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正是他身在此地的原因。
他心念转动,不过一息之间,众人却觉得自己仿佛已经等了一个时辰,才听到这个几乎要被当做哑巴的神君悠悠开口,音色意外的低沉悦耳,如在吟诵,内容却万分空洞,令人失望“朝夕城不问世事已久。”
“可你您既然驾临此地,难道所为无事”赵元璧神色激动地站了起来,“公输煌等人丧尽天良,草菅人命,神君自当怜爱世人,匡扶天地正义才是。”
废话。万法门若叫草菅人命,朝廷又能好到哪去,争权夺势的事,也要嚷出个黑白来,真是可笑。
萧熠眉一挑,淡淡道“听闻今年年初,圣上亲至灵山拜祭神女,难道竟无所得”
赵元璧神色一滞,语气隐约含怒,还带着点讥讽之意“我明白神君所想,但当初我朝初立之时,为得神助,已与灵山神女定下契约,永世供奉,年年祭拜,此乃先祖遗志,岂可违逆”
萧熠声音极低“那么,萧筠呢”
“据我所知,当年若非萧筠逆天而行,扭转乾坤,贵国怕早已二世而亡。正因此,萧筠触犯神怒,以致朝夕城数百年间无一神祇降世,可惜,也没人拜他一拜。”满场静默中,叶清臣的声音冷如霜雪。
赵元璧面色铁青,在谋士的眼神警示下,终究还是没好气地回答“兹事体大,我还须回禀父皇,劳烦神君稍待数日。”
就在话出口的一瞬间,整座山峰忽剧烈地一晃,萧熠心中一沉,那盘旋在心头数日的 y 霾终于化作了倾盆暴雨。
刹那间惊呼声与数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混成一片,山峰摇晃,宴席倾倒,山石翻滚,人群惊惶,乱成一团。
朝夕城与朝廷的护卫勇猛地冲了过来,各自护好了自己的主人,云秋刀震惊地怒吼着,带着一群人冲了出去“怎么回事”
万法门好大的手笔
萧熠眯眼抬头,眼看着晴岚高峰之上,那重重桥屋自最高处断裂坠落,狠狠砸在了第二座上,继而是第三座、第四座横云山仿佛即将崩塌倾倒,每座山峰都在不住摇晃,以致人站立不稳。
“快走”“小心”赵元璧由一群侍卫护着,神色狼狈惊惶地飞速向山下退去。
萧熠收回目光,竟一拂袖盘坐在地,迅速取下了脖子上由绛纱包裹的玉珠,置于掌心。
叶清臣神色关切地看着他,一扬手,朝夕城群侍立刻从四面围住了他们静坐于地的神君。
他双目紧闭,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掌间,周身无风自动,扬起束于脑后的束发丝带,额间隐约亮起一个银白清辉的印记。
只一瞬之间,却长似一年半载,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整座山体倾塌的速度骤然停滞,仿佛空中蓄满了粘稠的水,缓慢而沉稳地,每一颗掉落的山石,每一株倾倒的树木,都似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托起,照原样放了回去。
四下里所有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堪称神迹一幕,一时间忘了反应。
手中的绛灵珠红光乍然消失,几乎已耗尽灵力的萧熠面无血色地站了起来,紧抿着唇,指了指右前方的某座山峰。
叶清臣毫不迟疑地一颔首,带着侍从,与横云山庄的人一起,怒不可遏地向那座山峰冲去。
剩下的人纷纷聚拢在神君身侧,用一种真正敬若神明的眼神看着他。就连赵元璧也在几个侍卫的护送下,回到了他身旁,一改方才的不逊之色,变得谨慎有礼起来。
萧熠扫了他们一眼,嘴角嫌弃地一撇还不跪下叩谢,真不懂规矩。
满地狼藉,无处立足,横云山庄的人将他们引到了不远处临崖而建的苍云殿中暂候。
萧熠微微凝眉,缓缓抚过衣袖上的纹路。稳住混乱的场面,找到作乱之人所在,都没能让他下沉的心停下,那股令人不安的焦躁越发强烈了。
没过多久,叶清臣就带着人回来了“共三十三人炸山,已尽数身亡。”
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了这样的事,云秋刀的脸色十分难看,当下咬牙道“神君放心,我定当将此事查得一清二楚。”
“救命神君,快救命啊”门外忽传来带着哭腔的求救声,四周的人慌忙让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抬到了萧熠面前,心口处一把匕首明晃晃泛着寒光,苍白的脸上满是冷汗,眉头痛苦地紧皱,眼睛半睁半闭,气息微弱,那满脸络腮胡,分明是云秋刀的儿子云长风。
“少爷去追那些恶徒,反被他们所伤,求神君救他一命”
云秋刀面色遽变,痛心疾首地看着自己危在旦夕的儿子,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饱含祈求地望着他“求神君救我儿一命横云山庄自此归朝夕城调遣。”话毕,他竟然一头磕了下去。
或许是他方才施展的神迹太过深入人心,所有人都目含期望地看了过来,横云山庄的人纷纷跟着跪了下去,在他脚下匍匐成一片。
萧熠喉结动了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
好罢至少他们没让他复活那三十三个死人。
所有人都恭敬地退了出去,萧熠才低头看了眼被放在窗边软塌上的男子。他的胸口还有轻微的起伏,粘稠的血液不断自心口溢出,却终究还有一口气。
萧熠暗暗松了口气,倾身在他身侧,双手捻了个法诀,闭目快速地念起定魂咒。救人真是件麻烦的事,他拢着眉,忍受着周身灵力被逼出指尖的脱力感,掌中氤氲起的盈盈蓝光源源不断向那人胸前的伤口而去,额角渐渐浸出了冷汗。
那奄奄一息的男子却蓦地睁开双眼,眸中火光一闪,在他凝神屏息之际,忽闪电般向他欺近,左手同时猛地拔出胸口的匕首,电光火石间狠狠插进了他的心口
干净利落,一击致命。
心脏刹那传来剧痛,萧熠猛地睁开了双眼,脑中一霎空白。
这不可能他早已修得金身护体,普通利器伤不了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