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也沉默了。
中考后背着书包走进十三中仿佛就在昨天,距离高考也有着一千多天的距离,遥不可及,没想到时间流水似的——‘唰’一下过去,转眼这条路就走了大半了。
姜予年眼里也透着点恍惚。
啊,他的高中生活很快就要结束了。
讲台上,老王振臂高呼,开始做考前动员:“大家都看见了吧?距离高考只剩最后三百天了!都打起精神来把最后一仗打好!”
“高考在即了,都收收心把所有心思用在学习上,少整点幺蛾子,多翻两遍课本。万变不离其宗,出题再难再怪再偏也总有办法从课本上找到,别学完就给扔垃圾桶了。”
“第二轮复习很快的,等两个月后复习完,我们就不再月月考,开始周周考,等以后啊还会变成一周两考……”
那张无情铁嘴叭叭叭一通,把底下学生因为倒计时产生的感伤冲刷了个干净,教室内此起彼伏的一片哀嚎。
姜予年转笔百无聊赖地听着,他对那句关于课本的话倒是没有左耳进右耳出,甚至觉得很在理,抽出看过千百遍的课本又开始重温,很快沉浸其中。
手肘隔着一拳的距离,禇临从埋头刷题中抬起头来,托着下巴看台上老王激情发言,若有所思。
哦,要加快复习进度,要加晚自习时长,要周周考试,十分的累人……
于是这天中午,姜予年饭后散步回来,就看见课桌上摆放的小果盘,红得通透的圣女果满满地挤在上边,都是清洗好的,窗帘被风一扫,阳光无遮无拦照入,在那赤红濡湿的果皮上蒙了一层浅金的光晕。
视线下移,姜予年从那印着卡通□□小熊的果盘上看出了端倪,没急着进到座位里去,反而站在了课桌外侧,手臂撑在课桌上。
禇临这时正将脑袋搭在胳膊上,困倦地眯了会儿,感觉精神足了,艰难地掀开眼皮,凌乱的碎发在胳膊上轻蹭,殊不知有人劲瘦的小臂就撑在他鼻尖前面,那人微微俯身,整个儿地将他圈在自己的领域里。
姜予年凝视眼前不怎么情愿醒来的青年,静静地欣赏那张少见地染上孩子气的冷白脸颊。
禇临张开双眼,看到的就是线条匀称且有力量感的手臂,以及静然漆黑的眸子,还有捏了他脸一把的手。
“……”他刚醒,有点发懵。
见他有点儿没回过神,姜予年不急不缓,又轻轻地揪起那脸侧软肉,然后见好就收地停了手。
禇临直直盯着他,脑袋还枕在手臂上,姜予年揉揉他头发:“睡好了?”
“嗯,没那么困了。”
姜予年给他简单整理了下头发:“不急着复习,你要是困就再睡一会儿,对了。”
稍稍弯下身子,姜予年贴近那白里透红的耳朵,他看见那耳垂上的一点明艳的色泽,轻轻笑了一下,禇临下意识地拽住他手腕,想要推开,却被反手攥住。
温热的湿气像是蜂蜜,携着热流灌进耳朵,敏感处被熨帖的刺激‘刺啦啦’蹿着电流,禇临怀疑姜予年是故意的。
“感谢男朋友的倾情投喂。”
不管是刚醒来的时候,亦或者是现在,姜予年靠得那么近,周围浮动的空气都跟着暧昧升温,禇临一度以为他会吻过来。
但并没有。
姜予年平时还是挺正经一人,尤其在人前,正应了论坛上别人给他立的‘不食人间烟火退隐江湖学神’的人设。
砰砰如雷的心跳缓缓平息。
其实他的预感没错,如果教室中没有人的话,姜予年确实会吻下去,按着他亲很久,就像他们很多次在小树林、寝室里边一样。
但现在临近午休,教室中有人还清醒着,姜予年不愿意给别人留下举报给学校的把柄,更不愿意让人看见禇临和他亲吻时闭着眼,眼睫蝶翼般震颤,清霜质地的脸颊逐渐染上霞色的动情模样。
那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看。
姜予年从禇临背后经过,来到课桌前坐下。
他精神奕奕,唇畔带笑,翻开离开前扣在课桌上的习题册,心情很好的样子——当然了,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是学习都很快乐。
姜予年稳稳当当坐在那里接受学习的洗礼,提着笔解一道几何体,窗子开了一条缝隙,有风不时从外边吹拂进来。
禇临无意间向他那边一瞥,忽然一顿,那加出来的两个点,那连接在一起的辅助线……叫什么?
