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薛木当了一辈子学霸,没想到上班之后却处处受挫,虽然挣钱不少,可是实在身心俱疲。
特别是在他听说高中那个沉迷打游戏而被淘汰出重点班的学渣万朝阳,居然在多年之后成了个游戏主播,每天打打游戏就有厂商追着给送钱时,愈发感叹人生无常。
终于,在2017年12月31日,钟声敲响的刹那,熬了几个通宵的薛木终于不堪重负,倒在了纷纷扬扬的文件中,与世长辞。
醒来之时,却发现回到了2008年的1月1号。
如果老天给你一次重新再来的机会,你会怎么做
我我再也不要当学霸了
伪重生校园,万朝阳x薛木,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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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 少年故乡
第一道题 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
“喂木头啊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啊”电话那头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几乎盖过了郑大钱的声音,“你回了没”
“我还在加班”薛木有气无力地答道,“我今天也未必能回去了”
“啊我听不清要不你发微信给我吧”
“没事儿你玩吧”
“好嘞好嘞你早点睡哈拜拜”
“木木啊,回家了没”
“回了回了,看电视呢。”
“我跟你爸也看呢,看哪台呢”
“呃湖南。”
“就知道你肯定看湖南台,hebe马上就出来了,不打扰你看了啊。”
“嗯,您俩别太晚了,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
“综上所述,本所认为公司自设立起依次变更均履行了法定程序”
薛木面无表情地打着字,不远处似乎也有人在加班,键盘的敲击声、笔尖滑动的沙沙声、文件书页的摩擦声、订书器的声音、复印机的声音、笔记本的声音,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显得分外刺耳。
按下回车,薛木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咯啦咯啦”的声音,他抬手捏了捏,酸痛的感觉简直要顺着脖颈窜到头顶,他赶紧停下了手,活儿还没干完,他可不敢现在头疼。
他干洗了一把脸,端起杯子将已经冷透的咖啡灌进了肚子里,抚了抚有些发闷的胸口,继续加班。
身边陆陆续续有人走过,远处的灯光也渐次关掉。
“还不走啊”一位路过的男同事向他打了个招呼,“再不走可真是加班一整年了。”
“啊,快了,”薛木挤出一个笑容,对方的脸他见过,但是彼此并不认识,律所太大了,人太多了,他认识的不超过五个,“弄完就走。”
“那我先走了,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
快乐个屁啊。
薛木心里默默吐槽道,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再过一个小时就是二零一八了,此刻年轻人们都该聚在一起狂欢跨年吧,就像郑大钱那样。
他下意识地想抬眼看看窗外的夜色有没有烟花,举目四望才意识到自己在开放格子间,四周没有一扇窗户。
他忽然觉得内心无比憋闷,端着杯子到茶水间又倒了一杯咖啡。
苦涩的咖啡漫过舌头上的味蕾,顺着舌根一路淌到肠胃里,薛木早已体会不出这味道曾经多么令他难以承受。
他的手指在备忘录上划着,一项项待办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愈发焦躁起来。
“冷静,冷静,一件件事儿地办。”薛木微闭着双目做了个深呼吸,张开眼又看了看屏幕上的内容。
“今天把金ji的尽调报告写完,然后把ruby的那几个合同做了,就行了明天再写湛蓝的法律意见书。”薛木自言自语几句,揉了揉太阳x,ue,然后自我肯定似的点了点头,起身回到了座位。
