就要都靠自己摸索,可能会很辛苦。”

    “我明白我明白,”谢江涛连连点头,“大家都是同学,一起创业一起努力嘛”

    薛木听了这话,心里却有点别扭,暗想一起创业的是我俩跟薇薇,你只是打工好吗

    “工资你什么要求”万朝阳却没觉着“一起创业”这话有什么问题。

    “无所谓”谢江涛笑了笑,“一起创业,没工资也行啊”

    “不是这么说”薛木赶紧接了话,“工资该开多少是多少,毕竟是花了时间ji,ng力来工作的,只不过我们现在确实初期比较困难,而且你也是大四,也不能保证一周五天上班吧”

    “差不多,”谢江涛脸上仍带着微笑,“大四基本也没什么事儿了,从我们学校到这儿,十号线也就几站地,平时我都能过来。至于工资我确实无所谓,如果咱们资金有限,给我干股也行。”

    薛木心中一惊,心道好小子,张嘴就要干股继而又忽然恍然大悟,想到当初万朝阳拿到战歌股份的事,这么看来,十有八九也是这谢江涛给谈判谈来的。

    “行啊”万朝阳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那你就算技术出资啦”

    薛木一听这话,心里愈发地不舒服,他倒并非不愿意跟谢江涛一起发财,只是眼下这境况,连谢江涛究竟能力如何都不知道,万朝阳却已经显然决定要拉他入伙了,实在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那要是干股的话”薛木斟酌着开了口,“也行,回头我给你做个股权激励协议,不过这之前还是得正常发工资,你现在大四,就按实习来算,嗯一个月两千,等你毕业转正咱们再谈”

    万朝阳微微讶异,现在公司三个人,他们商量着蔡薇暂时没有需要,他们两个却是得开工资的,而这个工资数目暂时就定的五千块,毕业后还会再涨一些,而薛木给谢江涛竟然就只有两千块,这差距也未免太大了。

    “行啊,没问题”谢江涛对这个数目却是十分满意,此前的实习也不过只给一千五而已,这已经算是非常长足的进步了。

    “那过了元旦入职”

    “成”

    第九十四道题 偶尔需要吃醋刺激味蕾

    当天晚上,三人一起吃了顿火锅,饭后又一同去了网吧,薛木已经又有半年没怎么玩过游戏,而半年前玩的也是剑三,dota什么的都已经不记得多久没玩过了,一时生疏,失误连连,被路人队友喷了个狗血淋头。

    而万朝阳和谢江涛却是找回了久违的默契,一个控一个打,一个逃一个nai,一个恶意勾引一个猥琐偷袭,不管是什么样的英雄什么样的定位,都能配合无间、大杀四方,直打得薛木都不好意思再拖后腿,主动退了队,又因为无聊犯困先回了家,两人仍红着眼打了一整夜,迎来了那个传说中不会再升起的太阳。

    简单吃了些早饭,谢江涛回了学校去补觉,万朝阳则拎着包子豆浆回了家,一推门却看见薛木抱着双膝坐在电脑前头,头发乱得像ji窝一样,两个黑眼圈竟然比他还夸张。

    “嘛呢”万朝阳换上拖鞋一边走近一边问道,“是没睡啊还是早起了”

    万朝阳走到电脑跟前,却发现屏幕上正播着高三元旦时他们一起表演的小品。“哎怎么突然看起这个来了”

    “木头我的小木头儿”

    “你还小砖块儿小铁丝儿呢”

    “难道你不是我最好的哥们儿吗”

    “不是”

    “嗯”

    “我最好的哥们儿是朝阳”

    “我说的是哥们儿不是男朋友”

    “哦”

    看着镜头忽然转到教室一侧,青涩懵懂的万朝阳正在同学们不怀好意的欢呼声中露出腼腆的笑容,万朝阳看着画面中的自己,也不由得跟着笑了笑。

    薛木拉过万朝阳的手轻轻摩挲着,脸上半是欢喜半是忧伤,低声道“那会儿真好啊”

    “现在不好吗”万朝阳另一只手放下早餐,轻轻抚了抚薛木的脸,附身在他额头上吻了一口,柔声说,“那会儿就是个小屁孩儿,哪有现在活儿好──啊,那会儿还是处男呢。”

    薛木笑着白了万朝阳一眼,又看着屏幕出了一阵神,喃喃道“你当初要是回了九班这视频里的我就该是江涛了。”

    万朝阳听言,转了转眼珠,蹲下身子捧起薛木的脸,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不会是在吃江涛的醋吧”

    “吃醋”薛木有些失笑,“你觉得我在吃醋”

    万朝阳看着薛木的表情,却愈发地肯定,说“我说呢,从我跟他约了见面开始你就天天找我茬儿,还扔下我自己去找大钱儿吃饭,肯定是吐槽这事儿去了今天跟江涛见个面吃个饭,你瞧你这不乐意劲儿的,才给人家开两千块钱,吃饭说话都没个好脸儿,自己还先回来睡觉了,结果到家就在这儿哭天抹泪儿地追忆往事──”

