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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分页 肆拾肆分页

作者:洗朱 字数:13443 更新:2022-01-01 10:55:26

    咔擦一声, 没了声音。

    殿内两人正抬杠呢, 丝毫没听见声音,缓慢关闭的大门后站着个雕像似的太监,身穿紫红官服,臂弯搭兽毛扎成的拂尘, 眉眼虚抬,阴森至极。

    宋巅与林皎并排而行,及至殿前, 与着阶上的人对视一眼, 抱拳说道,“烦请大成林公公通报一声。”

    那人手中拿着白丝帕,仔细擦拭,随后扔到条石上,笑意缓缓, 答道, “原来是侯爷啊,一向可好”

    宋巅原就不是虚以委蛇之辈,面上挂着寒霜,声音犀利,“不如公公安逸。”

    这番敌意可是很明显了, 自从圣上登基以来,这帮太监们愈势焰滔天,滋蔓难图,远安王之所以能轻易从京逃走, 可少不了他们助力,又帮着文官一派打击武将,是何居心

    默默无闻的一群伺候人的玩意儿竟也能与着有品阶的禁卫军都督平起平坐,可见其势。

    大成林瞟了眼一侧素衣的林皎,眸光渐缓,恭敬问安,“这位定然就是丹阳郡主了,圣上与国公爷可是等着您了。”

    林皎松开男人的大手,手心里一层细密的汗珠,她看着高耸的金殿,第一次感受到了权利,权利的可怕,和,悲哀。

    “大成林公公言重了,让圣上等,是我的罪过。”林皎半转身体,受了他半礼。

    “烦劳郡主稍候,杂家这就进去禀报。”大成林比对着小成林可多的不是一星半点儿的心窍,这位凭空出来的郡主,可是国公爷的命根子,而国公爷呢,又是圣上的命根子,即是与着圣上扯得上关系,必定是要一鸣惊人的。

    大殿上,两人行过礼后,圣上赐座。

    “宋巅这次立大功,想要什么奖赏就说。”圣上身着常服,前后及两肩绣有金盘龙纹样,玉带皮靴,端的潇洒倜傥。

    “臣请圣上赐婚,与丹阳郡主,林皎。”宋巅两膝跪地,垂身俯首。

    郑国公虎目圆瞪,噌的站起,抬脚就踹,刚熄灭的火再次燃起,嘴中怒骂,“你个窝囊废,我闺女差点在你府中丧了命,还有脸提赐婚”

    宋巅身形未动,不知所想。

    大成林一直在侧随侍,难得的上前劝阻,“国公爷消消气,这一个是外甥,一个是闺女,正好结个两家之好,大美之事。”

    一说,圣上倒是想起另一桩,“这倒真是不成了,朕记得,老侯爷可是与着郑家的另一女结的婚约,爱卿是想二女共侍你这一夫”

    对啊,林皎晃神,事态发展的太过迅速,其中复杂关系错综复杂,剪不断理还乱,乱麻是也。

    郑国公不待他说话,直截了当的拒绝,“宋巅,你为今还不配当一个丈夫,你在向圣上求赐婚圣旨时,甚至没有考虑我儿的感受,是否你一心只想着自己那点龌蹉的心思,当我不知道”

    宋巅的确当成一桩公事看待,要一个女人无条件的屈服,每日安静的呆在他身边,这很简单,上位者的一句话,便可成事,他甚至还设想了圣上会提什么条件交换,无非就是兵权,把帅印交上去,换个可治他心病的良药,很是值得,而且,他的兵,可不是那么好使的。

    林皎这时候才成为主角,郑国公高大挺拔的身躯走近,一改霸气威风,微前倾,问她,“我儿思虑为何,可还心结未解那个老货,为父还给你留着,怎么处置随你,可想开了”

    那个老货,自然指的就是平原候府的老太太,宋巅的祖母,派去的老嬷嬷皆是能干的,如今瘦骨伶仃的倒也吓人,没让人咽气,就是等着闺女自己收拾,出一口恶气,要说他这闺女,真是性子一点不像他,没个闯荡劲儿,让这小子几句甜言蜜语就给哄走了。

