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转,爬来爬去想要帮忙,初五多撕了一块布单沾湿,分给他一截小腿擦。仲崇堂躺在那里由着他两个忙活,扯着嘴角一笑,半途就昏睡过去。
初五给仲崇堂盖好被子,叫初六守着,自己提了一桶脏衣出来清洗,洗完一道搭在船舷上。眼看牟渐春跟两拨人还在江心岛上吵着,天黑,都提着风灯多了些亮光,还多了两个人。仲家多了个仲伯友,侯府多了一个四十上下的妇人,粗壮腰身高挑身材大脸盘,站在那里震慑众人的气势看着比仲伯友还厉害些,多半就是苏水朝之前说的魏大娘魏蹁跹。
牟渐春都不怎么说话了,闭目养神一样,两边也只有仲伯友跟魏蹁跹交替说两句。隔着风声水声,听不真。
初五连哭带劳顿累得有些恍惚,自己提了两桶江水从头到脚淋下来,把衣裳也解了搭在船舷上。江风一吹,冷得起了一身寒栗,小跳着喊道“初六,初六”
初六拖着布单哒哒地从船舱里头跑过来,初五抱起他,把裹着他的布单解下来再把两个人一道裹进去,初六嫌他凉,在他怀里呜呜叫唤,初五按着他不许乱动专门冰他。
“闹什么”牟渐春忽然扒到一旁船舷上,翻身上来,不耐烦地问道“让你办的事办成了吗”
“嗯。”初五点点头,道“崇堂先生答应吃药了。”
“小家伙不错,顶用。”牟渐春伸手拍了拍他脑袋,沾了一手水,嫌弃地甩着,也不管自己趟水过来一样是湿乎乎。
“牟神医,你那边说得怎么样了”初五偷眼看着江心岛,两边人都在后撤,几星灯光倏忽而过,落到各自大船船头。“他们答应吗”
“嗯,两家能说话的都出来说话了,成了。”牟渐春道。
“仲家人想杀崇堂先生,苏管家也不想救,你怎么说服他们的”初五奇道。
“我不用说服,我就说了句仲崇堂治不好了,我要拿他试药,他们两边对吵互相吵服了,我到后来根本没听他们说什么,算计得太多了,我哪顾得上那许多,我还得想想怎么配药。”牟渐春道。
“哦”初五想着他说得这么难听是要仲家人不从中阻碍,但是到底还是难听,低头把下巴搁到初六脑袋上。
“放心,我答应过你倾尽全力救治他,必定做到”牟渐春道。
“嗯”初五点点头。
牟渐春又进去船舱仔细检视了一回仲崇堂,看他睡得沉,撬开牙关放了一片捏扁的药膏压在舌头下面,慢慢含服,腿上伤口处也包了一片药压上去,再绑扎起来。站起身交代初五仔细看着,自己要上岸去配药,明日再来。
“或许得多费些功夫,仲家人提出来我可以治他但是不能再踏入侯府地界,不能跟侯府有任何瓜葛。侯府里面药材齐备,再去渭南寻药,或者再远些总是费时费事。”牟渐春道。
“那苏管家呢你不是也要给他看病”初五问道。
“给他看什么看他再让我钻狗洞进去出来你跟仲崇堂一样瞎操心,不分好歹谁的心都操给苏自殊开过方子了他的伤势没什么变数,只是日益油尽灯枯,也不必换方了。”牟渐春道。
“小声点,别吵醒崇堂先生了。”初五道。
“噫”牟渐春不忿地瞪眼看了他一回,掉头钻出船舱去,气哼哼大踏步趟着水 o 黑走回自己来时的小船,船夫摇船往南岸去。
想想他说得轻巧,要从渭南仲家和渭北侯府的对峙里寻出这么一线生机,也是费尽了心力口舌,还要再耗费更多功夫寻药医治。崇堂先生有这么样的生死之交,也是不枉了。
初五胡乱想着,初六在他怀里睡着了,他盯着对面躺倒的仲崇堂静静坐着,脑中却是一刻也不得平静,把白日黄昏里的事情翻来覆去想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了。仲崇堂睡得沉,却难得安稳,时不时地在睡梦中紧皱着眉头,牙关也咬起来,两手都微微抽动,仿佛熬忍着极大的痛苦。初五看着,渐渐低头抵在初六肩头,无声地哭起来。