    “谁哭天抹泪儿了”薛木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我就是看见他想起高中的事儿了么”

    万朝阳却忍不住乐开了花,探头在他嘴上猛地亲了一口,笑着说“哎呀万万没想到啊,我也能有让你吃醋的一天”

    薛木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就你啊从来不带吃醋的,不论男的女的,我跟谁走多近,你都没有表现过半点儿的不安,我有时候都怀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是不是就是糊里糊涂凑凑合合跟我过就得了”

    “哪儿跟哪儿啊,”薛木哭笑不得道,“我不吃醋因为我知道你就不是那种人啊因为我有安全感啊”

    “那以后你可得提防点儿了,”万朝阳得寸进尺,“我也不是圣人,也禁不起诱惑,你看江涛,盘儿亮条儿顺的,打游戏也比你强,也一样会做后期,你不看紧了我,我哪天没准儿真跟他跑了。”

    “你他妈敢”薛木顿时来了脾气,伸出食指恶狠狠地指着万朝阳道,“万朝阳这话可不能开玩笑啊”

    “没开玩笑啊,”万朝阳仍未察觉到危险的来临,“很认真严肃啊我。”

    “”薛木彻底黑了脸,“你认真的”

    “那可不,人家还来得比你早呢高一就跟我好了,要是没有你──唉哟”万朝阳话未说完,忽然被薛木在肩上推了一把,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顿时有点发懵。

    抬眼看着怒目圆睁、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薛木,万朝阳才终于纳过闷来,迟疑问道“真真生气了”

    薛木喘着粗气,紧紧抿着嘴唇,胸膛猛烈起伏着,也不开口,吓得万朝阳赶紧爬起来,拉着他的手说“怎么还急眼了这不跟你闹着玩儿呢么”

    “谁跟你闹着玩儿了”薛木没控制住音量,怒吼了出来,“跟你说不能开这种玩笑”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万朝阳赶紧抚了抚薛木的背,“以后都不开了,我的天怪不得从来不吃醋这也太吓人了”

    “我这不是吃醋”薛木恼怒地推开万朝阳的手,“我是我是”他“我是”了半天,却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好好,不是吃醋不是吃醋”万朝阳轻轻拍着薛木的手,看看他的脸色,迟疑道,“要不要不我跟江涛说,让他别来了”

    “”薛木咬了咬牙,尽管他对谢江涛充满了危机感,却也不想为难万朝阳,更不想显得自己太小气,只得故作大方道,“那也不用”说完却还是忍不住补充道“但是你不许跟他太亲近”

    万朝阳还是没绷住笑出了声,而后又连忙收起笑容,指天发誓道“不亲近绝对不亲近他谁呀我有啥可亲近的长得也没我们木木好看、腿也没我们木木长、屁股也没我们木木翘我亲近他干啥我保证一生一世就喜欢我们木木一个别人在我眼里都是nobody”

    薛木看着万朝阳半是戏谑半是认真的表情,听着这不着四六的话,心里却喜欢了起来,也总算消了些气,压了压嘴角,说“我也不是无理取闹也不是跟你作但是但是江涛他真的不一样”

    万朝阳听了,心里一软,温柔地抓起薛木的手,说“有什么不一样的江涛高一的时候跟我确实玩得好,我俩也算兴趣相投,但是毕竟也就那一年。你要说关系好,还不如大钱儿、大钊还有宇丰、小鹏他们跟我好呢,甚至小辛也比他跟我熟啊现在。但是你啊,你是你啊,你在我这,他们谁也比不了,谁也取代不了啊,咱俩这么多年了,你还至于为了江涛这么认真地跟我生气你对得起咱俩这份感情吗”

    薛木听了这话,心里不免生出了些纠结自责的情绪,张了张口,却又想不出什么辩驳的话,只能喃喃道“那我错了呗”

    万朝阳笑了笑,又瞥了一眼电脑画面,舔了舔嘴唇,说“那错了怎么办啊”

    薛木听言,抬眼一看万朝阳的笑容,蹙眉道“这是在跟我玩儿情趣呢”

    万朝阳笑道“煽情煽到这份儿上了,还不就手儿的”

    薛木忍不住一笑“熬了一宿,你还有体力”

    万朝阳挑眉道“你承认错误还要消耗我的体力坐上来自己动”

    薛木嗔怪地笑笑,摇着头叹了口气,伸手按下了暂停键,做作地摆了个弹烟灰的动作,扬了扬下巴道“把裤子给我脱了。”

    万朝阳却咬了咬嘴唇,朝屏幕扬了扬头,说“我要是想看着这个做算奇怪吗”

    薛木一怔,扭脸看看画面里十七岁的自己,转头喝道“变态”

    万朝阳撇了撇嘴,不敢再言语,默默地解开了腰带,薛木却伸手又按了一下空格,画面再次播放起来,万朝阳正在讶异,薛木凑到他耳边道“不过我喜欢。”