    “我儿当初不是被这小子掳走了吗为什么上山又当了道士”

    郑国公暗卫是在一年后,她下山化缘时发现的,特意留下记号,画画像让他辨认,要不大海捞针的,真是没法儿找。

    圣上也是好奇,这姑娘可是真能折腾,他这条老命都快被折腾没了,“是啊,宋巅,难不成你把她弄丢了,当时你刚回永昌就派精兵四处寻人,我还以为你欲盖弥彰呢”

    圣上策划的当年那场暗杀,但是他是后来才知道林皎自己跑了,此刻不撇清嫌疑,更待何时

    谜团渐清,宋巅因着被人袭击,所以丢了人,而郑国公派兵追捕宋巅,却帮了远安王逃走,一环扣一环。

    林皎自然就是其中最大的发酵体,她此刻头脑无比清晰,眼睛直视龙椅上坐着的男人,“圣上,我想在山上建个道观,能容纳百人,教习女子读书学医,自立自强。”

    又看向郑国公,“国公爷不必再为我挂心,我将一心向道,不愿沾染俗物,若是得空,您可来寻贫道,谈德论经。”

    郑国公三年间从没断过她的消息,即便听闻困难苦顿,依旧任她自己琢磨,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好父亲,他拯救不了濒死的女儿,他代替不了女儿的伤痛,他体会不了女儿赴死的决心,他逃不开这世俗的金钱诱惑,避不开这凡尘的纷纷扰扰。

    “我儿喜欢,就去做,没什么大不了的。”郑国公表态后,父女二人一同看向高坐上的一国之君。

    圣上眼中带着审视,他朝不是没有公主当道士的先例,后世评说颇为香艳,常觐言,道观中藏污纳垢,道姑子周旋于各色美男俊子,所以现今并不盛行,可谓少之又少,道家思想,天人合一,无为而治,顺其自然,不强求,不逆天。若是能在一女子身上发扬光大,也算谋福道,只怕她压不起歪风斜浪,反而失了本真。

    “林皎,你是女人,你的力气没有男子大,你的心胸没有男子宽广,你凭什么能支撑住一观之主”

    林皎的想法很简单,“那就让男子服从于我,我来支配。”

    口无遮拦,“你若不是郑国公的女儿,你认为你有什么能力做到”

    她用清脆耐听的声音回答,甚至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的真心。”

    的确,最初人与人交往,凭的就是一颗真心,时间长了,这颗心会变化,会腐烂。

    “好,很好,丹阳,丹阳,你配的上朕给你的封号,来人,命钦天监,择良辰吉日,在三清山上建造道观,按照皇家品阶,速让匠人前去。”圣上站起拍掌大笑,意志昂扬。

    大成林很快哈腰退出去。

    “圣上英明,到时候再给我儿的道观好好取个名字,御笔亲提。”

    “您吩咐的是,丹阳,你跟着成林去休息,等十日后,大摆筵席,让京城里所有的人都来瞧瞧我们这位小道姑。”

    圣上这时的心情,可谓很好,郑国公抢先虚搂着她肩膀,“儿啊,快,你住于偏殿,让人烧好水等着,沐浴后,你我吃顿饭,快,快来。”

    林皎回头看了眼腰背挺直仍旧跪着的宋巅,眼中闪过愧疚。

    宋巅心中没有波动,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已然失了先机,他以为兵权很重要,却没及得上一个外来的还没热乎的郡主,他一直在判断失误,一开始就看轻了她,没用正常的心思去争取,他的心机不正,所以一输再输。

    圣上翘着腿,见他寒着脸,问道,“不过一个女人罢了,真值当这般”

    “臣府中的一个平常小妾,能这般造化,臣不懂。”宋巅又钻了牛角尖,以为是圣上要挑起他和郑国公的嫌隙,毕竟郑宋两大世族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圣上没回答他,没有证据的事都不必耗费精力猜疑,庸人自扰,反而说了另外一件,“朕记得,你和原户部侍郎曾一同赈灾,几日后,袁恒即将被押解入京,你去主审,务必要寻到蛛丝马迹。”

