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琼华公主抵达京城, 荣恪走出家门来到百草巷。
琼华得信,笑着迎了出来。
瞧见荣恪咯咯笑道“总是我去找你,你肯来找我还是头一次。”
荣恪点点头“里面说话。”
进了正堂,荣恪坐着喝茶,琼华却不坐,站在他对面倚着屏风瞧着他笑,笑一会儿问道“巴巴去信让我尽快前来。怎么想起我的好来了”
荣恪搁下茶盏抬眸看着她“你救过我的命,是以我一直待你如友,不忍说绝情的话, 只是用行动来拒绝你的示好,而你,显然是没有懂, 或者说懂了,但是依然执着。”
琼华看着他清冷的双眸, 扶着屏风的手不安得颤了一下“你这是何意”
“琼华,我对你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无论你怎么做怎么说,我的回答依然是一样。是以,从今以后,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跟你不会再有任何瓜葛。”荣恪缓声说道。
琼华说个你字, 嗓音有些发颤“你是嫌我身旁有别的男人吗他们其实是”
“他们果真是你的男宠也罢,是你拿来试探我的工具也罢,于我, 丝毫不会在意。”荣恪看着她。
仿佛是被他撕了衣裳扒了皮,琼华勃然大怒,扯下墙上的鞭子兜头劈了下来,荣恪也不躲,任由她发泄怒气,她打了几下终是不忍,收了手看着他恨声道“你欠我的命呢”
“他日你若有任何需要,我荣恪随时供你差遣。”荣恪看着她淡淡说道。
她颓然坐了下来,定定看着他“即便你不喜欢我,可你一直待我很好,为何今时今日,非要对我说这样绝情的话,为何非要扒下我的面皮”
“我对你虽无男女之情,但是我敬重你勇敢智慧侠骨柔肠,上次乌孙皇帝向太后提亲未果,你心生愤恨,回到乌孙指使官员找到银矿,用美色迷惑李松,让他向太后上密奏,攻讦我谋反。你用心狠毒,我再无需对你客气。”荣恪说道。
琼华咬了牙。
“你自然认为只要微微一笑,所有的男人都会被你勾去魂魄,可你不知,李松的父亲昔年是我父亲的幕僚,任你再行,他也不会背叛我。”荣恪一笑。
“我并非是要害你,我只想让小太后厌恶了你,将你远远驱逐出京城”
“然后呢,我惶惶如丧家之犬,伤心失意之时,你再救我一次我心生感激,从此以后与你在一起”荣恪嘲讽看着她。
“是又怎样”琼华唇角勾出一丝笑意,“难道小太后没有疑你没有派人暗中查探你”
“她不一样。”荣恪眼眸中含了柔情,“她跟别人不同。”
“就是说她相信你哥哥说她是不世出的女帝之才,我以为她有多厉害。”琼华一声冷哼,“谁知不过跟我一样,为情蒙蔽双眼,她可真傻。”
荣恪敛了眼眸,没有说话。
“你的大业呢”琼华一声冷笑,“为了她,你可肯舍弃你的大业”
“你觉得呢”荣恪目光沉沉。
“你若夺去她用心守护的江山天下,她还会喜欢你吗”琼华看着他,“她视作亲子的小皇帝呢你是要杀了他还是囚禁他对了,我听说小皇帝如今还是你的爱徒,你下得去手吗”琼华讥诮笑了起来,“还有你视作头号敌人的温庭禹,他可是小太后的父亲,你也要杀了他吗你夺去她在意的一切,杀死她在意的人,她还会与你在一起吗”
“又或者说,你为了她要舍弃大业,那这些年跟随你的那些人呢他们对你忠心耿耿,你又置他们于何地任由他们自生自灭”琼华紧盯着他,“江山美人面前,你如何选择”
琼华咯咯笑出了声“不过呢,你也别担心,也许到不了那一步,只要小太后拿到证据或者对你起了一丁点的疑心,她就会下手对付你,你无需等到要做选择那一刻,她会早早得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琼华笑着站起身,走到荣恪身旁,斜倚着他身旁的小几,眼眸中波光流转“而我,会尽全力助你,你要马匹,我有,你要银矿,我有,你要能征善战的勇士,我也有,待到你我并肩夺下殷朝的江山,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我都给你。”
“说完了”荣恪冷眼看着她,“你说的这些我早已想过多次,我若想借用你的力量,何必等到今日我和雅雅之间的事,我们两个自有打算,不劳你费心。”
“雅雅”琼华愣愣看着她,“是她的乳名吗你这样亲密得叫她,你与她如何了”
“你以为如何,便是如何。”荣恪站起身看着她, “你若是再耍些阴谋诡计惊扰到她,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告辞。”