    温柔的亲吻落在唇上,灵巧的手指探进内裤中,屏幕里头穿着肥大校服的少年嘻嘻哈哈地说笑表演着,画面之外的两位创业青年正忘情地亲吻爱抚着彼此的身体,冬日的暖阳一寸一寸地爬起来,那放在桌上的包子和豆浆,却只能在rou体的碰撞声和缠绵的呻吟声中,一点一点地冷透了。

    接下来的几日,薛木与万朝阳和蔡薇又陆陆续续进行了好几波的面试,从有着丰富工作经验的社会人士,到慕名而来一腔热情的学生粉丝,从业务内容的前期后期策划营销,到公司运营的人力财务公关商拓,纠结斟酌讨论争辩了一个多礼拜,才总算彻底确定下来了红日的第一波完成的团队名单。

    而就在这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薛峰和贺冬兰还时不时地cha话打扰,说准备要换个新车,一天发十来个图片和链接让薛木帮着参谋。

    薛木不胜其烦,心中大翻白眼,暗想跟您们借钱死活不给,自己倒张罗起换车来了

    只不过薛木对车并不懂行,也没那么多工夫去帮忙研究,便拉了个群让万朝阳替他应付。万朝阳倒是热心地帮着看了看,也推荐了好几款不错的车型,薛木对于他的推荐也没仔细甄辨,等闲下来的时候再一看,才发现那些款式都有些太过年轻张扬,根本不符合薛峰和贺冬兰中产中年夫妻的气质。

    “你这是选的啥车呀都是”薛木吐槽道,“这适合我爸妈开吗”

    “我也很为难啊”万朝阳无奈道,“十五万的预算能有什么适合他们的车再说了,你爸妈心态不也挺年轻的么,他们自己要求说要选得时髦点儿”

    “十五万”薛木有些意外,“这么点儿预算大一时候买的那个尼桑也有二十万呢,这要换新车预算怎么还不提反降呢”

    疑惑中,薛木打开群聊,在聊天记录里翻了一阵,发现薛峰和贺冬兰发来的感兴趣的车型里也都是年轻时尚的款式,甚至比万朝阳推荐的那些还要夸张,他心里一动,赶紧打了电话过去。

    “爸买车那事儿怎么回事儿啊”

    “什么怎么回事儿”

    “那车不是您俩要开吧”

    电话那头的薛峰沉默一阵,忽然笑了起来,说“看出来了”

    “我天我这还看不出来”薛木身上有些燥热,“不会是给我买的吧”

    “不给你买给谁买呀”薛峰轻描淡写地笑道,“你这创业了,有的是要用车的地儿,给你买一辆开着呗”

    “我的天不用啊有这钱还不如给我拿来当注册资本呢买什么车呀”

    “这事儿我也跟你说过了,投资我们是不会投的,但是给自己儿子买辆车,那是我们当爹妈自己的事儿,本来还说买好了直接给你开公司去当个生日礼物呢,还是让你给发现了,那跟我们一块儿去4s店吧,也省得最后挑一个你不满意的──你元旦休息吧”

    “休息、休息”薛木抬眼看了看万朝阳,心里半是感动半是无奈,“行那谢谢您俩了明天我请您俩吃饭”

    “得了吧你,等你挣钱了再说吧。”

    挂断电话,薛木幽幽地叹了口气,已经听明白原委的万朝阳也跟着无奈笑笑,说“你爸妈也真有意思要买就直接买呗,还整这么一出”

    薛木摇了摇头,苦笑道“他俩不同意借钱给我,但是知道我就这么白拿了你的股权,心里肯定也别扭,所以想着买个车也算对我表示支持了,也行吧,反正这车回头公司的事也能用,咱们自己也能用,明天你跟我一块儿去4s店吧。”

    “我可不去”万朝阳缩了缩脖子,“我一看见你爸我就打怵。”

    “瞅你那点儿出息”薛木白了他一眼,“咱俩在一块儿四年半了你都二十二了还怕我爸”

    “我就是三十二我也怕呀你不也怕我爸吗”

    “”薛木无言以对,扁了扁嘴,翻身关了台灯,“睡觉”

    温柔的相拥中,薛木与万朝阳很快进入了梦乡,这段时间两人一直忙于紧张的筹备工作,此刻终于能得到了片刻的放松,薛木睡前还模模糊糊地盘算着元旦三天的安排,还有元旦过后就要正式开始的新的公司团队工作,心里半是期待半是忐忑,竟然全然忘了那每年一度的考验。

    午夜的三环路仍旧车水马龙,不远处的购物广场灯火通明,小型的跨年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烟花的光芒被城市的霓虹掩盖,北风掠过,吹不散人群的欢呼。

    “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睡梦中的薛木忽然感觉浑身一阵抽搐,猛然惊醒过来,万朝阳也被他的动作惊醒,迷迷糊糊问道“怎么了”

    薛木神志尚未清醒,忽然又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像被千万根钢针刺入,又像强烈的电流贯穿,张口就要哀嚎,却发现怎么也叫不出声。

    万朝阳已经彻底被吓醒,连忙打开台灯,看着双手抱着胸口、浑身打颤、死死瞪着双眼张着口的薛木,一时惊慌失措,连声问“薛木薛木你怎么了”