    中秋宴上,惊心动魄的一场刺杀,定蓄谋已久,又说,“你以后别来找丹阳,她以后就是道长,与你个男人拉扯,凭白多了谈资,也是毁她招牌,朕要捧她,你识点趣儿。”

    话已挑明,宋巅忍住心中不适,掷地有声,问道,“若是,臣能除了伸到圣上背后的手,可否”

    可否,把他的小妾归还。

    “唔,不如朕再赏你几个国色天香的美人,时日长了,也就没那般挂心,”

    圣上看着他坚定不屈的眼睛,忍痛道,“朕把那几个本事好的都给你,成了吧,熄了烛火,抱哪个都一样。”

    充耳不闻的样子让他头疼,郑国公下了死手,谁让他闺女不痛快,他就让谁全家不痛快。

    “你怎么就稀罕那种清汤寡水的,真是各有所爱。”

    后知后觉猛的想起,“莫不是,你就碰过那一个女人吧”

    宋巅对于圣上的碎嘴领教数次,垂着头听他继续唠叨,“朕宫中环肥燕瘦,你挨个试试,人不能总吃一物,有一天也会犯恶心,尤其,浪费了许多个香喷喷的各色俏佳人。”

    他说的自己都快被自己说服,可惜,这世间风情万种,不及你一笑冰雪消融。

    岁末将至,西直街上热闹非凡,商铺林立,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今日醉仙楼里最是拥挤,因着它毗邻聚宝斋,大多的贵人选好珠宝首饰,都会上楼小憩会儿,下午再去芝娘子的绣楼里定做裙裳,而且醉仙楼里绿竹雅致,春意盎然,看着心情就舒适贴熨。

    “曼柔,你听说了吗丹阳郡主。”龚瑞欣与她闺蜜情深,亲密无间,有话自然就直说。

    郑曼柔蹙眉看着窗外嫩绿的竹叶,心不在焉道,“你不都知道了,还问我。”

    “我是替你不平呢,等着见了面,倒要好好瞧瞧。”

    龚瑞欣逛的累了,捻起块白玉糕小口吃起来,不大会儿,桌上几道素菜,执起公筷给她骨碟里夹了块杏仁,劝道,“你身子不好,别闷气着,又不吱声,等着我给你出气去,叫她郡主,忒的脸大。”

    郑曼柔提神坐好,正经的提醒她,“你别干什么出了格的,我父亲可不好惹。”

    龚瑞欣看着她这幅软弱可欺的样子就来气,混了十几年没得着个郡主县主,凭什么冒牌货一来就占了全,她一贯强势,哪容得旁人作威,“你不用管,就算不关着你,我也得替自己作势,若是让一个乡下丫头赶超了大晋朝的第一才女,可真是让人笑掉了大牙。”

    郑曼柔忍不住娇笑出声,自己这个闺中密友就是有趣,第一才女说笑掉大牙这种坊言,才真的让人笑掉大牙呢。

    与此同时,宫中的林皎也见到了位旧友,如今的宜嫔娘娘,宋宜楚。

    她印象里的那位俏丽活泼的小姑娘已然不在,只余下高位上满面脂粉眼尾凌厉的贵妇。

    “如今,我得称您一声丹阳郡主了,小嫂子。”话语不复以前的恣意,反而是浸淫宫中的老道,话中套话。

    林皎行了道家大礼,她的道服还未改制,所以穿着轻便,姿态端仪,颇为行云流水。

    “娘娘有礼。”

    “起吧,你我二人是旧相识了,不必这番客气,听闻过几日要为你接风洗尘,有何处需要帮忙,只管说话。”

    林皎温声应是,起身告退。

    殿中熏笼里燃着香饼,芬芳馥郁,宋宜楚看着她身影没入高墙中,低头拨弄着广袖上的碎珠流苏,清脆圆润,招手来一碧衣宫女,神思恍惚,“来消息了吗”

    “未曾。”

    刺啦,袖上绣五翟凌云花纹,乃是暗金线织就,此时针线歪斜,大力拉扯后露着雪白内衬。

    宋宜楚手中攥着几个细小而浑圆的虎睛石,压抑控制,她已经几个月不曾听到过那人的消息,心中难安,上次还是常州作乱的时候,他正在金佛寺的丛林道场参访学习,也不知有没有遇到危险,她真是犯贱,人家心无旁骛,只她自作多情。

