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雅从昏睡中醒来看向窗外, 雨已经停了,晨光微曦中,盛放的紫藤花从花架上葳蕤垂下,花瓣上水珠滚动跳跃,晶莹夺目。
愣一下神坐起身,耳边一个轻柔的声音笑道“太后醒了”
顺着声音看过去,月婵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微笑看着她说道“渴了吧喝些水吧。”
温雅张了张口,喉间干涩发疼, 轻轻点了点头。
月婵挪一个靠垫让她靠着,茶盏递在她唇边,温雅就着她手, 一口一口喝下去,看着那双温柔的眼眸, 鼻头蓦地一酸,以前表姐也是这样喂她喝水, 这样温柔看着她笑。
她吸一口气掩饰着,月婵搁下茶盏说道“前朝有荣恪,后宫有柳姑姑,一切都安好,这所院子里只有我和太后, 秦义在院门外守着,太后且安心将养,什么都不用惦记。”
温雅没有说话, 心中冷笑连连,我又何需惦记
“太后夜里烧得厉害,吕爷爷开了药方”月婵手覆上她额头,嘘一口气道,“退烧了,这可太好了,先吃些粥再喝药。”
说着话起身向外,很快端了粥进来,坐在床前一勺一勺喂她,温雅伸手想要自己来,月婵摇头“昏睡一日两夜,怎么会有力气就让妾来服侍太后。”
温雅闭了眼眸“两日一夜昨夜里下一场雨,我以为”
“昨夜前夜都下雨了。”月婵笑着喂她喝下一碗粥,笑道,“太后再歇息一会儿,妾去把药晾上。”
温雅闭目养一会儿神,掀开被子想要下床,看到身上的寝衣,又忙缩了回去。
月婵端着药碗进来,看着她绯红的脸,笑说道“是小二的寝衣,昨夜里妾看着太过宽大,本想换件合适的,他不让。”
温雅低了头掩饰窘迫,半晌抬头问道“月婵嫂子怎么知道知道我和他”
“昨日里一早,我应丽贵太妃相邀进宫去,听说太后夜里回宝慈宫的时候淋了雨,发了高热,皇上两位长公主和三位太妃闹着要去探病,都被柳真挡着了,柳真说太医嘱咐静养,暂时不许探望。大家都惦记着太后的病情,后宫中人人不安,我忙向丽贵太妃请辞,出来的时候,有位中官拦住我的去路,说是柳姑姑有请。”月婵说着话,拧帕子为温雅擦了脸。
“柳真见到我,试探着问道,你知道镇国公喜欢的人是谁吗我说知道啊,是太后,她问你怎么看,我说自然是盼着有情人终成眷属,虽然很难,以荣恪的性子和能耐,总有能成的一日,柳真又问我镇国公府里都有谁知道,我说就我一个,临水宴的时候我起了疑心,又因荣恪一句话,我思量来去,他喜欢的人,定是太后。”月婵手背挨上瓷碗,不冷不热,端起来喂温雅喝药。
“柳真给我福身行礼,我和她年纪相仿,这两年在宫中常能见着,已经是熟不拘礼的关系,我吓了一跳,她说太后因为旧事心碎神伤,出宫到镇国公府去了,求我帮着照料,我自然满口答应,匆忙回到家中,径直来找荣恪,秦义拦着死活不让,说谁都不许进去,我就喊,喊着说,小二,我是帮忙来的,于是荣恪把太后交给我,放心进宫去了。”月婵笑看着她,“你既叫我一声嫂子,早晚是我们家的人,我就失礼了。”
温雅又红了脸,两手捏住被角揉捏来去,许久抬头说道“月婵嫂子,我想沐浴。”
“行啊,水早就烧好了。”月婵出门唤一声秦义。
一切备好,月婵体贴避了出去,温雅咬着唇掀开被子下床站起,他的寝衣宽大,穿在身上飘飘荡荡,走到屏风后褪下衣衫就是一惊,我的裹胸呢难道荣恪他心中又惶急又窘迫又愤恨,咬着唇心想,荣恪,你竟敢,竟敢
又一想,衣裳都是他给换的,从头到脚都给他看了去,靠在浴桶中闭了眼眸仔细回想,只记得他从书房前台阶上冲下来抱起她,记得自己和他说了许多话,说的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做了什么就更是想不起来。
沐浴过神清气爽出了屋门,看着盛放的紫藤花,想起四年前延平进宫,给她带了一盒子紫萝饼,以此为契机,跟她说起镇国公府的故事。她听到燕子巷这棵上百年的紫藤树,眼前出现一片紫色的云霞,想象着该有多好看,没曾想今日这紫藤会与她临窗作伴。
过去坐在花架下仰头仔细看着,不由翘唇微笑,一窜窜蝴蝶状的花朵葳蕤垂下,汇成紫色的瀑布,灿若云霞如梦如幻,比想象中还要好看千万倍。
月婵端了一壶茶和一盘紫萝饼过来,搁在花架下的石桌上,坐在她对面笑看着她,拈一块紫萝饼细嚼慢咽着,几次欲言又止,一块吃完,又拈起一块,方下定决心说道“荣麟当年与我,没有过肌肤之亲。”