    又是一波剧痛从胸口传遍全身,薛木痛苦不堪,仿佛有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他知道万朝阳的双手扶着他的身体,却看收不到任何他掌心的温度。

    “薛木薛木”万朝阳惊得汗如雨下,连忙翻身拿起手机,拨打了120。

    剧痛再一次席卷而来,薛木眼前忽然一黑,四周再也没了小屋里的暖意,也听不到了万朝阳的声音,在一片黑暗与混沌中,他仿佛溺入了无边无际的海水里,冰冷,压抑,无法呼吸。

    这噩梦般的体验不知经历了多久,他却恍惚中听到了一阵人声。

    “多巴胺二十毫升静脉注s,he”

    “薛木,能听见吗薛木”

    “两千焦耳充电完毕”

    “我也不知道他就是一直浑身发抖瞪着眼张着嘴不说话”

    “有心跳了脉搏一百二”

    “薛木你别吓我啊救护车马上来了”

    “转icu,告诉家属,病人有可能成为植物人,准备进行脑复苏治疗。”

    “薛木薛木”

    第九十五道题 自喻适志与 不知周也

    薛木再次苏醒时,发现自己正躺在观察室里,左手上打着点滴,右手被人轻轻握着,他转过头去,看到握着他的手的人却是贺冬兰。

    “木木,醒了”贺冬兰关切地凑近身体,抚了抚他的头,“还难受吗”

    薛木皱了皱眉,有些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一阵脚步声响起,却看到薛峰和万朝阳也出现在了床边。

    “怎么样感觉”开口的是薛峰,在他面前,万朝阳还是不敢太高调。

    “嗯”薛木做了个深呼吸,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好像没什么事儿”

    其他三人听言,都稍稍松了口气,万朝阳看了看薛峰和贺冬兰的脸色,迟疑道“叔叔阿姨要不您们先回家吧,我在这陪薛木,等他输完液我带他回去。”

    贺冬兰不动声色地看了薛峰一眼,薛峰清了清嗓说“不用了,你先回吧,我们带薛木回百子湾今天。”

    万朝阳听了,忙转头看向薛木,薛木心领神会,道“您俩回吧,都这么晚了,我也没事儿,我们还是回凤凰城吧。”

    “行了吧,”贺冬兰皱了皱眉,“都进医院了还没事儿呢,回百子湾吧,你们两个男孩子粗枝大叶的,也不会照顾自己,过完元旦再说。”

    “朝阳,我开车送你回去。”薛峰的语气不容反驳。

    “呃不用了我走着就到了”万朝阳失落地看了薛木一眼,“那我先回去了”

    “嗯”薛木也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目送着万朝阳垂头丧气地离开了病房。

    屋里只剩下三个人,气氛却并没有因此缓和下来。

    薛木脑子有些混沌,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而薛峰贺冬兰夫妇却也不太敢开口问,万朝阳告诉他们薛木给薛峰打完电话,两人便一起早早地睡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半夜薛木就会突然发了病。

    对这个说法薛峰贺冬兰夫妇持怀疑态度,平时薛木回家的时候晚上都要熬夜到一两点才睡,这大元旦的怎么可能这么早就睡了只是万朝阳这么说,他们也不好质疑,更何况两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子睡在一张床上,大半夜的到底做了什么,他们也真的不方便多问,可是都闹到医院来了,这事怎么说他俩心里也觉得不舒服,总觉得是自己的儿子给人欺负了似的。

    “呃”薛木纠结着忍不住开了口,“医生怎么说”

    “碱中毒。”薛峰冷冷地答道。

    “碱中毒”薛木眉毛拧成了一团,“什么意思是吃的东西有毒还是房子家具的污染”

    “大口呼吸导致碱中毒。”贺冬兰将医生给他们解释的病因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说你呼吸太急促,呼出的二氧化碳太多,才中了毒。”

    “啊”薛木从来没听过这么个病,一时难以理解,“那怎么治啊这是”

    “没什么事儿,不算严重,输点钾休息休息就行了。”薛峰接话道。

    “哦”薛木默默点了点头,抬眼看了看吊瓶,还有小半瓶没有输完,也不知要输到什么时候去。

    “医生说你是受刺激了”贺冬兰犹豫着开口道,“太紧张太兴奋才会过量呼吸你们干嘛了到底”

    薛木一愣,却听薛峰轻咳了一声,见他给贺冬兰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再问,贺冬兰却白了他一眼,又向薛木道“你们你们年轻人平时注意着点儿”

    薛木皱着眉琢磨一阵,意识到了贺冬兰话里的意思,脸上一红,忙说“没有我我给您俩打完电话就睡了我这段时间弄公司的事儿特别累根本没没熬夜”

    薛峰和贺冬兰听言对视一眼,这倒是和万朝阳对上了词,便又问道“那你都睡了怎么还会太紧张太兴奋过量呼吸啊”

    “我”薛木努力回想了一番,那朦朦胧胧的剧痛感和恍惚间听到的声音再次浮现在脑海,他心中忽然一沉,抬眼问道,“医生是跟您们说我可能变成植物人吗”