    这厢,林皎出了纯禧宫的大门,狠狠舒了口气,后头伺候的是原御书房的侍茶宫女,年十五,名半兰,长相端庄娴雅,说起话来干脆痛快,这阵子接触,挺招林皎喜欢,绣鞋轻挪,近前问,“郡主若是疲了,不如去御花园逛逛,这时的景观好着呢”

    “哦若是叫御花园,便都是各种奇花异朵了”

    她哪里知道啊,一个小小平头百姓,虽然稀里糊涂的留宿宫中,但内里还是个土包子,处处蹩踞不说,单讲这吃穿用度就让她咂舌。

    昨日郑国公领着她到了一处白玉池子,吩咐人好好伺候,便不见踪影,想到刚才她竟然跟国君叫板,此刻方才感觉手颤腿软,虚虚坐在池边细拢思绪,她进了宫,然后宋巅说要娶她,再然后她说要上山当道士,再再然后,圣上答应了

    林皎眼睛里迸发出喜悦,她可以写信告诉师傅,让她们都来,这能吃饱饭,不饿肚子,还有各样的绢花首饰,绫罗绸缎,不,不,师傅不喜欢这些,可以读书认字啊,可以行医救人,可以好多好多,按捺住激动的心,林皎急促深呼吸几口,让自己快速镇静下来,这一切,都要感谢国公大人,但,她托腮沉思苦恼,她该怎么面对这位,国公大人呢

    她的父亲是个穷秀才,样貌平平,却不苟言笑,极有规矩,不仅书塾里的学生惧怕他,连四周邻里都鲜少串门。

    只有对待她的时候,像换了个人,事事都依着她,说一不二,偏她是个反复无常的,经常出尔反尔,父亲却也从无怨言或指责,简直宠溺她到骨子里,只不过,有一件事是个例外,就是,她的娘亲。

    小时,她见旁人都有娘亲,便兴冲冲的回家也向父亲要一个,那时候的父亲只说了一句话,你的娘亲已经死了。

    现在回想起来,她才觉得父亲当时的表情,可算痛苦狰狞,小小的女孩儿,懵懂无知,死是什么,根本没概念,她的父亲任由她不读书不识字,却头次教会了她,什么是死。

    自那以后,她便明白,这世上每个人都会死,或早或晚,随后的十几年里,也从未提起过娘亲。

    那年,她与着温哥哥斗气,私自跑去了小姐妹家,隔段时日没见着人来寻,只能灰溜溜又回去,可惜,她晚了。

    温哥哥,没见到,经常照顾她的邻里街坊,没见到,唯一见到的,是她身体衰败不堪,奄奄一息的父亲,他的模样,如今仍旧记得清楚,黄瘦枯骨,眼眶深陷,被疾病催促的如个八旬老人,话语迟钝却坚定,“皎皎,你的母亲还活着,去京城里,寻郑郴”

    她初到京城,以为寻找个叫郑郴的人很简单,实际上,简直难如登天,估计,连父亲也没料到,十几年后的郑郴,已然成为大晋朝不可或缺,举足轻重的人物。

    而这位人物,正坐在她的对面。

    郑国公见她再次走神儿,扯唇一笑,“我儿就不想问什么”

    林皎好多疑问,捋顺了,问,“国公爷早就找到我了才让侯爷去寻的”

    她可不相信宋巅那么巧就在漳州,而且,她们一直驻扎的帐篷,可见时日颇短。

    “对,两年前,就有暗卫告知你方位,只不过,说你生活的挺安逸快乐,就没去打扰。”

    郑国公当时是这么想的吗不是,他当即就派了侍卫前去,要接她回来,圣上在一旁见了,说怕回来再受刺激寻了短,不如历练一番,思想开阔。

    至于后来告诉了宋巅,这就完全是圣上的意思了,大局考虑,远安王同硕亲王投降撤兵,就只有宋巅仍旧势同水火,必定要使计让他心甘情愿的回京,这个人选,最终,落到了恰巧出了事的林皎头上,而郑国公没有出面的原因是,他仍旧欣赏宋巅这个侄子,不愿意看到一个乱臣贼子。