“北京市隆师律师事务所,年,月,日。”
敲完最后一行字,薛木长长地舒了口气,拿起手机看了看,就差几个合同了,估计再两个钟头就能弄完。
他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然后起身转了转腰,正看到一个女同事从座位旁边走过。
“回家啦”薛木礼貌问道。
“嗯。”女同事微笑着点点头,脸上写满了疲倦,“还不走吗”
薛木扭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接近零点了,“今天准备到两点。”
女同事又点点头,已经不打算再客套,丢下一句“新年快乐”便朝门口加快了脚步。
“新年快乐。”薛木随口应了一声,弯腰拿起杯子,准备再去倒一杯咖啡,可是刚一转身,整个左臂忽然一阵酥麻,手中的杯子“咚”地一声掉到了地毯上。
女同事听到声响,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却见到薛木身子倚在写字间的挡板上,右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裳,表情半是痛苦半是惊慌。
“你你怎么了”女同事停下脚步,犹豫着不敢靠近。
“啊啊”
心口持续的抽痛让薛木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现在一定要打120。
“打啊打”
话终究还是没说完,他看到地面猛地朝自己砸过来,女同事发出了一声惊呼。
他仿佛听到了新年的钟声,又好像只看到一片黑暗。
再次醒来时,薛木首先觉察到的是一阵头痛,但是平时熬夜加班多了,头疼不过是家常便饭,他揉了揉太阳x,ue便撑着床坐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忽然一愣。
胸怎么这么平
薛木低头扯开睡衣一看,心中惊呼卧槽我怎么瘦了这么多我是昏迷了多久肌rou萎缩了吗
薛木左右看看,自己并不在医院中,而是在家里而且居然是七八年没住过的老房子里。
“什么情况”薛木脱口而出问出了声,才发觉嗓子疼的冒火,声音也是呕哑嘲哳,然后又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
感冒
薛木扭头看到桌上摆着的白水和感冒药,忙伸手去拿,一抬手才注意到,身上的睡衣也是几年前就扔掉的旧款式了。
胡乱地吃下了药,抽了两张纸擤了擤鼻涕,才终于冷静下来,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
我为什么回到靖溪来了我不是在办公室昏倒了吗我现在是被送到这疗养吗可是怎么会突然感冒了我到底昏了多久
想到这里,薛木连忙四处翻找手机,却竟然只在桌上看到一部直板按键手机。
“这特么是摩托罗拉7”
薛木有些难以置信地长按了一下挂机键,一阵熟悉的开机音乐激起了他一身的ji皮疙瘩。
一月一日下午三点。
一月一日那我不就是睡了一觉的工夫吗多睡了一个白天
等等
一月一日前头那二零零八四个字深深刺痛了薛木的双眼。
二零零八
二零他妈的零八
areyoukidd
areyoufreakgkidd
一声惨叫从卧室传了出来,正在客厅看电视的薛峰和贺冬兰皆是一惊,面面相觑,薛峰高声问道“怎么啦”
薛木听到外头父亲的声音,慌慌张张地打开了门,果然见到年轻了十岁的父母正诧异地望着他。
“叫唤什么呢你”薛峰又问道。
薛木转头看了看电视,还没有换成挂式液晶曲屏电视的34寸旧式彩电正重播着昨晚的跨年演唱会,发型还有些非主流的何洁正蹦蹦跳跳地唱着“明明不是个an”。
“我的天呐”薛木惊恐地抬手捧住了自己的头,而后发现手上的触感似乎是久违的、可怕的、中学时代的、板寸
“怎么了头还疼”贺冬兰关切地问道,“吃药了没”
“嗯嗯”薛木讷讷地点了点头,又看了看眼前年轻得让他想叫哥哥姐姐的爸妈,默默转回头道,“我再我再躺会儿”
薛木无力地关上了门,沮丧地扑倒在了床上。
我是穿越了吗
我为什么会穿越
因为我死了
我死了那是不是应该叫重生
还是说我现在是在做梦
盗梦空间不是说极速坠落会醒吗要不我跳个楼
不行啊,夏洛特烦恼里也跳楼了,照样没醒啊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我怎么才能回去我可不想再读一遍高中啊我明明都已经上班三年了啊