    “植物人”贺冬兰愣了愣,“没有啊。”

    薛木又左右看看病房的装潢,问道“我被送过icu吗”

    “送什么icu啊你就输输液就行了。”

    “那我被电击抢救过吗”

    “没有啊你怎么了你做梦呢”

    “做梦”

    薛木脑中一片混沌,他无力地摆了摆手,说“有点儿头晕我再眯会儿”

    贺冬兰见他如此,只得又给他掩了掩被子,默默地叹了口气,不再追问什么。

    薛木合上双眼,脑中的思绪却如乱流一般交错,这已经是重生之后的第五个年头,每一年的跨年之交都会发生一些奇怪的现象,经历过两回之后他便有了些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一年比一年的感觉刺激更加强烈,这回因为工作太忙而不慎忽略,更没料到会直接把他弄到医院里来。

    他微微皱着眉,眼皮底下的眼珠焦虑地转动着,回想着每一年的经历。

    第一年恍惚听到的“薛律师”的呼唤,第二年又多了救护车的声音,第三年照在眼睛上的强光,第四年胸口的按压和鼓入肺中的气压,而今年,电击般的剧痛和那些专业的抢救术语

    薛木缓缓地睁开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一层冷汗沁出了周身的皮肤,他终于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一切,恐怕都不过是一片虚无,一场美梦。

    其实他早该想到,只是一直在刻意地回避。

    第一次听到“薛律师”的呼唤时他就已经有所怀疑,可后来就只当是自己的幻觉了;第二次再次听到时,恐惧和怀疑再次侵袭了他,他在惊慌失措中进行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痛苦而愉悦的xi,ng事,暂时掩盖了心中的慌乱;第三次第四次的时候他已经放弃了思考,只当是每年一度的必经考验,挨过去了便罢

    可这回,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不得不认认真真地去反思去考虑这件事的严重xi,ng了,因为他已经几乎可以肯定,现在所处的世界没那么简单,要么是与他原来的世界独立平行的另一个时空,要么不过是他的一个梦。

    而如果这真是一个梦,那么必然就会有醒来的一天。

    他转头看了看床边的父母,五年过去了,他们两个也老了一些,但比起另一个世界里,毕竟还是年轻了许多。

    他的手掌被贺冬兰握在手心,清楚明白地传递着母亲的温度,她的脸上写满了疲倦,眼角也爬上了细纹,可看上去仍旧年轻漂亮,仿佛仍是那个三十多岁的青年女教师。

    床脚坐着的薛峰垂头看着手机屏幕,鬓角已经悄悄显露出了灰白的影子,但四十七岁的他ji,ng力仍还算充沛,眼睛也还没有老花,不像薛木记忆中的样子,总是要推开眼镜、再屈着眼睛去看看手机。

    他望着他们两个出了一阵的神,耳边听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管微弱的电流声,冰凉的左手手臂因为点滴中的钾而隐隐作痛,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和药味刺激着他有些敏感的鼻腔,他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薛峰与贺冬兰听到他的动静,不约而同地转头看了看他,又抬眼瞧了瞧吊瓶,而后又一同垂下了眼睛。

    薛木吸了吸鼻子,实在有些难以相信,如此清楚而真实的世界,怎么会是一场梦。

    打完点滴之后,薛峰开车载着薛木与贺冬兰回了家,躺到自己的床上,薛木还是久久不能入眠,他拿起手机给万朝阳发了一条微信到家了,放心。

    此刻的万朝阳也是一样辗转反侧,听到手机的声响,连忙滑开看了看,心中稍稍踏实了一些,他本想多和薛木再聊几句,但又怕他刚刚折腾了一夜休息不好,只得回复道睡吧,我在家等你。

    薛木握着手机,长长地叹了口气,他退出了微信的界面,打开了手机相册,手指轻轻地向下滑着,这几年来与万朝阳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在有意无意间被手机的镜头记录了下来,饭店里与谢江涛一起的三人合影,和蔡薇一起拿着营业执照的三人自拍,跨年夜酒吧里万朝阳微醺的模样,与郑大钱和辛柯一起到南京踏青时的四人初会,暖洋洋的三亚的元旦,头一次到浙江旅行时难掩的怨怼神情,谢师宴上与醉醺醺的郑大钱的合照

    不知不觉,相册翻到了顶头,高中时的回忆在手机上便寻不着了,薛木情难自禁,又爬起来打开了电脑,翻到了那个名为“7备份”的文件夹,看到那模糊的像素里,有他与301室友们毕业前一起在宿舍拍的合照,有元旦联欢会上他在观众席里抓拍的万朝阳,有高二暑假他们一起去爬的妙峰山,有秋游的植物园,有春游的玉渊潭,还有十六岁生日那一场茫茫大雪。