    “漳州城主是个好色无耻之徒,另施政残暴,收刮民脂民膏,圣上早就有除他之意,不过碍于宫中老太妃死缠烂打,才饶的他一条命,这次正好借着宋巅的手,斩草除根。”郑国公没有派兵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圣上中秋遇刺。

    林皎听的这些明白,就不再问,转而说起她的娘亲,“我的父亲是个穷教书的,母亲,从未见到过。”

    话语中,全然是对着父亲的孺慕之情,郑国公不甚在意,却对着后句话,思虑良久,魏湘啊,魏湘。

    “我确实是你亲生父亲,你母亲一族当年皆犯了重案,又因为我常流连风月,便带着你跑了,另外,你那所谓的父亲,实际上是她的贴身侍卫,直至后来变了天,可能怕我不认你吧,也不来寻,导致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大个女儿。”

    说罢,郑国公哈哈大笑,爽朗风趣。

    “你母亲可是个妙人,聪明机灵,事事排在前头,有口灿莲花之能,怼的太傅时常都哑口无言,像个斗输了的公鸡”

    往事太过美妙,以至于,没听到外间来回的脚步声。

    林皎听此一说,才觉得确实奇怪,她们村子里没几个孩子读书,交不上多少束脩,但她们家从来没缺过钱花,吃穿用度更是不用提,所以她才有好多小姐妹,哄着她就能有新式样儿的衣裳穿,时间长了,本村的怕着她父亲与温哥哥,都不与她交好,她只能往远的村里跑。

    笑着眼睛眯起,真是个不带脑子出门的。

    至于,父亲,那也是养育了她的。

    “行了,我也不逼你必须叫我爹,来日方长,但要对外宣布,以后,谁欺负你,你就报爹的大名,保准吓的他回家找娘。”

    郑国公见闺女纠结不愿意,颇为慷慨。

    “你问完了,轮到爹了吧,你当年在宋巅府里,到底是谁欺负的你,你好好说,爹替你报仇。”

    林皎感受着他的热血铁胆,深深的感染。

    但她现在已然释怀了,就像刚进侯府时,因为表现勤奋,被人怀疑孤立,被人围堵挨打,现在已然想不起那些人的模样,不能怨恨别人暴力丑陋,只怪自己太懦弱无能。

    一切都将过去,冤冤相报何时了。

    “贫道心宽体胖,已然脱离苦海,取得真经。”林皎起身,冲着郑国公行一大礼,站直后,嫣然一笑,桃羞杏让。

    第二日,郑国公请的贵族专教礼仪姿态的妇人,称肖娘子,曲眉丰颊,柳腰花态,行走间袅袅聘聘,吐出的声儿也宛转悠扬,让人心旷神怡。

    “见过丹阳郡主。”

    林皎即使心态改变,依旧羡慕亲近这样自信神飞的女子,“娘子多礼。”

    肖娘子在圈子里很有口碑,因着,她因材施教,不会千篇一律,林皎自身缺陷很多,首先腰背脊柱弯曲,走路晃动,步伐太宽,甚至连手臂摆动都有特定的距离。

    第一堂课,就是站立,林皎此时身体紧贴墙壁,双腿间夹着个木片竹简,肖娘子在一侧指出不足,“腰臀间不能有缝隙,肩膀展开,早晚各半个时辰。”

    过了一炷香,林皎感觉额头有汗顺着脸颊留下,双腿微微颤颤,咬牙继续坚持。

    站姿标准,便是行走,林皎穿着曳地望仙裙,轻挪脚步,而裙摆幅度正巧显现出一朵完整的花形,每日一个时辰。

    接下来是,用膳,肖娘子稍微放松了标准,因着她不是贵女,几十年来都是随意果腹,只要不那么难看便罢。

    大晋朝还是以瘦为美,如肖娘子,腰间一条细沙紧裹,显出盈盈一握的纤瘦腰肢,而林皎本来就是易肥的,虽身形高挑,但胸臀依旧丰满,若是换了同款样式的裙裳,估计会显得又壮又胖,特地选了适合的冬装,而新定制的道袍,还真就最能掩饰她身体。

