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前从来是这样子的。”延平指一指自己, 衣饰华贵妆容精致,“可昨日傍晚,我午睡起来刚洗了脸,没上妆面,头发梳了半截,冯茂突然跟我闹别扭,我就那么随意一挽,素着脸跑出去追他,追到大门外, 眼前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小丫头,俏生生水灵灵的,就像是刚开的并蒂蔷薇花, 我当时瞧着就觉心灰意冷,头一次觉得自己老了, 跟她们一比真是黄脸婆。黄脸婆也就算了,偏生是那样一副模样出现在她们面前, 其中一个小丫头可恶,伶牙俐齿对另一个说道,你说那个是公主怎么可能头发散乱一张黄脸,我瞧着像个洒扫婆子。”
延平捶着榻啊啊啊叫了几声,抚着胸口说道“气死我了。”
温雅瞧着她笑“你连夜赶在下钥前进宫, 就因为这个就因为两个小丫头把你比下去了”
“最可气的是冯茂,他看到那一双小丫头,就变成了呆头鹅, 我在他头顶拍了一下,他醒过神来也不管我,只管比着手往里请,一直请进了书房,由两个小丫头陪伴伺候着,跟镇国公举杯对饮谈笑风生的。两个小丫头一个弹琵琶一个唱曲,好不热闹。我故意咋咋呼呼得吩咐准备仪仗进宫,他压根没听到。”延平气愤看着温雅。
“镇国公”温雅愣了愣,“镇国公也在”
“对啊,那一对小丫头是镇国公的侍婢,从云州带过来的,叫什么大双小双。”延平嗤了一声,“要说这镇国公,之前瞧着他身边就一个秦义伺候,以为是不近女色的君子,昨日才知道真会享受,那一双丫头眉目如画,性情一动一静,胆子也大,跟镇国公你啊我啊的不分尊卑,镇国公对她们也是笑眯眯的,那个小双放肆,镇国公偶尔还喝斥两句,对那个大双,又温柔又和气,不会是他的通房吧”
温雅默然片刻,敛了眼眸对延平说道“不过是两个小丫头,你堂堂大长公主,何需跟她们计较。”
“昨夜里气得我一宵没有睡好,怕扰你没敢过来,在宁寿宫住着了。”延平揉着太阳穴,“细想起来确实可笑,宫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我倒在意上两个小丫头了。可是雅雅,你没瞧见冯茂那呆样,想起来我就生气。”
“先别回去,等着驸马进宫来哄你。他若说得不通,我给你出气。”温雅指指她面前饭菜“先吃饭,别等凉了。”
延平拿起筷子“雅雅,教训几句就行了,可别把他吓着了。”
温雅看着延平,想问问她是不是很在意冯茂,有多在意,上次延平曾说过,冯茂看人的眼神和翟临很像,难道在她心里,驸马只是替代品
想着站起身笑笑“你慢慢用着,我该到前朝去了。”
到了垂拱殿坐下批阅奏折,不觉一个时辰已过,听到皇帝从西暖阁出来,在丹樨上蹦跳走动,一边玩耍一边问崇福“母后可在”
“在,正忙着呢。”崇福压低着声音。
皇帝放轻了脚步问道“中贵人瞧见我的画没有”
崇福笑道“瞧见了,皇上画得可真好,画的是嫦娥吗”
“不是,是贴身侍奉镇国公的丫头,小双。她很好看。”皇帝说道。
温雅搁下手中的笔皱了眉头,起身唤来人,头也不抬问道“驸马可进宫来了”
“没有。”翟冲回道。
“去问问,今日上书房该他当值吗”温雅声音里含着不悦。
翟冲忙道“该是驸马当值,早起庆喜进宫来说,驸马昨夜里喝多了,拜托了姚少傅替他。”
温雅哦了一声“近午时了,去公主府召他进宫。”
午时的时候,冯茂匆匆赶到宫中,眼眸中含着血丝。
温雅瞧着他不觉就紧绷了脸,太后对他向来和煦,跟他说话总是面带微笑,今日这样严肃,冯茂有些紧张,忙笑说道“昨夜里喝了些东阳酒,是荣恪从江宁带回来的,吕太昌说臣可以喝。”
“你可知道延平连夜进宫”温雅问道。
“今早上才知道。”冯茂忙道,“延平生气了臣这就去哄她”
“你知道她为何生气吗”温雅又问。
“知道,臣对大双小双太过殷勤。”冯茂叹了口气,“太后容禀,臣这样做,一来是那两个小丫头有趣,小时候臣就总逗她们,二来是为了试探延平,她还能有嫉妒之心,说明她心里有臣,臣挺高兴的。”