“你会怎么做”琼华夺步拦在他面前,“你倒是说呀。”
“我会让你终身不能再踏上殷朝的土地。”荣恪冲她一笑,闪身绕过她径直而走。
琼华追出廊下顿住了脚步,跌坐在石阶上,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越走越远。
初见的那年,十五岁的少年浑身浴血,敌人重重包围而来,他却毫不退缩只知奋战,他的刀法又准又快又狠,她看出他是汉人,本不想管,可他身上那股子狠厉悍勇吸引着她,她命人将他救下。
他执意要走,她送上良马递过腰牌,她一心要结纳他。
其后经过两月寻访,才知道他竟然是镇国公府上的二公子,她去往云州,假装在街头与他偶遇。
那时的他,褪去一身血污,锦衣华服面容清俊,卓然站在她面前,他爽快得请她喝酒,与她谈笑风生,他学识广博见解深刻,他笑起来若朝阳初升,令她怦然心动。
她求了父皇去云州提亲,父皇应允了,却被镇国公婉拒。
镇国公的理由是他年纪尚小,她想,我等着你。
其后父皇驾崩,乌孙陷于内乱,她与二哥联手,二哥在外杀伐征战,她则坐阵王庭里应外合。
她担心他忘了他,再忙乱都会记着将新酿的葡萄酒捎给他,而他回赠的每一样东西都让她狂喜。
她还四处派人打探他的消息,知道他一直没有娶亲,甚至隐约知道了他的野心。
三年前,国内局势初稳,她终于得空去了趟云州,她对他直言心意,谁知换来他一句,别等了。
从来都是男人追逐着她,她头一次追逐一个男人,她以为势在必得,没想到被他无情拒绝,她愤怒失意回到王庭。
半年后她带着三名英俊的侍卫到了他跟前,对他说“我被你拒绝后伤心失意,先后找了七个男人陪我,这是其中三个,我的府里还有四个。”
不指望着他嫉妒,只想着若他能有一丝在意,那怕是不屑厌恶,她也知道他心里有她。
可是他淡淡一笑,他说随你,意思是你高兴就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她甩了他一鞭子。
她知道了他的不在意,可她却更加迷恋,回到王庭满腔相思难以排遣,她迷上了百戏。
直到她收到他的书信,他在书信中说请她为了大局,帮忙说动符郁前来殷朝议和,她给他回信,你照着我写的话抄写一遍回送给我,我就答应。
回信一字不差,他写道,一旦你说动符郁前来殷朝,若是两国邦交顺利,就拜托符郁向太后提亲,恳请太后为你我赐婚。
他答应了,她悄悄尾随二哥来到殷朝,在同文馆夜宴上冷眼旁观,意外察觉到他对小太后的呵护和情意,她飞身上了花亭攀上高杆,她收获了所有人的赞叹,惟独他反应冷淡,他甚至没有认出她。
二哥向小太后提亲,被小太后毫不留情拒绝,二哥没有告诉她小太后如何说的,只对她说“喜欢你的那些男人中,有的是青年才俊,你无需执着于镇国公。”
她离开殷朝前就想好了后招,她以为一击必中,小太后必会猜忌打压他,让他远离殷朝的皇权中心,她则会前去找他,接近他,他想要的,只要她有,都会给他。
她收到荣恪相邀的书信,兴冲冲而来,谁知他只是要与她决绝。
她在石阶上坐了很久,直到天色昏暗下来,站起身缓步走进后花园,坐在花亭中瞧着墙头冷笑。
我还有一件事要做,会会那小太后。
打定主意起身进了马厩,一眼瞧见一匹马,全身雪白四蹄乌黑,她是相马高手,说一声好马靠了过去,那马长声嘶鸣,四蹄凶恶刨起,向她发出警告。
“怎么”她两手叉腰站在马前,“男人欺负我马也欺负我”
她解开马缰纵身跃上马背,一手狠狠勒着马缰,一手持着马鞭抽打下去,白马狂暴向前飞奔,她伏下身子紧紧抱着马脖子,任由牠向外飞窜。
白马飞驰出百草巷进入街市,此时天色已黑行人稀少,一路穿街过巷,眼前出现高耸的樊楼,骑着马进入樊楼前的街市就是一愣,这条街上有夜市,但见行人众多摩肩接踵。
她紧闭了眼睛连喝几声闪开,可行人躲避不及,眼看就要闯下一场大祸。
紧要关头突听一声尖利的唿哨,马扬起前蹄硬生生停了下来,樊楼上跃下一人,夺过她手中马缰轻抚着马鬃说道“雪狮,你又调皮了”
她从马背上爬起睁开眼睛看去,马前站着一位剑眉星目硬挺俊朗的男子,好像在那儿见过。
“下来。”男人冲着她冷声说道。
“翟冲,翟冲,那是琼华公主,乌孙国的琼华公主。”冯茂从樊楼大门跑了出来,冲到马前笑眯眯跟她打招呼,“琼华公主何时到的京城,来来来,快上楼去,我请公主喝酒,给公主压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双更,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