温雅心里突得一跳,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月婵喉间吞咽一下“当年上战场前一夜,他来见我,说战后就成亲,我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知道那一战异常艰难,我想要将自己给他,他不肯,任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为所动,只是过来抱我一下,就头也不回走了。他离去的头几年,我既伤心思念,也忍不住有些怨愤,怨他不给我留个孩子,岁月孤寂漫长,我慢慢才完全懂他,他是为了给我留着后路,他不肯碰我,只是因为爱重。”
温雅抬眸愣愣看着月婵,她眼眸中含着泪水,轻声说道“昨夜里听到太后说梦话,我猜到几分,先帝既将太后带进宫中,又以知己相称,他贵为皇上,与自己的妃子同床,难道还需要有任何顾忌吗我想起了荣麟,便忍不住多嘴。”
温雅低了头,月婵起身回了屋中,留她一人独自清净。
留着后路,因为爱重,月婵的话犹如几记重锤,将她心中筑起的墙击得粉碎。
她想起先帝温润的眼眸柔和的笑容,想起他跟她说过的话,他就算没有多喜爱我,至少也不讨厌我吧。
温雅自嘲得笑,她还得回去,继续扛着肩头的责任,如此想上一想,也算是给自己些理由。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荣恪走了进来。
她穿月白衣衫粉色罗裙,散着长发背对着他坐下紫藤花架下,一如他的梦境。
温雅回过头,瞧见是他,微微噘了嘴。
荣恪走过来坐在她对面笑看着她“可好些了”
她点点头“宫里呢”
“宫里都好。”荣恪笑道,“都知道太后因操劳病倒,都分外老实。”
“原来离了我也是行的。”温雅哼了一声。
“短短几日自然是行,再说了,还有我呢。”荣恪看着她。
她避开他的目光“你给我换的衣裳”
“被大雨浇得湿透,不换行吗”
“那,我都说了什么”
“不记得了”
“说了什么”
“因为发烧胡言乱语,听不太清楚。”
“你呢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照料你一整夜,累得要死,还能做什么”
“我的裹胸”
她红着脸低着头,跟个小媳妇似的,分外可爱。
荣恪笑看着她“本来我不敢去解,你非说很大,逼着我让我看,是你自己解开的,不信你仔细想想。”
温雅啐他一口“这事儿,以后不许再提。 ”
“是雅雅先提起来的。”荣恪手伸过石桌握住她手,“前夜里是为了什么,可肯跟我说吗”
她摇了摇头“只是些陈年旧事,我一时想不通,多亏月婵嫂子开导我。”
荣恪手下用力,攥紧着她手说道“有朝一日,你可会为我癫狂吗”
“有朝一日,你会惹我癫狂吗”她抬眸看着他咬了牙。
“那自然不会。”他摇头。
说着话站起身,两手握住她腰,将她抱坐在石桌上倾身而来,含着她的唇亲吻她,低声说道“其实,你问了我几个问题。”
温雅想问什么问题,他却不许她说话,密密堵住她唇恣意妄为,许久松开说道“我没有冷落疏远你,也没有不愿意抱你亲你,更不会嫌弃你,我只是为了克制,我怕我忍不住想要拥有你。”
“我给。”她抱着他,“你想要的,我都给。”
“我若趁着这次带你远走高飞,你会后悔吧”荣恪看着她。
温雅咬唇不语。
“不就四年吗我可以等。”荣恪看着她咬咬牙,“也可以忍。”
“可是,我对老夫人心怀愧疚。”温雅看着他。
“我早已认冯起做义子,祖母可聊做安慰。”荣恪笑道。
温雅摇头,认真说道“你已是辅政大臣,可以一心助我,以后我可轻省许多,要不我给你生一个我可以裹着肚子,别人看不出来,只要布置周密,就能成。”
荣恪皱了眉头,生孩子这样让人浮想联翩的事,从雅雅口中说出来,也跟处理朝堂政事一般,生硬而没了趣味。
“你觉得不成”温雅比划着,“胸这么大,束起来跟平的似的,肚子肯定也行。”
“我看了,也不是很大。”荣恪笑道。
温雅立了眉毛“你见过更大的见过还是摸过”
“就是不大不小刚刚好。”荣恪忙道。
“怎么刚刚好什么叫刚刚好”温雅瞪着他。
荣恪额头出一层细汗“我不想摸,不是不想,是不敢,你非拽着我手往衣襟里塞就是,我的手掌覆上去不大不小正好。”
温雅蹙着眉头,他说的是真的吗怎么也想不起来。
荣恪看她目光中满是怀疑,又加一句“如果不是后来烧起来昏睡过去,还不知要强逼着我,对我做出什么事。”
温雅通红了脸嚷道“换个话题,说些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