    而在照片之外,还有一个文档,那是他此前导出的短信聊天记录。

    ──今天可以去,时间

    ──吃完中午饭,我去你家找你

    ──到你楼下了

    ──不想睡居然看红楼梦,你知道我不想睡的时候干嘛吗

    ──干嘛

    ──说了怕祸害你

    ──我都玩儿腻了

    ──我也可以陪你玩梦幻

    ──这么爱我

    ──又来了

    ──睡着了

    ──十二点了,生日快乐

    ──这么多短信都震不醒你猪啊

    ──关灯了吗薛猪

    ──你爸骂你了

    ──我爸怀疑咱俩搞基

    ──搞基什么意思

    ──同xi,ng恋gay

    ──我爸已经走了,你几点来

    ──十点吧

    ──那么晚我去接你吧

    ──我吃完饭就去,一个小时。

    薛木的手指拨着鼠标的滚轮,屏幕上的字一行一行地飞过,他脸上带着笑容专注地看着,却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泪流满面。

    看完短息记录的最后一个字,薛木默默扣上了电脑,抽了两张纸擦了擦脸,而后无力地扑倒在了床上,无法控制的眼泪汹涌而出。

    他与万朝阳一步一个脚印走过了这五年,所有的悲欢喜乐都是那么真实分明,这一切又怎么会是假的呢

    如果这真的是梦,在他醒来的那一刻还能剩下什么他仍是那个苦逼的薛律师、是大家口中的学霸,万朝阳仍是传说中的sun、是身家千万的公司股东,他们那深入骨髓的爱情不过是子虚乌有,一起努力拼搏的过往也都会烟消云散,同样,郑大钱也还是被欧阳烨弃如敝履仍死不悔改的高零惨妇,再没有了温柔善良的辛柯的陪伴,地震雪灾还是会发生,雾霾仍旧会笼罩在天空,意识形态的管控,文化自由的剥夺,恐怖主义的复辟,极权思想的扩张

    薛木忽然恍然大悟,之所以在这个世界一切都是这么美好幸福,正是因为他对现实世界有太多的不满而失望,才会在自己的梦中构建了这样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存在,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既然他都已经在这个世界里生活了五年,为什么老天还要提醒他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假的为什么还是要让他明白终究要从这梦里醒来

    薛木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又抹了一把脸,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他知道现在不是为爱情伤感的时候,他必须要想明白接下来如何应对。

    他可以肯定真正的自己现在应该正在icu里,或许现在已经是植物人的状态,也可能开始接受了脑复苏治疗,那么当那个世界的治疗见效时,恐怕便是他离开这个世界之日。

    薛木的五脏六腑都因这可怕的猜测怀疑而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对于另一个世界的正在接受治疗的自己,他没有一丁点的掌控权,只能像个家属一样,被动地等待着结果的宣布。

    根据以往的经验,两个世界产生关联波动的情况都会在每年的跨年之交出现,也就是他死亡的那一刻──或者现在来看,应该是陷入昏迷的那一刻。

    这种世界交错的现象一年比一年明显,今年他已经明确听到了医生护士的声音,那么明年会发生什么,他也无法预料。

    但是毕竟,今年的这一段交错经历已经结束,到下一次发生前还有整整一年的时间,那么这一年里,他又该做些什么

    他举目四顾,看看这个十分熟悉却也有些陌生的房间,尽管他知道这个世界恐怕是假的,可所见所闻所触所感,无一不真实切肤。虽然许多灾难和悲剧在这里没有再发生,但也并非一切都如梦幻泡影般幸福得太过虚假,他也曾为了究竟要不要与万朝阳相恋而纠结痛苦,在高三的那个跨年夜也曾被殴打得进过医院,郑大钱仍旧无法摆脱与欧阳烨的相遇和磨难,创业的道路也一样的辛苦而波折。如果不是这一回的醒悟,恐怕他永远也不会去考虑这世界的真实与否。

    他忽然想到庄周梦蝶的典故,庄子不知是自己化成了蝶还是蝶变作了他,因而得出万物相齐、浑然一体、无真无假、无实无虚的顿悟,而对薛木来说,此刻的他虽然并非变成蝴蝶,但眼下的自己,确实更像想象中更美好的样子,那么既然万物相齐、无真无假,他又何必去怀疑现在所处的世界究竟是实是虚呢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是否意味着他生世界即生、他死宇宙即死

    他原本认为自己是猝死重生,只当这条命是老天再给他的一次机会,要好好地快快活活地重来一次,于是他放纵地去折腾、去学习、去相爱、去拼搏,那个他已离开的世界早已与他无关,这里的万事万物就是他新的人生,而现在他知道另一个世界里的自己其实并未彻底离开,可现在对他来说,原来的世界其实却更像一场梦境,这里才是现实。

    或许明年、或许后年、或许二零一八年的元旦,他终究还是会回到那里,到了那时,现在的一切又或许像是场大梦,但无论如何,对于现在的薛木,认真努力地继续活下去,才是他在这个美丽新世界里最该做的事。

    天光一点一点明亮起来,薛木枯坐在床头,心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

    他从前没有考虑过什么世界观的问题,不曾去想过生从何来死往何处,或许人死如灯灭,或许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他都从来未曾想过这些与自己相关,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成了一位唯心主义者。

