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儿一听七皇子的名讳, 立马将阿卿拉住, 连道“去不得,去不得。”
“如何去不得”她停下, 有些好奇。
朱儿这才坦白。
自得知赵芙然要进宫起,大夫人就讲宫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与自家女儿讲述了一遍,朱儿也是在旁听着的。
其中说到后宫里的徐昭仪是最不能招惹的, 她为人虽不张扬跋扈,但却是太后的表侄女, 就连皇上也要敬她三分。
尤其是徐昭仪诞下七皇子之后,太后对她的儿子溺爱过分, 导致七皇子成了长安有名的小霸王。
“小霸王”阿卿托腮, 她想起曾经青沙镇的付凌,“能比土匪还横吗”
“这”朱儿语塞,后又劝道, “总之小姐还是别去招惹得好。”
轻敲朱儿脑袋,阿卿无奈地再次纠正她“是少爷。”
“唔少爷。”
“嗯。你莫要担心,我这次不是去招惹他,而是和他交朋友的。”
说完, 阿卿就带着朱儿潇洒上了三楼, 敲响了听雨间朱漆雪雕的大门。
从门里透出阵阵丝竹声。
“谁啊”门被推开,一名小厮不悦地嚷嚷。
“失礼了。在下是昨日来春盈楼吃饭的一位客人, 有样东西落在听雨间了, 想进来寻一寻。”阿卿拱手, 有条不紊地答道。
身着华服的小厮露出怀疑的眼神“昨日昨日在听雨间吃饭的可是我家主子。”
“敢问这位小哥, 昨日是何时在听雨间用膳的”
“酉时啊”
“这就是了。”一拍纸扇,阿卿理直气壮道,“在下是戊时来的听雨间,后来走的急,似乎把东西丢在这了。”
小厮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满不在乎道“我管你是几时在这丢了东西。总之,我们少爷现在正在里面用膳,你便不能进,要想找东西也得等到我们少爷吃完了才行。”
“这”阿卿脸上显现出为难的表情,“可否行个方便,这物件对在下而已的确很重要。”
“不行不行,你赶紧”
“小德,出什么事了,折腾这么久”屋里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带着丝不耐烦。
小厮赶紧进去回话。
不一会,一个头顶镶红宝石玉冠的翩翩少年就出现在门口,他着金丝勾勒百蝶穿花的青色长袍,腰间无任何挂饰,面若瓷盘,唇似樱桃,眉目间与路臾有两分相似。他便是七皇子白灼炀了。
他只一扬下巴,一挑眼角,便让人不敢小觑。
“你,找什么东西”
这句话显然是对阿卿说的。
拱了拱手,阿卿不卑不亢道“在下寻的是一透明水晶球,内有花草虫鱼,倒置即见飘雪。”
“飘雪”少年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角,“八月能飘雪,你当本少爷是小孩,会受你诓骗本少爷见过的奇珍异宝,比你吃的饭还多,可从来没见过这种玩意儿。”
阿卿笑了笑,依旧从容淡定。
她道“内有银屑,倒置便成雪景。”
七皇子的眼神亮了亮,神情立马变得不一样,他笑着请阿卿进去,还一边与她攀谈起来。
“这等宝物,本少爷可没见过,你再说说,它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阿卿说的不过是淘宝上卖几十块钱一个的水晶球,要说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那就是上了电池能唱歌,有些高级的水晶球里面的小人还会跳舞。
当然,这些她是不能说的。
出门在外全靠骗,阿卿张口就来“这玩意儿,还有安神的功效,只要将它摆在枕边,便能迅速入眠,次日即可容光焕发、精神十足。”
“真有这么神奇”七皇子有些激动。
阿卿脸不红心不跳地点点头,郑重其事道“有。”
一拍方木桌,七皇子兴奋道“若是得了这样宝贝,献给母妃,她便不会再愁得整夜整夜失眠了。”
“少爷”
小厮在旁大呼一声,白灼炀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道出“母妃”二字,说漏了嘴。
他亦懒得遮掩,直接盘起一条腿坐在椅上,认真望着阿卿道“这位小兄弟,不瞒你说,本殿下其实是白崇七皇子,字灼炀。”
他本以为,自己自亮身份后,对方会又惊又惧,甚至跪在地上以示敬意。
却没料到,这粉面公子眼里没有半丝波澜,甚至还十分平静。
“在下姓赵,字拂然,乃是江湖小生。”阿卿淡道。
“”
白灼炀沉默片刻,有些沉不住气地问“你知道皇子是什么身份吗”
“自然知道,在下目前正在五皇子府里当差。”
“你竟是五哥的人”
“是。”
阿卿又摸出白巽的玉佩,正反皆展示了一遍,白灼炀方才相信。
他不仅有些好奇,这样的小个头能在五哥府上做什么,栽花,还是除草
“小的是五皇子府的侍卫。”
仿佛看透自己的心思,小个子主动回道。
白灼炀这才想起,刚刚他自报家门的时候提过一嘴,自己是江湖小生。
都说江湖上卧虎藏龙,说不定这人也身怀绝技。
“你说自己家是江湖人士,那你都会些什么”
阿卿抿唇一笑,梨涡浅露,“上天揽月,下海捞针,除了这两者外,世上再无难事。”
“你真有这么厉害”白灼炀心里五分信、五分疑。