等等
回去了也是上班啊
那我回去干什么
薛木忽然来了ji,ng神,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环顾四周发现屋里连个穿衣镜都没有。
青春期的我这么不爱美吗
他急匆匆地推开卧室的门,冲进了卫生间,在镜子前仔细观察着自己的脸。
卧槽
这一层绒毛是怎么回事
这发型是怎么回事
这眼镜框是怎么回事
我原来这么丑吗
薛木扔掉眼镜打开水龙头洗了两把脸,而后屈着眼在架子上翻找了一阵无果,打开卫生间的门大声问道“妈我刮胡刀呢”
“刮胡刀”贺冬兰反问道,“你什么时候买刮胡刀了”
薛木愣了愣,转头又照了照镜子,这一层毛确实是没刮过的样子天呐我十六岁居然都还没刮胡子我在想什么啊
“你想刮胡子啊”薛峰笑呵呵地走进了卫生间,“我这有新的。”说着从顶上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刀架和一盒刀片,看样子像是准备了很久了。
薛木忽然想起来了这一幕,那大概是高三的下学期,班上一个胡子最重的男生突然刮了胡子,迅速带动了全班男生都剃掉了那一层绒毛,薛木也是其中之一。
他还记得薛峰将刀架和刀片那出来之后,仔仔细细地教了他怎么组装、怎么用,他尽管认真听了半天,刮得时候还是不小心划了一个小口子。
“这么着,往上一顶,再一扣,然后抬起来,就装好了。”薛峰演示讲解着,眼中带着一丝慈父的笑意,“你要是想换的时候啊”
“一推这就行了嘛,我知道。”薛木接过了薛峰的话,拿起剃须泡摇了摇倒在手上,然后迅速地涂抹在脸上,接着娴熟地将泡沫刮净。
“哎挺好挺好。”薛峰赞许地点点头,“我还以为你第一次得刮破了呢。”
薛木听了不免得意一笑,结果嘴角一扯,刀片堪堪划出了一个小口子。
“嘶”
“哈哈哈哈,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没事儿没事儿,洗完了贴个创可贴就行了。”薛峰说完,又笑呵呵地走出了卫生间。
薛木有些懊恼,看着伤口不断沁出的小血珠,只得赶快又洗了一把脸,抬手去拿洗面nai的时候却惊呼了一声。
“卧槽可伶可俐”
薛木像见了鬼一样惊恐地将拿一瓶刚刚拆封的洗面nai丢进了垃圾桶,然后又在镜子前照了照,暗暗放下了心,好在是在脸被毁掉之前穿越回来的,要不还不如死了算了。
简单洗完了脸,架子上也没什么好用的护肤品,薛木只得轻轻拍了拍脸,假装上头残留的水迹就是爽肤水了。
打开浴霸,脱掉睡衣,薛木又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身材,暗自惊叹真他妈瘦啊
薛木都快忘了自己有这么瘦的时候了,大概是青春期男生抽条儿特有的现象,学校里放眼望去全是干瘦干瘦的,尽管瘦并不等于身材好,但青春的气息配上瘦削的rou体就是难以反驳的好看。
而上了大学之后身高没再长了,体重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增加,为了形象,薛木也曾经几次尝试节食减肥,均以失败告终,直到毕业之后,有了钱,办了健身卡,身材才从微胖慢慢向健硕靠拢。
可是工作实在太忙了,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哪有工夫去健身房日积月累,薛木被蹉跎成了过劳肥患者,乍一看还行,脱了衣服一点rou都藏不住。
因而此刻,看着自己十六岁的身材,薛木险些激动得泪流满面。
老天爷,你待我不薄重来这一回,我定要好好活
“木木快点儿啊,你跟大钱儿约的时间要到了。”
“干嘛去”
“返校啊。”
“返返校上学”
第二道题 我们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
薛木在贺冬兰的催促中纠结不已地换上了阔别多年的秋衣秋裤,穿上了丑到令他想自杀的冬季校服,最后又套上了一件肥大无比的羽绒服,生无可恋地出了门。
靖溪这个老房子薛木至少已经有五六年没来住过了,高三的时候父亲薛峰工作调动去了朝阳,并且以内部折扣的价格在四环边上买了一套两居室,随后又托人找关系也给贺冬兰在调了过去。
