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阳光满室, 枕头不软不硬,带着清幽的芳香,他不由翻个身趴下去,脸埋在枕头中两手抱住了,深深吸一口气,低低嘟囔道“真舒服,真香。”
“醒了”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他侧过脸一瞧,温雅捧一本书笑看着她, 再一瞧,自己竟枕在她的腿上。
慌忙一跃而起,略微赧然看着她“昨夜里, 我喝醉了”
“是啊。”她打趣瞧着他,“醉得不轻。”
“我有没有胡来”问着话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裳, 好在衣衫整齐,这才松一口气。
“倒想看看你耍酒疯呢, 可你酒品实在太好,倒下去蒙头就睡,比小猫还乖。”温雅笑看着他。
“我是头一次醉酒。”他不自在得避开她的目光,瞥一眼漏壶惊跳下榻,问温雅道, “都这会儿了,还不回宫吗”
温雅摇头“今日不用回宫。腊八都过了,前朝难得闲暇, 我跟几位太妃说要到延平这儿来住一夜,傍晚时再回去。”
他呆愣半晌,扬唇笑了起来“是为了我吗”
她嗯了一声。
“雅雅等着,我去去就来。”他疾步向外走去。
不一会儿柳真端着托盘进来,微笑说道“国公爷吩咐,让太后换衣梳妆。”
“柳姑姑怎么肯听他的吩咐了”温雅搁下书笑问。
柳真为她梳着头发笑道,“荣恪给我带了一对泥人贿赂我。”
温雅从镜子中看着柳真“柳姑姑是那么好贿赂的吗”
“姑娘难得出宫松散,不如尽情尽兴。”柳真为她盘起发髻,簪一支玉簪。
温雅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兴奋笑了起来,一切妥当后,雀跃难耐等着荣恪。
等了一会儿,他沐浴过换了衣裳,神清气爽走了进来。
进来一眼看到她,不由呆愣僵立,她束发加冠着了男装,长身玉立粉面红唇,别有一番风流俊俏。看一会儿才挪动脚步,过来为她戴了帷帽,牵了她手轻笑说道“我的足迹遍布天下,从未见过这样的美男子。”
温雅也笑,任由他牵着手绕过屏风出了后门,门外已停着一黑一红两匹坐骑。
二人飞身上马并驾齐驱,出窄巷后街道渐宽,荣恪带着她从人迹罕至的地方绕行,出城门来到护城河边,将马拴在树下,二人沿着河堤缓步而走,跨过河上石桥到了对岸进了贾家茶楼,上二楼进了雅室,要了粥茶汤羹,并一桌子各式小点,荣恪笑看着她“都尝尝,爱吃的便多吃,不爱吃的留给我。”
温雅果真一样咬一口,爱吃的都吃下去,不爱吃的咬一口便递给荣恪,粥茶汤羹也是各尝一匙,偏爱粗简的野菜羹,连喝两小碗下去笑说道“宫里吃不着。”
看着窗外的景色,慢悠悠吃得尽兴,方起身下楼。
荣恪带着她踏上一条小径,枯叶遍地衰草连天,林子里鸟儿啁啾,背阴处留着残雪,满眼冬日里特有的景致。
小路尽头通往大相国寺,年关已近,人们忙着备年货,万姓交易人头攒动,温雅兴致勃勃一个摊子一个摊子走过去,买下不少小玩意儿,荣恪索性买一只大竹筐背在背上,竹筐渐满,二人来到一处卖古籍的书摊前。
温雅蹲下身拿起一本十七帖翻看着,小声说道“是真迹呢。”
“多少银子”荣恪问道。
书贩伸出两个手指头“这位公子识货,少收些,二十两。”
荣恪拿出荷包,就听旁边一人道“我出四十两,给我吧。”
荣恪挑眉看过去,秦渭悠然看着他笑,他身旁的女子冲荣恪微微一福,轻声细语道“小女子见过公爷。”
荣恪颔首为礼,温雅听出了秦渭的声音,便没有动,只是低头继续翻看那本字帖。
书贩伸手过来“那位公子出价四十两。”
荣恪眼疾手快,一把擒住书贩的手腕,掏出一锭银子往书摊上一扔,对温雅说一声咱们走。
“这是明抢啊。”书贩嚷了起来。
荣恪冷笑“你说二十两,我给你二十两。下手明抢的是这位公子才对。”
温雅将书往怀里一塞,迅速起身随着荣恪扬长而去。
书贩拔脚欲追,秦渭伸臂一拦,递给他二十两银子,说一声算了。
书贩笑着接过去说道“状元公仔细瞧瞧,看上那本尽管拿走。”
秦渭摇头,对方若兰说一声走吧。
二人并肩而行,方若兰笑道“相公可愿意仿一本十七帖,给我临摹用”
“自然可以。”秦渭痛快答应着问道,“刚刚镇国公身旁的那位,是一名女子吧”