到夜半时候,忽然听到有几声异响,初五一惊抬头还以为仲崇堂终于挣扎着疼醒,再听不对,一阵敲击磕碰动静似乎是从船底传来,还有扑腾的水声,船身摇动也不是随着水波来回,乱晃了两下。
初五爬起来趴倒船板上,贴着耳朵使劲听,有人凿船。
第六十七章
穿凿之声响了两下又停了,水声翻腾得更厉害,似乎还有些别的动静。
初五看了一眼熟睡中的仲崇堂和初六,轻手轻脚地钻出船舱,紧紧攥着沈为富给他的炮仗,扒到船舷上往一片深黑的水中看去,水波翻滚,不止一个人在渔船下头。正急得要点炮仗,一片水花汩汩地涌上来,一人从水底下鱼跃而出,一条胳膊湿淋淋地搭在船舷。
初五唬得往后坐倒,却看见苏水朝甩起另一条胳膊扔了一个大包袱上船,抹了一把脸,难得笑着跟他说道“初,初五,我想,想到一个办法你,等着,等大风大雨的时候,千万醒着,等着我”
“小苏哥哥什么办法”初五听得也是一喜,爬起来看着他。
“你,你不管,到,到时候,我就来找你了。”苏水朝哼哼了两声,道“他,他们仲家到底是山里的,水 xing 不成。要,要是趁着风浪过来,我还,还听不着,水 xing 不成,还,还想着凿船,让我给赶回去了。就,就打伤了他们,他们也不敢说。”
“你刚才在船底下跟他们打架呢”
“放,放心,都,逃回去了。”
“小苏哥哥,我也想有你这么厉害的本事,就不用被他们欺负了。”
“往后我,我教你。”
“嗯”
“还,还有,这个也给你,”苏水朝拿着一个密密实实包裹好的油布包,珍而重之地交到初五手里,初五两手捧着,苏水朝跟着说道“牟,牟神医说,要用这,这个金丹给仲大侠护,护心脉,少,则百日一颗,多,则一月一颗,这,这里是我们船上几个人的,一人一颗,多少抵一段日子。”
“多谢小苏哥哥,多谢你们船上的大伙。”初五把油布包拿在两手中间,合掌拜了拜,遥遥地向着仲家大船也拜了拜。
“大,大家都十分敬重仲大侠,虽,虽然不能就带他走,也,也想多少出点力”苏水朝说着又有些气急,皱着脸恼了一声,道“等着,总,总有办法说服我爹,还有侯爷”
苏水朝又跟他交代了几句包袱里的东西,看看呆得久了,虽然仲家人刚刚被他打回去不好生事,终究也不能落下口实,于是跟初五道别,又潜入水中回去侯府大船。初五抱着一大包吃食用物往船舱里头去,总觉得能有那么一线转机,心中也稍稍安定了些。
或许当真是祸福相生,命不该绝。
初五守着仲崇堂,守着初六,到天明迷糊过去一会又被初六早早吵醒。初五带着他去烧火热了一锅粥,喂他吃了。端着热粥去船舱里头看仲崇堂,他还在睡,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到黄昏时候忽然醒过来一阵,初五又热了一些饭菜,端给他吃。
仲崇堂一边吃一边咂舌道“满嘴药味,老牟到底喂了我些什么,又臭又涩。”
再抬头看到初五小心翼翼的眼神,也不抱怨了,想了想,问道“初五,祖爷爷教你的口诀你记下多少了都背给我听听。”
初五不吭气,摇了摇头。
“怎么都忘了你的脑袋瓜还能忘”仲崇堂奇道。
“我要把它们都忘掉,我一点也不想记着仲家功夫。”初五道。
“诶呀诶呀,”仲崇堂微微摇头,笑道“不是跟你说了别负气嘛,你所学所得可是仲禄白教下的,堂堂正正,不能因为他们耍赖就不算了。你这么气着,反倒合了他们的意守了他们的规矩。我生平最不服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