高中毕业之后薛木就和爸妈一起定居在了新家,之后的两三年走亲访友时还偶尔在这边过个夜,再后来这房子实在老旧,家里也买了车,无论多晚也都不会再在这边留宿了。
因此走在小区里的道路上,薛木对四周的环境有种异样的陌生感与熟悉感。
其实去年和前年薛木都还来过这里,当时为了办律师证的事,跑了靖溪好几趟,一会儿要派出所的证明、一会儿要居委会的介绍信,搞得他不胜其烦。
他当时来这里找居委会负责人,一进小区看着四处老旧破败的模样,心中还感慨,原来自己长大的地方竟是这样,可见都是自己美化了回忆,忽略了很多不堪的细节。
然而现在四处看看,倒也没有十年之后那么凄荒,其实在这个年代,小区环境都还算是比较摩登的设计了。
薛木脚步轻快,颠了颠,里头虽然放了不少书本,可是比起工作之后每天背着电脑和文件跑来跑去,这实在不算沉重。
虽然头脑还因为莫名地穿越重生而有些混沌,但是薛木看着曾经熟悉的一切,心里不知为何觉得十分敞亮。
这种切身回到过去的感觉,就像无数次地想要探寻回忆,却总觉得回忆的影像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虚幻,连声音都闷闷的,此刻这一层玻璃终于被推开,扑面而来的是真实和具体,不算美好,却令人痛快。
他轻轻仰着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凌冽的氧气窜进了他的肺里,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冷战,心中却愈发舒畅。
他才突然发现,这是他遗失在记忆中许久的北京的冬天,干枯的枝桠,盘旋的鸽子,路旁正在融化的雪,吹在脸上生疼的风,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明朗的一切都已被挥之不去的雾霾深深地笼住了。
“木头木头”37路公交车停在了红绿灯前,小区门口不远处的公交车站,一个瘦弱矮小的身影正在朝薛木挥手“快点儿快点儿车来啦”
薛木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朝车站跑去,却又在几步之遥处堪堪停下了脚步,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
郑大钱,薛木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又或者说是唯一的朋友,此刻站在他面前,他却几乎认不出来。
因为他──
太矮了
“嘛呐快点儿啊”郑大钱又焦急地招了招手,瞅了瞅已经开过来的公交车,“犯什么愣呢”
“啊哦”薛木讷讷地又小跑几步,上车刷卡,而后和郑大钱一同坐在了车上最后一排。
两人都摘下抱在胸前,郑大钱拉开了拉锁在里头翻找着什么,而薛木还是忍不住一直偷瞄着他。
他都已经忘记郑大钱曾经这么矮了,明明已经十六岁,个头却只有一米六,物理老师曾经在课上开玩笑说“你们怕什么呢天塌下来有姚明顶着,地陷下去有大钱儿垫着呢”
郑大钱的身高一直是他身上最大的笑点,直到高中毕业,也只长到了一米六五,可是上了大学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基因突变,几年的时间,他一路窜到了一米八七,赫然成为了薛木认识的人里头海拔最高的。
不过后来的郑大钱却并不为此感到喜悦,那时他已经出了柜,一天到晚在薛木面前哭诉自己是“高零惨妇”,发疯地羡慕一米七一米八的小可爱们。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你老瞅我干嘛”郑大钱忽然扭头看向薛木。
“呃”薛木眨眨眼,“你找什么呢”他强行转移了话题。
郑大钱却嘿嘿一乐,猛地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玩意儿,“看”
薛木愣了愣,“这是iod”
“iodnano”郑大钱一脸的兴奋,又摸出耳机cha上,“我爸给我买的”
靠薛木心中腾起一股火。为毛我还在用摩托罗拉,人家都已经有iod了
“你看,还能看视频呢”郑大钱有些得意地分了薛木一只耳机,自己带上另一只,点开了一个视频──特务j。