冯茂搓着手笑了起来,温雅摇头说道“难得你有心。去好生哄哄她,接她回去吧 。”
冯茂乐颠颠告退,太后突然说声等等,瞧着他说道“那东阳酒吕太昌说你能喝,没说让你喝醉,你和延平正吃药调理,镇国公怎么劝你喝酒真不像话。”
冯茂忙回道“臣也是今日早起才醒悟过来,荣恪专程带着大双小双上门,让臣喝得半醉,哄着臣将少傅之位让给他,他说想在宫中当差。”
“你答应了”温雅挑眉看着他。
冯茂拱拱手“美酒美色当前,臣没抵挡住。”
“这少傅之位让谁来做,你做得了主吗”太后声音发沉。
冯茂看太后咬牙切齿的,恍然醒悟“臣糊涂了,臣僭越,谁做少傅,当然是全凭太后做主。”
温雅摆摆手,冯茂松一口气忙忙退出。
午后荣恪整装正要进宫,宫里来了旨意,令镇国公荣恪明日一早前往城外禁军军营,官职为副都统,具体职责听都统调遣。
禁军都统正是卫国公徐泰,徐泰因楚子都一案,在太后面前痛哭流涕,当着几位辅臣脸面尽失,又因忌惮太后手中名单,将有牵连的属下毫不留情予以处置,虽在朝堂上赢得公正的名声,却让其余心腹颇有怨言,正对荣恪恨得咬牙切齿,他就奉旨上任来了。
镇国公上任时颇为凄凉,一人一马,后面跟着一个半大小子,手中抱一把大刀,刀柄上挑一个包袱,徐泰迎接他的场面十分隆重,鼓声震天旌旗猎猎,上千名将士整齐排列,盔甲在身刀枪锃亮。
两相比较,镇国公就不只是凄凉,简直是寒酸惨淡。
瞧见他过来,徐泰大手一挥,营门外轰隆轰隆放了几十声礼炮。
荣恪和秦义听着炮声面面相觑,这阵仗也太大了点。
徐泰和麾下将士看在眼里,以为荣恪和他的亲随被镇住了。
礼炮响过,徐泰迎了过来,瞧着荣恪嗬嗬嗬笑出了声,咬着牙说道“老夫闻听镇国公前来上任,欣喜得一夜未睡,快请。”
荣恪漫不经心拱手“好说好说。”
徐泰哈哈笑着将他迎进帅帐,高居上座,荣恪在下,徐泰居高临下瞧着他“副都统老夫手下已经有两名副都统,如今多出来一位,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排。”
“但听卫国公吩咐。”荣恪懒散得笑。
“这样吧。”徐泰兴致盎然瞧着他,“都说边境大营是虎狼之师,我这里是承平之军,镇国公既来了,咱们每人挑一拨人马,练兵一月,然后比试,如何”
“行啊。”荣恪点头,“我与禁军将士不熟,也不用挑了,人马就由卫国公指派。”
徐泰说一声好。荣恪笑笑“卫国公英武豪气,总不至于故意派我些老弱病残吧”
“那不至于。卫国公府和镇国公府,自然要公平竞赛一决胜负。”徐泰挺身而起,一脚踏在椅上,盛气凌人看着荣恪。
荣恪坐了下来,瞧着面前几案上好酒好菜笑道“早起出城赶路,饿坏了,开席吧。”
徐泰吩咐一声开席,手下副将参将轮流过来劝酒,荣恪照单全收,喝到傍晚回到自己帐中,两手抱头跟秦义说道“今日喝得有些多。”
“借酒浇愁愁更愁,爷还是打起精神吧。”秦义劝道。
“打起精神爷这是被流放发配了,知道吗”荣恪垂头丧气。
“小的已经找过冯骏公子了,他是名百夫长,开头还犹豫,小的劝他瞧着驸马爷的面子,他说愿意到爷这边来。”秦义为他铺好了床铺,“爷再出面说服他带上几个关系好的,咱们这边队伍就壮大起来了。”
“还犹豫爷不稀罕。”荣恪爬上床翻个身,拿出玉牌握在手心里瞧着心想,知道我想进宫谋职,偏不让我如意,将我打发得远远的,都远得出了京城。抱也抱过,心里话说过很多,彼此交待了家底,怎么能如此无情
嘟囔着睡了过去,睡得正香的时候,耳边响起铛铛铛的铜锣声,睁开眼瞧着窗外骂秦义“天还墨黑一团呢。”
“寅正了,起来洗个澡换了衣裳吃点东西,正好去校场点卯。”秦义大声说道。
“不去。”荣恪拉被子蒙住了头。
“不去不成啊,一月后败给卫国公,丢尽镇国公府的脸面不说,再传到太后耳朵里,太后得怎么看爷”秦义大声说道。
荣恪蹭一下坐了起来“去就去,让徐泰瞧瞧爷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