阿卿没说话,而是将桌上的琉璃酒壶及两只酒杯摆放成一条直线,而后取了根银箸。
她将银箸在七皇子面前晃了晃,然后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目光如炬,猛地向酒壶掷去。
“唰”地一声。
银箸如利剑脱鞘,泛着寒光刺穿了琉璃酒壶和酒杯,又穿墙而过。
壶中葡萄美酒染红了桌面,滴答滴答顺着桌角往下淌,而旁边三人却都看傻了眼。
朱儿一动不动地盯着墙面上筷子粗细的圆形小孔,惊呆了。
七皇子率先拍手叫好,他笑得极为开心,“好,甚好。五哥底下的人果然能干”
随后,一个小二敲门而入,他手上捧着一只鸽子,鸽腹中还插着一根银箸,正是七皇子用的那支。
“殿下,门外突然发现了您的银箸,只是不知上面为何还串着一只白鸽。”店小二摸不着头脑,只得送入房来。
众人惊喜地望着阿卿。
这是何等的内力及耳力,竟然能隔墙听见鸽子扇动翅膀的声音,还能在刺穿如此厚的一堵墙后刺中一只白鸽,实在让人叹服。
阿卿只得颔首微笑。
但她心里也是吃惊的,刺中白鸽纯属偶然,而非在她的计划之中。闹市之中鸟雀数量本就不多,何况鸽子不会飞在三楼这种高度,而是应该飞在屋檐上空,除非,这是只信鸽,且收信人正好在这家酒楼。
她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向店小二要来白鸽,背对着众人,她向下瞥了眼。
白鸽腿下果然绑了几不可见的小纸条,阿卿迅速取下纸条,放入袖中,然后转身将鸽子递给七皇子,言笑晏晏道“这只白鸽,献给殿下做烤乳鸽罢。”
小德上前收下。
白灼炀大袖一挥,吩咐店小二“去,把这鸽子烤了,再添两个菜,两壶酒。本殿下要与赵兄痛饮一番。”
“得嘞。小的这就去。”接过白鸽,小二将汗巾往肩后一搭,转身蹭蹭蹭地下楼。
两壶酒摆上桌,白灼炀一壶,阿卿一壶。
朱儿担忧地望着她,恨不得自己上桌替主子灌了这酒。
阿卿晃了晃酒壶,里面紫红色的液体轻轻荡漾,是葡萄红酒,她最喜欢的。
一边同白灼炀说着自己闯荡江湖的趣事,一边碰杯饮酒,不过多时,两人便成了朋友。
白灼炀渐渐也开始吐露起自己的烦心事。
九月十五,一年一度的围猎就要举行了,这是长安城里的大事,也是皇上心中的大事。
白崇国的开国皇帝,就是马背上打下江山,箭法精妙,百步穿杨,故而今上也十分看重围猎与皇子们的箭法武功。
有些事七皇子没讲,但阿卿心里却明白。
今上至今未立太子,后宫里的几位嫔妃自然着急。这次围猎便是各位皇子大显身手的好机会,从前皇帝老当益壮,可以不着急立储,但今夕愈发病衰,恐怕再过不久就要离世,太子之位也该有个定数了。
至于七皇子口中所言的“母妃甚虑,要求本殿下在围猎场上好好表现”,应该也是为了争夺太子之位。
其母徐氏并非皇后,太后若死了,徐家就再无有力庇护,除非七皇子当上太子。眼见太后年纪渐老,徐昭仪不忧虑是不可能的。
最终,微醺的白灼炀将一只手臂搭在阿卿肩上,推心置腹地同她说“赵兄,本殿下想请你做陪同,与本殿下一起去参加围猎,你可愿意”
她自然是愿意的,围猎场上能见到所有皇子,一网打尽。只是,五皇子那边她还没沟通好。
阿卿面露难色“拂然乐意之至,然则未获五殿下准许,拂然不敢轻易应承。”
白灼炀苦恼地撑着头,叹了口气“也是,你是五哥的人,他也要参加围猎,自然不肯将你借给我。”
阿卿颔首,略带歉意地轻拍了拍七皇子的手背,以示安慰。
白灼炀却一惊,连忙抽回手。
为什么一个男人握住他的手,他心中却像被毒虫蛰了一样麻麻的。
掀起眼睑又望了赵拂然一眼。
他正端坐桌边,浅浅微笑,又圆又大的眼睛比迎春楼的姑娘还漂亮,月牙色的长袍衬得他肤白如玉,那张脸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可爱动人。
刚想到可爱动人,白灼炀就愣住了。
他竟然对一个男的,产生了莫名的好感,狠狠摇了摇头,他自我否认道,这一定是醉了才产生的错觉。
不过是一个年轻点的少年郎,皮肤白嫩了点也正常,他可不能胡思乱想。
稳了稳心神,白灼炀表情严肃。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他暗中掐了自己的大腿醒酒。清醒后,他自信地转过头又望了身旁的少年一眼。
阿卿不明所以,故而以笑回之,唇角勾得恰到好处,既不露齿张扬,亦不浅显无趣。
白灼炀自信满满的表情瞬间垮了。
他迅速起身,低垂着头,将银票往桌上狠狠一搁,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留下一脸懵逼的阿卿。
完了,完了,酒醒了看他还是觉得可爱。妈的,男人怎么能长得这么可爱
自己一定是魔怔了,得去迎春楼找几个姑娘好好冷静冷静。
走廊上正准备送菜的小二被白灼炀撞了个趔趄,菜盘子掉在地上,他也只能自认倒霉。
再抬眼一看,奇了怪了,七皇子的酒量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堪了,才喝一壶葡萄美酒,就红成这样
怪,实在是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