“教堂,是最靠近天堂的地方。”有些做作的对白从耳机里传出来,屏幕上的蔡依林正一袭红衣在钢管上舞动着,薛木默默地看了看激动得两眼冒光的郑大钱,心中暗想,当年的自己和同学们还真是太单纯了,这样居然都没人看出来大钱儿的取向。
从家里到学校的路程并不远,二十分钟后两人下了公交车,郑大钱意犹未尽地按了暂停“待会儿去教室再给你看哈。”
“昂”薛木勉强点了点头,实际也并没有很想看。
公交车开走,刚刚被挡住的人群赫然出现在眼前,各式各样的羽绒服和以及整齐划一的校服裤子,正浩浩荡荡地涌向校门口的方向。
薛木的高中是靖溪唯一的一所市重点,全区每年就指着他们学校能出几个北大清华的长脸,因此学校的管理也是异常严格,所有学生必须住校,每两周才能休息一个周末,平时连校门都出不得,不管什么理由,必须得有班主任开的出门条,门卫才会放行。
因此虽然薛木家住的不远,平时也照样有家不能回,不过他这也不算最惨的,听说有的学生家就住在学校旁边的小区,上晚自习的时候都能看见爸妈在厨房炒菜,真是闻者伤心。
大家对于学校这样高压的管理方式,从高一入学开始自然就都是吐槽加抱怨连天,然而等到毕了业,却都会一个个感激涕零,多谢学校的规定帮助大家建立了良好的学习习惯云云,只是薛木自己对这规不规定的,却没什么感觉。
薛木从小到大一贯都是乖宝宝好学生,小的时候聪明,随随便便就能抱个“双百”回家,那时候还不流行“学霸”这个词,亲戚好友都只说他是个成绩好的,历来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本人。
可是上了初中,接触了不太擅长的物理化学,成绩就开始被其他同学赶超了。一贯争强好胜的薛木,越是不擅长、便越是偏要较真去学,于是也咬着牙保持了不可撼动的学霸地位。
然而中考的时候发挥失常,市区的重点高中一个都没考上,最终掉进了靖溪二中,薛木感觉自己是凤凰落了ji窝,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结果没想到高一开学摸底考,他竟然只考了个八十来名──要知道他原本的中考成绩虽然没能进市区,但在二中怎么也是前三的。
薛木再度受到了刺激,重新开始埋头苦读,终于再也没掉出过年级前十,也顺利地考上了重点大学,而后又是继续发挥着学霸的特长,照旧埋头苦读,考上了研,然后又是埋头写论文,上了班,之后又是埋头干活最终就落了个猝死在办公室的下场。
薛木坐在课桌前,右手无意识地转着笔,左手托着腮,呆呆地仰望着黑板上头的滴答滴答转动着的石英钟,回想着刚刚逝去的十年,陷入了对人生的思考。
惨白的灯光下,四周都是沙沙的写字声和哗啦啦翻书的声音,与他辞世前办公室里无休止的加班的声响如出一辙。
他轻轻放下了笔,直起身子左右看了看,半数以上的同学们都在认认真真地写作业,有五六个在憋着笑传纸条聊天,有七八个在戴着耳机偷偷听音乐,有十来个正趴在桌上昏睡。
现在仍只是高二的上学期,很多同学们都还不懂得要抓紧时间努力,他深刻地记得,高三最后的时候,大家连觉都舍不得睡,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拿来做题。
所以后来高中同学会的时候,大家聊起当年的事,大多是微笑着怀念,却没有一个愿意再回去过一遍那生不如死的日子了。
可是偏偏,他真的回来了。
“如果回到十年前,你想做什么”
有次无聊的时候,他曾和郑大钱聊起过这个话题。
“回到十年前,我首先先去把可伶可俐总部炸毁”郑大钱这样回答道。
“然后呢”
“然后然后停止任何试图长高的行为,什么喝牛nai什么蹦高,什么多睡觉,全都停止。”
“就这”
“当然了,最重要是先买房,尤其是西城海淀的学区房,能买多少买多少。”
“嗯,这倒挺靠谱的。”
“你呢你想做什么”
“我啊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反正我是不想做学霸了,真的好累。”
“你不做学霸要做什么”
“不做学霸啊就玩儿呗各种玩儿疯玩儿──同时也是要买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说到底还是得买房啊”
薛木回想起和郑大钱可笑的对话,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又转头看了看郑大钱,却赫然发现他奋笔疾书地并不是在写作业,而是在抄歌词。