    冬月里的白日最短,虚虚几日,林皎觉得一晃就过,肖娘子进殿谢恩,她在外头抱着暖炉等候,大成林公公送了人出来,冲着林皎行礼,又反回殿内伺候。

    “郡主聪慧,要每日坚持,若不是我月余就要成婚,定会多陪伴您一段时日。”

    肖娘子与着翰林院的小文官订下婚约,即将出阁。

    “愿娘子婚后甜蜜,幸福延绵。”

    方才圣上大肆奖赏她一番,说郡主亲自求的,她心存感激,但,也最多如此,因着她是个半路上来的,真是没什么底蕴。

    话别后,林皎把暖炉递给半兰,伸出手掌接住纷飞的雪花,纯白如絮,凑近嘴唇,舔了指尖一点冰凉,舌尖轻卷,甜香味甘,化成了一口蜜水。

    掸了身上碎雪,悠闲的四处晃荡,这可是皇宫啊,等着出去,要好好和李婧讲究。

    殊不知,在她身后,有两人从漆红柱子后转出,前头的男子腰间一块血玉,长指把玩着,同后头太监道,“这位,就是那个郡主有意思,查查有没有更有意思的。”

    再说宋巅,自那日与圣上胡搅蛮缠之后,没有回平原侯府,而是去了京郊的别院,安排谋士探讨袁恒一事。

    袁恒,宋巅以前查过,身家清白,跟随先帝之时就没有参与党派之争,一直是纯臣,而且他在帝权变更之时睿智过人,圣上才重用至今,哪料,中秋宴上,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当时是专管土地的主事,与另外一个员外郎单独觐见时,趁着向圣上讲解地图,从袖中掏出匕首迅捷不急的刺向郑国公,圣上见此一幕心惊肉跳,急转身体要挡住,徒手抓住刀刃,见状那人心思斗转,另一手同样握把宝石匕首,刺入圣上腹部,郑国公等暗卫发现时,那人已经咬破舌下毒囊,自尽死绝。

    当然,另一个员外郎就成了众矢之的,郑国公亲自审问,得知袁恒与亲弟曾多次通信,而且来往甚密,随即领兵抄家,从袁恒书房找到书信数封,却没有大逆不道之词,其弟则截然相反,书信全无,只有个账册放于空墙中,因袁恒此时身处外地核查户籍,所以没有大肆宣扬,命暗卫秘密捉人,哪料,袁恒第二日就失踪无影,暗卫无功而返,这才各地下发海捕文书,缉拿嫌犯袁恒。

    这人既然选择逃亡,就是待罪之身,躲藏无力,月余,竟然主动去衙门投案自首,称其冤枉。

    由此,押解进京,宋巅等谋士看了账册的拓本,没瞧出门道,只能说起另外一事,就是回京途中,榔城遇雪崩,林皎,也就是现今的丹阳郡主,救了百姓几百,宋巅让人明日早朝时上报,图个功劳。

    不过两日不见她,想念甚甚,估计那个没心的女人呀,忙着吃喝玩乐,不亦乐乎呢。

    宋巅翻来覆去睡不着,光着膀子练武,幽暗的灯光下,宽肩阔胸,长腿蜂腰,健壮的身体上处处刀痕,肌肉结实盘虬,面容冷静自持,墨黑的碎发湿湿的垂搭在额前,少了白日的庄严,多了份随意之下的性感。

    眸光幽暗邃邃的盯着床榻,脑中回想起上次未完那场,下身坚硬如铁,颇为迫不及待,这三年的无数个不眠之夜,只证实了一件事,他要这个女人,且永远不能再丢失,不能再有人阻拦。

    第二日下朝直接去刑部,袁恒已经受过大刑,口供仍称冤枉,宋巅身着官服,坐于死牢中,没有一丝光线的地方,人衰败的老态龙钟,不同往日,一派儒雅。

    “侯爷,你与我共事多年,我是何人您心中有数,我那弟弟不知着了什么魔怔,要干这等抄家灭族之事,我要不是为了这一大家子,何苦支撑”