方若兰摇头“我瞧见镇国公,满眼都是他,没有留意他身旁的人。”
秦渭嗯了一声,微皱了眉头思索,方若兰默然跟在他身旁回头望去,人群中一眼就能瞧见荣恪,身形高大衣着华贵,却背着一只极其不符身份的竹筐,竹筐里的东西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温雅看着满满的大竹筐,轻轻呀了一声,低声说道“咱们走吧。”
二人离了大三门,温雅掏出怀中字帖笑看着荣恪“真不讲理。”
“不讲理的是秦渭才对吧同朝为官,竟然抬高价钱跟我抢书。”荣恪笑道。
“谁出价高卖给谁,也没什么错。”温雅也笑。
“你既喜欢,就算下手去抢,我也要抢到手。”荣恪笑看着她,“饿了没有想不想进寺院吃素斋”
“想。”温雅用力点头。
二人进了寺院,有小沙弥引领进入斋堂,喝下一盏粗茶,有僧人抬着大木桶进来,众位香客端起面前空碗静默排队,一人一碗素面端回桌前,有僧人端着托盘进来,一人一碗素菜,温雅呀了一声“怎么有鸡鸭”
“豆腐做的素鸡素鸭。”荣恪笑着在她耳边说道。
“噤声。”一位僧人肃容喊道,带领众位香客念经祈福后,走廊上长鱼敲响,众位香客拿起筷子,温雅学着大家的样子,埋头吃了起来。
荣恪吃到一半,轻声对她说道“吃斋饭有个规矩,必须吃完,不可浪费。”
她嗯了一声,舔唇问道“吃完了呢”
荣恪看过去就是一惊,她面前两只碗干净得像是洗过一样,眼巴巴看着他问道“怎么加饭加菜”
荣恪看一眼众位香客,都在埋头细嚼慢咽,她竟然是第一个吃完的。
正要起身过去,已有僧人端着木盆过来,将温雅的两个碗添满。
荣恪看着她又吃个精光,僧人又走了过来,手盖在腕上冲着僧人摇头,僧人微笑着退了回去。温雅看着他碗里的,小声说道“那你再分我几口。”
出来时荣恪笑问“有那么好吃吗”
“没吃过,新鲜,也没和那么多人挤着吃过饭,热闹。”温雅笑道。
顺着来时的小路缓步回到河边,不远处泊着一只画舫,秦义笑嘻嘻立在船头,荣恪卸下背着的竹筐递给他,秦义两手接过去身子跟着一坠,咚一声搁在船头,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玩意儿吸一口气,瞪圆了眼睛说道“好家伙。”
荣恪敲一下他额头,他的两眼才离开竹筐,比手说一声请。
二人登上船,荣恪笑问“游船还是小憩”
“游船吧。”温雅凭栏站在船上远眺。
头顶天空分外湛蓝,暖暖的冬阳洒落肩头,船桨分开波浪,画舫悠悠前行,两岸树木屋宇缓缓后退,有水鸟不时掠过水面,温雅靠在荣恪肩头兴致勃勃东张西望,船行出二里,揉着眼睛说一声困了。
荣恪拉她进了船舱,抱起她搁在卧榻上,笑说困了就睡。
她嗯一声,脑袋刚沾上枕头,就沉沉睡去。
荣恪坐在榻旁舱板上看着她睡梦中的容颜,她睡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醒来的时候,他笑看着她说道“方丈同意我们上琉璃塔了。”
她惊喜道“那就快去。”
弃舟登岸往开宝寺而来,沿着塔内旋梯登道拾阶盘旋而上,从低到高,各层所见风光不同,京城街道整齐,房屋错落有致鳞次栉比,护城河河水清澈如带,郊外农田广袤无垠,上到最高层,寒风扑面白云缠身。
夕阳渐渐西坠,塔身染上金光,温雅靠着他,轻声说道“到京城五年多,头一次这样无拘无束得游逛,从未有过的开心。”
荣恪握着她手“下次出宫,我带你逛夜市去。”
她笑看着他“说话要算数啊。”
他郑重许诺“不光是夜市,这几年我会带着你走遍京城每一条街巷,再过几年,我会带着你走遍天下。”
“下了塔我就得回宫去,翟冲一直跟在我们身后,你也知道吧”她说着话投身入怀,两手圈住他肩,仰着脸闭了眼眸。
“我知道,不过他这会儿在塔底下呢,管不着我们。”他低下头,唇贴住她唇,轻缓吮吸着,低低说道“这个腊月,不会再出宫了吗”
“你可以进宫,后宫有丽贵太妃,我每日都会前往东暖阁,因吏部考核官员一事,我有许多事与你商量。”她看着他,“吏部之事一了,你可大展拳脚。”
他嗯了一声,密密堵住她唇,不再让她说话。
一切静谧,塔身似乎缓慢旋转起来,她软软靠着他,任由他的双臂将她紧紧箍在怀中,他的唇舌凌厉向她发起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