    只有他存在的世界才有意义,既然他活在这里,那这里便是真的,不管一年后会发生什么,两年后会发生什么,他都要不管不顾地好好活出自己的ji,ng彩,像从前一样、甚至更加加倍努力地去拼、去玩、去爱,事业也好、爱情也罢、亲情也好、友情也罢,与其在这里杞人忧天疑神疑鬼,不如豁出去了继续做他自己──做他这个梦蝶般更好的自己。

    终于想通了这一点的薛木,好像忽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神智清明敞亮,迟来的疲倦感也终于包裹了他的身体,他在晨光中重新躺回了自己的被窝里,由内而外皆是踏实和温暖,恍惚中仿佛躺在万朝阳温暖的怀抱里,惬意轻松,安稳无梦。

    第九十六道题 把每天当成是末日来相爱

    休息了一天,第二日薛峰和贺冬兰果然带着薛木去了4s店。

    对于买车这事薛木始终没有上过心,当初刚做律师几个月的时候,薛峰和贺冬兰就提出过要给薛木买车,但当时薛木为了帮衬刚和家里决裂的郑大钱,同他一起在朝阳门租了房子,上班不过是几站地铁的事,开车反而要堵上一两个钟头,况且停车费、车位、限行都是不小的麻烦,便拒绝了这个提议,不过在薛峰和贺冬兰的坚持下,薛木后来也同意买车了──只可惜直到离开那个世界也没摇上号就是了。

    在这个新的世界里,上车牌不再需要摇号,也没了什么限行的政策,因而买辆十几万的车,不过就是手到擒来的事,薛木提前问好了万朝阳的喜好倾向,不消半天的时间,薛峰就刷了卡,一辆丰田卡罗拉到手。

    提车要在两周后,薛木坚持请了薛峰和贺冬兰吃了顿饭,然后心里便在盘算着上车牌、租车位等等的小事该如何抽空去做,却没有注意到薛峰贺冬兰夫妇在饭桌上有些欲言又止的神情。

    “我待会儿就直接回凤凰城了,您给我送到地铁站就行,然后您俩就回家吧,后天就该开始正式进入新的工作阶段了,我还得跟朝阳再准备准备。”薛木喝了一口饮料,撂下杯子又端起了饭碗,豪迈地将饭菜往往嘴里拨着,好像两天前因为碱中毒而被送急救的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贺冬兰早就放下了筷子,双手握着茶杯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不断地给薛峰递眼色,薛峰不动声色地吃着自己的菜,良久,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才若无其事道“你跟万朝阳,打算怎么着了”

    薛木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看薛峰,问道“什么怎么着这不公司刚开,人刚招齐么,后天就正式开始了啊。”

    “我说你俩的事儿,”薛峰放下筷子,吞下口中的食物,擦了擦嘴,说,“你俩打算怎么着”

    “我俩”薛木也不得不撂下了饭碗,“我俩挺好的啊就这么着呗”

    “这么着是怎么着”贺冬兰接了话,“黑不提白不提的,我们是假装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啊”

    薛木有些尴尬,勉强笑笑,说“您俩什么意思啊”

    “你们俩这感情这么多年了,我跟你妈也都清楚,”薛峰的面色有些难以捉摸,“以前觉得你们小孩子,玩玩闹闹的也不管你们,现在说话就毕业了,这公司也开起来了,小房子也租上了,这是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

    薛木心中一沉,“一辈子”三个字太过沉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哪一个元旦就会是世界末日,谈什么一辈子呢

    “你这个感情的事呀,我们绝对不干涉,”贺冬兰接着说道,“毕竟我跟你爸已经是这个岁数了,将来肯定是走在你前头,身边的人才能陪你走完一生,那这个人说到底还是要你自己来选择决定,但是但是就前天这事,我们心里真是有点犯含糊。”

    薛木听了这话,忙问道“怎么了犯什么含糊”

    薛峰轻轻叹了口气,说“朝阳这孩子,肯定是聪明、有本事,但是不够成熟,你出了事儿,他慌里慌张地给我俩打电话,话还没说清楚两句,自己先哭得稀里哗啦的了,你说我们现在这个岁数,还能赶紧保持冷静开车过来,那我们要是六十七十八十了呢让他这一吓还不得自己先出事儿”

    薛木听言,赶忙替万朝阳辩解道“他没经历过这事,自己也被吓着了,更何况他才多大呀,说是要毕业创业了,那不也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孩儿吗,看见我闹毛病了,可不就得赶紧跟您俩说等您俩六十七十了,他也四五十了,那还能还这么没谱儿”

    “说他处理问题的能力方法是一方面,但是”贺冬兰深深皱着眉头,“我们以前觉得你喜欢谁、跟谁在一起,只要你们能相互扶持互相依赖就行了,可是你看你这生个病,他只能叫我们过来解决,这不是方法态度的问题,而是即便他想要靠自己来解决,他也没有这个资格啊──就算是抢救,他都不能替你签字啊。”