薛木默默叹了口气,再次拾起笔打起了转,心中暗自琢磨着不当学霸,我到底该干什么呢玩儿玩儿什么呢连智能手机都没有的时代,玩儿电脑游戏
正想着,教室后头传来一阵开门声响和脚步声,正在专心学习的仍自顾自地头都不抬,只有薛木这样走神溜号的,全都下意识地转头看了过去。
目力所及,班里头号学渣万朝阳正臭着脸、挎着包,流里流气地走到座位前,把一撇,一屁股坐下,然后立马趴在桌上就开始呼呼大睡。
薛木心中一动妈呀,我可知道要玩儿啥了。
第三道题 okerfaceokerface
要说玩儿,万朝阳绝对是薛木认识的人里头最会玩儿的,事实上,直到今年与万朝阳偶然重逢之前,在薛木眼中他都只是个只会玩游戏的、玩世不恭的、中二的、成绩拖全班后腿的学渣而已。
不过其实在上高二之前,万朝阳对薛木的认知并不是这样。
高一时薛木在六班,万朝阳在九班,两人宿舍一个在一楼,一个在三楼,平时是迎面走过来也不认得,唯独在成绩排名上,他俩的名字永远是紧紧挨在一起,要么薛木第一,要么万朝阳第一。
因此高二重新分班分宿舍,两人自然都进了新设的实验班,也分到了同一个宿舍,当时薛木还有些期待见见这位劲敌,再好好切磋切磋较量较量。
谁知高二一开学摸底考,万朝阳直接考了个倒数第一,并且这个位置从此再无人撼动,一直到高三再次分班被打回了原来的九班,从此与薛木再无交集。
薛木头一次看到万朝阳考倒数第一的时候十分诧异,还以为他是答题卡没填学号还是怎么的,但很快他就得知万朝阳是染上了网瘾──当时还是用这个词的,现在当然不用了。
万朝阳的父亲万树青是学校的老师,因此他破格有随便出入校门的权利,在无数次薛木埋头做题的夜晚,万朝阳都在网吧优哉游哉地打游戏。
班主任找他谈心无数回,年级组长劝说他无数回,甚至惊动了校长都来找他──毕竟他也是学校拿北大清华的指望。
可是都没用,最后只有万树青哀叹一声,说“算了,我也管不了他。”万朝阳才彻底被宣告为扶不起来的烂泥,成为了被所有人放弃的学渣。
而薛木再次见到他的名字的时候,是在半年前接手的一个上市项目中,大股东列表里赫然写着万朝阳三个大字,一开始他还以为不过是重名,可是翻开尽调资料一看,确确实实就是当年那个学渣没跑了。
后来在启动大会上,两人见着了面,薛木看着那张冷冰冰的扑克脸,想着他或许根本不记得自己了,犹豫半天不知该不该上前打招呼,最后还是万朝阳在散会后主动走了过来,淡淡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啊,学霸。”
股东席里还有一个高中的同学,是和万朝阳同班的谢江涛,万朝阳还是一贯的冷人冷语,有些轻蔑炫耀似的和薛木聊了几句之后也就转身走了,到了会后的酒席上,薛木反而是和这谢江涛聊了很久。
原来万朝阳和谢江涛毕业后一块儿上了个普通本科,上大学之后,万朝阳还是照样打游戏,后来不光打游戏,还开始自己分享攻略经验,久而久之竟成了游戏论坛大佬,有了一大波忠实粉丝。
再然后他就开始制作攻略视频,慢慢又成了游戏大神,开了淘宝店买游戏产品,之后又被创业初期的平台相中,签约成了主播一哥,还拿到了不少干股。结果借着游戏产业迅猛的发展,平台顺利融资上市,万朝阳也就成了身价千万的成功人士了。
而这谢江涛,就以万朝阳小跟班小助理的身份,陪着他玩玩闹闹,打打下手,关键时刻出出主意,到头来默默地也跟着蹭了一笔股权,摇身一变成了有钱人。
“卧槽万朝阳”薛木把这事说给郑大钱的时候,他满脸的不可思议,“他是游戏主播他id啥呀”
“sun。”薛木答道。
“sun”郑大钱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小日啊他就是小日啊”
“很出名吗”
“战歌一哥啊卧槽居然是万朝阳”郑大钱激动得语无伦次,“真牛逼,谁特么能想到人家能走到这一步啊,打个游戏也打成大佬”
“打游戏其实不算什么,”薛木纠正道,“再怎么当主播挣得钱也是有限,主要是他拿着了战歌的干股。而且说到底他这个事也不是他自己弄得,是谢江涛帮他打理的。”
“卧槽真是慧眼识英啊,倒退十年,谁能跟他似的那么死心塌地地跟他玩儿啊”
“是啊十年前如果回到十年前,你想做什么”
薛木眯着眼瞅着趴在桌上昏睡的万朝阳,心里默默打定了主意。
他和郑大钱曾经那么艳羡的万朝阳的人生,不学习,不努力,不工作,整天玩游戏,照样玩出千万家产,而今,傍上这潜力股的机会就摆在了眼前。