习题册上,赫然写着:
解:设点C为M,N中点,设点L为O,P中点,连接CL。
几何体中纷繁嘈杂、冷硬冰凉的辅助线从未这般赏心悦目过,禇临眼神凝注在试卷上许久许久都没有移开。
过了会儿,一道题解完,姜予年捏着笔没动,察觉到禇临在看他,弯唇扭头看过去。
“禇临哥哥。”
“……嗯?”禇临这才回神。
“你是在我脸上研究镜面反射吗?”
禇临:“……没有。”
刚才心说姜予年平时正经的他怕不是疯了。
姜予年抿唇思考,深思熟虑过后,释然道:“啊,你一直看我的时候,我心里确实会有种忍不住的感觉。但是如果你想研究一下的话,我可以忍受。”
语气里饱含一种可以为了研究事业和满足男朋友好奇心而献身的大义凛然。
禇临只看到了‘臭不要脸’四个大字,他从鼻腔里哼出意味不明的一声,接着回转过身。
姜予年听见耳边很低很轻的笑声,禇临支着下巴笑着看他:“是这样研究吗?”
镜面反射,那要很光洁才行,姜予年肤质确实很好,不躲不避,任他打量端详:“还满意吗?”
禇临小幅度点头,又问:“可以每天研究吗?”
“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
……
当高考倒计时高高挂在黑板的时候,就意味着高考已经很近很近了。
每当过去一天,凌致作为学习委员便会踮着脚擦掉,减去一天。
高三这个时候,成天披星戴月,学生背生背死地学,脑子里来来回回全是知识点和题,压根没有多少心思想别的。
直到那倒计时减掉了一位数,又减掉一位数,接着归位了一个‘1’在那里高悬,才犹如一记重锤猛地撞向了钟,嗡鸣声将所有学生唤醒。
明天,居然就是高考了。
其实在考第一科语文之前,不管复习得怎么样,学生心里始终是轻飘飘地悬着落不到实处的。
姜予年也不例外,不至于心慌,但也没有往常心弦松快的轻松。
从早自习开始,教室里边的氛围明显变了,也不免影响到他,姜予年一整天处在这种压着一口气的氛围里边,感到有些气闷,胸口发堵。
等到晚自习下课,他收拾了心情,往寝室走,透过门缝可以看见里边有些光亮,禇临应该已经回来了。
姜予年手按在门把上,顺势一拧,贴墙进去‘咔擦’关了门。
明亮的白炽灯光从顶上洒落,姜予年眯眼适应了一下,随即看到面前的书桌上摆放着一份酸奶水果沙拉,禇临坐在另一张椅子上,闲闲地看书。
听见关门声,禇临回过头朝他招手,揭开了上边的透明塑料盖:“来,吃完再睡。”
姜予年依言走过去,略有些浮躁的心莫名就平静了下来,眼前递过来一个勺子,他接了过来,没急着吃,反而想起这八个多月来,禇临好像一直是这样雷打不动地给他投喂,不论雨天雪天,他都会为姜予年准备好一份水果。
姜予年骨子里是有点任性的,平时很挑食,而禇临比他想象中还要心细如发,估算着他摄入少的营养元素,就从别的地方给他补回来。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禇临在桌上叩了两下。
姜予年往他那边一倒,没骨头似的枕在禇临肩膀上,语调懒散:“我好困啊,有点看不准了,你喂我好不好?”
最后一句是重点,至于前面两句可信度存疑。
禇临闻言也不拆穿他,把书放下,又拿回了勺子,舀了黄桃喂给他。
姜予年懒懒地靠在那里,饭来张口,空出的两手则是环过禇临腰身,搭在背上,将他拥在怀里。
没有外人在,姜予年自然喜欢亲密一些。
禇临精心挑的水果果肉饱满多汁,此时似乎要更甜了一点,姜予年有点醺然,他觉得他现在能考七百三。
第55章 高考
文科七百三, 那几乎是奇迹。
毕竟,首先语文的阅读理解、作文就是一道坎,文综一百来分的主观题只有参考答案, 而没有标准答案, 能得多少分全在合判卷老师一念之间, 很玄乎。
姜予年不是没考过那么高分,只是今年高考传闻是噩梦级难度, 文综著名刁难学生上瘾的出题人毛令杰老师出马,没人能讨得了好。谁都知道,五年前他重磅推出的高考地理题全国平均分高达41,难哭一众学子, 搞了票大的后就拍拍屁股休息去了,直到今年重出江湖。
很多学生闻杰色变,姜予年虽说没有多少对这位噩梦缔造者应有的敬畏和恐惧, 但心里也认为可能达不到七百三那么高。
毕竟,题越简单越套路, 答案越明确,姜予年几乎能完完整整猜到。而题越难越偏, 答案不确定性越高,越难以踩中每一位判卷老师的心意,一定会扣更多分。
而实际上, 就连姜予年自己都没有想到,他随口在心底里说出的话能够实现,并且成功斩获当省状元的桂冠。
当高考真正来到, 姜予年将杂念都抛在了脑后,专心沉入到解题当中。
只有试卷没有发到手的时候会意思意思地紧张一下,但这么些天大考小考不断的磨练, 姜予年拿到试卷后,心已经和平时测试时一样平静了。
接下来的科目,姜予年也是跟往常或正规或不正规的考试一样,丢掉得失心,保持心态写完。
这种冷静镇定只存在于外表,当姜予年看到那一道道穷尽出题者巧思的题目时,那双狭长的桃花眼一亮再亮。
太妙了!