    袁恒悲痛欲绝,他上有八旬老母亲,下有不足一周的小儿,何等的残忍。

    “我问,你答。”宋巅命主事记录。

    袁恒跪下,眼神带着期冀。

    “你为何在中秋后一日逃走,是谁与你的消息”

    “此事说来荒唐,中秋那日,受邀参与当地官员的聚宴,酒水可能喝得多了,半途就醉的惺忪,提前离席回府,谁料马车竟赶到了风月场所,顺势就点了个娇娘,春风一度后,睡在那处,第二日晨起时,发现随从皆无,而且身上值钱的物件都不在,身无寸缕,那家的老鸨子以为我是个吃白食的,一顿毒打给关到破房子里,半月家中人才找到,被解救出来,哪想,出来后,外头就变了天,他成了通缉令上的刺客同党,我当时害怕,就躲了起来,后来,实在心中难安,想着圣上能调查清楚,还我清白。”

    这话通顺的,看样子已经说了好多次。

    “你那弟弟藏了本账册,是你贪污受贿的证据,你可有何说法”

    “侯爷明鉴,我在户部只是个二把手,就算能捞着点什么油水,也是尚书剩下的,哪会有什么记录账册”

    “你弟弟平日里与谁交往过密”

    “我仔细想过,不理解也不明白,我弟弟为什么会做这种事,他是个最为简单的人,每日就是读书写字,从不外出游玩交友,这个官还是我强逼着他做,以为能见见世面,性子倒是改了,挺力争上游的,没事就来我府中做客,研究官场利弊,我还颇为欣慰,哪成想,会来这么一出。”

    袁恒的弟弟名为袁靳,根据周边的随从丫鬟说,他日常就呆在府中,从不出门,除了到袁恒府邸,没有交往过密的官员。

    “那么,到了你的府中,还会有别的人作陪吗,一般你弟弟在的时候,谁在逗留的次数最多”

    袁恒思索,“一般都是我的同窗或是书生,来向我求教问题的,或是手下官员来回汇报,我弟弟,他,常和人有交流的,是我的一个学生,名字叫孙罗山。”

    孙罗山,寒山学院往年的学生,如今在一言堂谋生,宋巅想要亲自去会一会,吩咐德通多关照些袁恒,别让刑部的给审死了,拿些伤药和御寒的衣物。

    一言堂,即是能探讨,能摘录,能置换书籍的地方,幕后之人不知,只是在京城非常风靡,每年秋至那日,外地书生文人长途跋涉,专门来此一聚,然后再分开,互相分享心得,文人墨客最为盛行的地方。

    堂前用徽墨大篆体写的一副长联,笔势遒劲,线条简练生动,其意大气高远。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

    一楼是大厅,二楼有单独的隔间,三楼是用膳歇息的,四楼是藏,宋巅真是头一次来,可算孤陋寡闻了。

    正值午后,多数的客人都已经用过膳,准备上楼小憩片刻,突然灌进来一股寒风,门口行来几十带刀侍卫,个个身披黑甲,腰间配戴龙鹰镂空令牌,凶神面铩,剗恶锄奸。

    于后一人,铿步疾风,着云龙纹朱色官袍,腰束革带,头戴有梁冠,足蹬黑履,身修体廓,容面严威,眼厉唇抿,神色寒气逼人,使人望而生畏。

    宋巅甫一踏入内,便闻着股浓郁墨香铺洒开来,若不是来办案,真不想鞋底沾灰,这堆附庸风雅的东西。

    张震如今已成为晋升统领,上前拎着一人,问孙罗山在何处。

    很快,被领进一人,深蓝色书生锦袍,头戴学士帽,眸深浓眉,沉而不温,行礼后,直起腰来,“这位爷可有事相询”

    宋巅看着外头瞧热闹的几人,指着楼上雅间,“挑个干净的。”

    二楼最里,靠窗明亮,视线对着皑皑白雪的山脉,一望无际,倒挺有诗意,墙上悬挂各大家的诗词,伴着水墨画,颇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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