谁不抓紧谁是孙子啊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一响起,教室里顿时热闹了起来,万朝阳迷迷糊糊地醒来,擦了擦嘴角,又揉了揉眼睛,正要起身,却发现腿被压麻了,于是又默默地咬着牙坐了回去。
薛木看在眼里,随便翻开了一本习题,眼睛偷偷瞄着万朝阳,等着人少些好上前套近乎。
“走吧”身旁的郑大钱却扒拉了他一把,“嘛呢”
“呃你先回,”万朝阳敷衍道,“我把这道题做完。”
“好吧。”郑大钱耸耸肩,对薛木这一贯的作风已见怪不怪,起身拿起叠好坐在屁股底下压着的羽绒服,一边抖落着一边问道“我去食堂买热nai,你要不”
薛木默默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不要。你你也少喝点吧,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放屁,”郑大钱笑道,“哪有喝牛nai对身体不好的,我还指着多喝点儿长个儿呢我先走了。”说罢套上衣服转身离去。
薛木看着郑大钱的背影摇了摇头,又转头看看万朝阳还坐在那,而其他同学们都已经走得差不多,教室里只剩下了七八个人。
“哎哎啊”薛木夸张而做作地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假装无意间瞥见了万朝阳,惊讶道“哎朝阳,还不回啊”
万朝阳显然对薛木主动开口朝他搭话这事有些意外,抬眼看了看他,然后又活动了一下腿脚,发现酸麻的感觉已经消退,便起身答了一个字“回。”
“走走走,一块儿。”薛木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万朝阳扭头看看满脸坏笑凑上来的薛木,虽然觉得他热情得有些奇怪,但回宿舍拢共也就五分钟的路程,一起走回去倒也没什么,因而不置可否,自顾自地走在了前头。
“刚才去网吧了吗你”两人走下教学楼的楼梯,薛木故作熟稔地问道。
万朝阳瞥了薛木一眼,不知他问这话是何意,冷冷地“嗯”了一声。
“你玩什么游戏啊现在”薛木又问。
万朝阳愈发觉得奇怪,但还是答道“dota。”
“哦哦哦”薛木连连点头,这个游戏他虽然没玩过,但是还不至于没听过,在他挂掉之前也跟着郑大钱玩过一阵王者荣耀,听说跟dota什么的都是一样的游戏,因而心里有点谱,“我也我也挺喜欢那个的”
万朝阳微微吃惊,忍不住转头看了看薛木,路灯下他的脸,不知为何有些兴奋得泛红。
“你也玩dota”万朝阳怀疑地问道。
“我”薛木转了转眼珠,“我不太会,但是我爱看人家玩──看游戏视频、实况什么的。”
“哦”万朝阳收起了表情,继续往前走着,心里想道哪有不玩游戏光看视频的神经病。
“哎,你爱玩什么英雄啊”薛木不屈不挠。
听到这个问题,万朝阳终于露出了一点点嘚瑟的笑容,微挑着眉说道“狗头人。”
“啊”薛木尴尬地笑了笑,心说这啥玩儿,听着一点也不牛逼啊。“听着就特别牛逼”他还是违心恭维道。
万朝阳一听,表情却是一愣,有些诧异地看着薛木“你说什么”
“啊”薛木心里一惊,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怎么了狗头人不牛逼是吗”
“牛逼”万朝阳神色有些复杂,“牛逼你怎么还转了xi,ng了,会说脏话了呢”
薛木石化在了原地。
脏话牛逼牛逼是脏话
“我”薛木难以置信地开口问道,“我说话一贯这么矜持矫情吗还不说脏话连牛逼也算脏话”
万朝阳微蹙着眉“你一贯不怎么说话。”
薛木一怔,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一直被人称赞的都是“老实、懂事、听话、稳重”,而说到不足则是“太内向、太害羞、缺乏活力、不善交际”,可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已经默默地变成了一个有些咋咋呼呼的人的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一阵风吹过,万朝阳吸了吸鼻子,眼瞅着薛木就这么呆呆地杵在马路当间,倒还真是不负“木头”这个外号,心中忍不住暗骂有病啊非要跟我一块儿走,走到一半又停那儿了。
“走不走啊你” 他不耐烦地催促道。