    听了这话,薛木终于彻底愣住,久久无法回答,薛峰和贺冬兰的担心不无道理,即便两个人再相爱,没有法律承认的关系,终究谁也无法对谁负责。

    “我们也不是说要拆散你俩还是怎么着,”薛峰沉声道,“你要是就愿意跟他在一起,我们也不能拦着,但是这些问题,你们慢慢长大了,必须要认真地考虑,虽然说有些事情是为了让我们父母放心,但让我们放心的根本,还是你们自己过得好啊。”

    一顿饭在沉重的话题中宣告了结束,薛木买单结账,搭着薛峰的车到了地铁站,恍恍惚惚地回了凤凰城,推门进屋,却见到万朝阳正在电脑前头噼里啪啦地打着字。

    万朝阳正抓耳挠腮地写着毕业论文的大纲,听见开门的声响,扭头一见是薛木回来了,连忙急匆匆地奔了过来,轻轻揽住薛木的腰背、扶住他的手臂,关切问道“怎么了又难受了昨天不是都没事儿了吗”

    薛木失魂落魄地抬眼看了看万朝阳,默默摇了摇头,任由他搀扶着到了床边坐下。

    “脸色这么难看,哪儿不舒服不行再去趟医院”万朝阳看着薛木,心里愈发紧张。

    “没有”薛木无力地答道,而后又看看万朝阳担忧地神色,明明只有一天没见,他却仿佛经历了百年的生死轮回,那一晚上无眠的心事再次侵袭了他。

    薛木抬手抚了抚万朝阳紧蹙的眉,喃喃道“是真的明明就是真的啊”

    “什么是真的”万朝阳听了这话更加疑惑,“你怎么了”

    薛木缓缓地收回了手,迟疑片刻,说“我做了个梦”

    “做梦”万朝阳皱着眉在薛木身旁坐下,“梦见什么了”

    “梦见我在另一个世界”薛木眼神空洞,无意识地望着脚尖,自顾自地说道“在另一个世界,你高三就回九班了,咱俩没有在一起,也没一起上法大,也没一起创业,我当了个律师,你跟谢江涛成了大老板”

    “怎么说来说去还是江涛啊”万朝阳有些无奈,“你就那么在意他”

    “后来我死了但是其实又没死”薛木并不接万朝阳的话,仍自言自语般说道,“我在医院被抢救过来了变成了植物人”

    “然后呢”万朝阳忍不住问道。

    “然后”薛木扭头看看万朝阳,“我就醒了”

    “呃”万朝阳对这个梦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安慰道,“梦都是反的、都是反的”

    “我在那个梦里,也梦到了这里,梦里那边是现实,这边才是梦──这边就是我变成植物人后的一场幻想。”

    “啊”万朝阳越听越困惑,“梦中梦啊”

    “朝阳”薛木动了动喉结,“如果有一天那个植物人的我醒了现在这个梦就碎了”

    “哪儿跟哪儿啊,”万朝阳忍不住笑了笑,“做个梦把你世界观都颠覆了”

    薛木看着万朝阳的笑脸,忽然心中一抽,猛地将他抱住,头埋在他的颈窝中,喃喃地说“朝阳从今天开始咱们要更努力好好活、好好爱一直到死,好吗”

    万朝阳愣了愣,抬手抚了抚薛木的背,尴尬笑道“好是好啊但是好好的什么死不死的你是被噩梦吓坏了──哎你半夜突然紧张呼吸什么的,不会就是做噩梦吓的吧”

    “嗯。那个梦太可怕了”

    “哎哟我的天闹了半天就是个梦,这家伙你让噩梦吓着,我让你吓着了,还把你爸妈也给吓够呛”万朝阳笑出了声,一边轻柔地拍着薛木的背,一边安抚道,“你可真行,多大了都,还能让噩梦吓成这样好了好了,有我在呢昂,甭害怕,以后再做噩梦就往我怀里钻,我保护你昂”

    玩笑安慰的话落进薛木耳中,却只让他心里更加难过,他使劲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抬手擦了擦眼角,而后做了个深呼吸,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松开了拥着万朝阳的手臂,笑着说“就你还保护我呢,我爸妈都跟我说了,你给他俩打电话的时候吓得直哭我是没什么事儿,吓坏他俩的也不是我而是你呀”

    万朝阳听了这话,不由得脸上一红,清了清嗓道“我那我那不也是因为担心你吗白眼儿狼”

    薛木许久未曾见过这样害臊的万朝阳了,一时恍惚,仿佛看到了高中时的他的样子,才刚刚追忆过的过往又忽然汹涌而至,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捧着万朝阳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说“你怎么这么可爱”

    “可爱”万朝阳从来没听过薛木这样评价他,一时竟不知该喜还是该怒,“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怎么是损你呢夸你呀”薛木乐开了花,“我一直都觉得你特可爱呀,原来老爱板着脸装酷是可爱,后来让我拒绝了巴巴儿地去给我练号也是可爱,因为活儿不好自己生闷气更是可爱,现在因为担心我吓哭了那不是更可爱嘛”

    万朝阳被薛木说得脸上愈发泛红,憋了半天,咬牙道“不许说我可爱你可以说我勇猛可以说我智慧但是绝对不许说我可爱我又不是小辛不是你的小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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