这些题,都出得好绝!
集聚全国名师,耗时几个月写出的题目比青坛时接触到的要好上不止一个层次,透着一种大巧不工的经典,不管难易程度,每一道题似乎都能被写进教材例题。
如果是循规蹈矩、畏畏缩缩所出的题,姜予年可能也会求稳,按照套路模板直接一套就完事。
但现在要姜予年这么做,不管是他的良心,还是对解题的热爱都不可能答应。
黑色碳素笔几乎要挥出道道残影,笔下字迹苍劲有力,清楚有序地列出一点又一点。
最终,姜予年交出了四份可以说是剑走偏锋的试卷。
他对自身实力的自信,以及对出题者的尊重与了解,都是支撑他这样做的底气。
最后一科考完,高强度头脑风暴的兴奋逐渐消退,姜予年踏出考场,不同于周围喜形于色或者是崩溃大哭的考生,他回过身看了一眼被黄昏晕染的十三中。
有人站在了他的旁边,与他的肩膀处于同个水平线,一同抬眸望向不远处的高高耸起的教学楼,郁郁葱葱的绿植,还有那明翠游鱼的人工湖与湖心亭。
这场长达三年……乃至十二年的战斗,结束了啊。
“假期有什么安排?”姜予年和禇临走到一处石椅上坐下,享受这最后待在高中校园里边的时间。
不用上课时,在绿意葱茏的校园中的确惬意闲适,禇临靠在椅背上,微微往前晃了晃腿,他想了想道:“嗯……可能会查一下怎么报志愿,出去旅游,还有给你过生日。”
禇临的生日在寒冷的冬季,而姜予年的则是在灼热的盛夏,隔了差不多半年的两个极端。
听他这样一说,姜予年这个即将成为寿星的人上扬着声调,很短地‘嗯’了一声,随后才反应过来:“我快生日了?”
“还有三天了。”
话落,姜予年捉住他手腕,平摊开禇临的手,白皙修长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在那纹路上轻轻蹭过,从那传闻中的婚姻线、生死线、事业线一一抚过去,引起一阵痒意。
姜予年抬眸看他:“我还有三天就十八了,禇临哥哥要不要送我符合这个年纪的礼物?”
“十八,正青春,你去年送了键盘,今年我想要点儿别的。”
“从物质上点燃,在精神上引爆的那种,禇临哥哥,可以吗?”
姜予年一瞬不眨看着他,眼底仿佛如天边的火烧云一般,也跟着烧了起来,禇临不自觉别过头。
半晌,那清冷的声线很低地道:“那好噢。”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
姜予年生日那天下午一直到晚上,刚好被定为高三二班聚会的时间。
班级群中投票的时候,禇临就在姜予年旁边,他旁观了姜予年眼睁睁看着生日那天的票数一骑绝尘,最后被凌致选定,面无表情盯了手机屏幕好久。
同学聚会安排在高考的三天后,这个时候指定好旅行计划的人还没有离开a市,考试成绩也还没有出来,不会有人因为考砸败了心情不来。
这次聚会,以老王为代表的老师也被邀请过来参加了,这些学生今后就将分道扬镳各奔前程,说不定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
他们先是订了包厢,一起吃了顿饭。
姜予年左手边是禇临,右手边是老王。
菜没上齐,包厢里边都在唠嗑,不知道什么时候说起了早恋这事儿,姜予年手从桌布下伸出去,攥住禇临的手腕,又开始给他估量掌心这三条最深刻的线,结果不知道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