“啊”薛木回过神,顾不得再去反思人生,连忙嘻嘻笑着小跑两步,“走,走。”
万朝阳烦躁地裹了裹身上的校服,被薛木耽误的这两分钟害他流失了教室里带出来的温度,故意不穿羽绒服而保持的风度也被冻出来的鼻涕带走了。
“那你觉得我是原来那样好啊,还是这样热情点儿好啊”薛木没有注意到万朝阳的不悦,又开启了话题。
万朝阳见了鬼似的上下打量了薛木一番,厉声喝道“我管你呢”
薛木被吼得一激灵,立马有些来气,好几年了,除了老板也没人这么凶地对他说过话,刚要发作,转念又一想眼前这人可是未来的金主爸爸,再说了,自己都二十六了,跟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计较什么呢
他爽朗一笑,抬手勾上了万朝阳的肩,笑着说“我觉得我这样挺好,比原来好多了”
万朝阳脖子一梗,使劲往边上躲了躲,薛木反而更用力地箍了箍他的脖子,笑道“怎么的搂搂你还不行了小姑娘儿啊你是”
“嘶”万朝阳猛地抬手一拨,打开了薛木的手,三步并作两步窜进了宿舍大门,回头丢下了一句“吃错药了吧你”然后又冷着脸转头走了。
薛木有些尴尬地立在原地,然后摇了摇头,做作地邪魅一笑“小屁孩儿,爸爸我可是重生过来的,你能跑出我的手掌心儿不傍上你,白比你多活十年了你给我等着”
第四道题 他有一些叛逆他还有一些疯狂
“铃”
刺耳的起床铃吓得薛木一激灵,他“腾”地惊坐起,举目四顾,心中盘桓着三个终极哲学问题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直到这个长达六十秒的铃声结束,薛木脑中似乎还挥之不去的回响着,他也终于纳过闷来哦,我重生了。
然后“咚”地一声笔直躺了下去。
“木头木头”
薛木被郑大钱叫醒的时候又是一激灵,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脸,一时失语。
“还不起”
薛木揉了揉眼睛,抬手拿起手表看了一眼。
“卧槽六点一刻”
郑大钱一愣“我没听错吧你说什么”
薛木瞅了瞅郑大钱,知道他也是在为他说个“卧槽”的“脏话”而吃惊,却也无力解释,挥了挥手说,“我再睡会儿。”
郑大钱愈发诧异,认识薛木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听说过他有睡懒觉的毛病。
“你怎么了”郑大钱关切地凑近,“生病了吗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我就再睡会儿。”薛木强打着ji,ng神回答道,盼着郑大钱赶紧走好睡个回笼觉。
“那你吃不吃早饭啊我帮你──”
“小点儿声行不行”上铺万朝阳的一声暴喝打断了郑大钱的话,薛木赶紧推了推郑大钱,用气音答道“快走吧快走吧,我不吃,你让我再睡会儿。”然后把被子一扯,立马又进入了梦乡。
“铃──”半个小时后,催促离开宿舍的铃声又响起,薛木烦躁地胳膊腿一阵乱蹬,然后狠狠地把自己从头到脚裹进了被子里。
万朝阳没ji,ng打采地起了床,摔摔打打地叠了被子,由于郑大钱和薛木那几句缠缠绵绵的话害得他少睡了好几分钟,想起来就一脑门子气。
铺好床穿好裤子下床,赫然发现薛木居然还在睡着,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拿起手表看了看,确实已经六点五十了,离早读只剩十分钟,这货怎么还不起
万朝阳本打算把薛木叫醒,可是伸手伸到一半,想起他昨天神经病似的表现,还有今天早晨害他少睡的几分钟,堪堪把手缩了回来,冷哼一声,端着脸盆毛巾直奔了水房。
早读就要开始了,几分钟前还吵吵闹闹的宿舍楼此刻都已经安静了下来,楼道里只有睡过头害怕迟到的男生匆匆跑过的脚步声。
万朝阳毫不紧张,经过千万次的试验,他已经可以准确拿捏洗脸刷牙的时间,保证自己优哉游哉地踩着铃声进教室,可是洗漱完回到宿舍,看着仍在美梦中的薛木,他还是愣住了。
迟疑了十来秒,万朝阳用力清了清嗓,薛木没有反应。他重重地放下脸盆,薛木仍是没有反应。他打开柜子拿出早点,然后“砰”地一声把门关上,薛木还是没有反应。
不会死了吧
这个奇怪的念头浮现在万朝阳的脑海,他有些忐忑地走近两步,薛木却舒服地翻了个身,还哼唧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