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这孩子在环景帝和齐傅的眼中,已经是个死物。
二来澄珠投下几许真情,以后就会激发多少怨恨。
这是齐傅自己惹出来的债,顾济虽然置身事外,终是念了九年的夫妻之情,多说了这一句。
齐傅一哂,凌厉的回道“这事怎就委屈她了本就是你情我愿,出了事儿,怨也只能怨她自己。”
言罢他利索的跃上马身,一扬马鞭,再不多留。
马上便是年底了,朝堂上越发的忙。顾济手边的事情一多,这些埋在心底的乱絮就淡了。
只是时不常瞧见郡主大人,素手抚摸着还未显怀的肚子,在相府里头施施然折桂散步,寒冬腊月里她竟想表演“悠然自得”,难为她一身貉绒裹的像个粽子,还得分神维持着一副矜持和淡然。
顾济有时候瞧见了,会嘱咐她几句小心身子,她便唯唯诺诺的应着,转眼戳一句“夫君可想好了名字我想着叫顾晓如何晓事通透的晓。或是取个叠名”
她言笑的眼神里饱含着讥讽和咄咄逼人的恨意,仿佛孩子的顾姓是一片薄如蝉翼的利刃,带着复仇的快意向顾济霍霍而来。
顾济便淡回道“听夫人的便好。”
每每此时,她便扶着肚子咯咯咯笑个不停,笑的狠了,眼角溢出三两滴晶莹的水来,又开开心心的告辞而去。就好像特特地跑来顾济这里问话,就是为了找这一出笑料。
顾济看着她摇摇晃晃被丫鬟搀扶着往内院里去,只觉她也是个可怜的人。
自古贪念唯两处,求不得、放不下。
自郡主有孕之后,关于齐傅的动向,顾济再未从皇帝那处得到任何的消息,环景帝似乎是有他自己的考量,鉴于丞相和齐傅的少时情谊,朱牧尧显然对丞相也投鼠忌器。
齐傅此番归京,说他有谋反之意,却始终无凭无据。齐傅显然不想惹了顾丞相,他送刃羽来便是为了劝和。
于是丞相大人成了一个过河的瞎子,河这头的朱牧尧未能坚定的伸出手来接收他的支持,河那头的齐傅却伸出了带着荆刺的橄榄枝,顾济在湍急的河流里亦步亦趋的找着方向,归途之心被激流打乱,显得十足彷徨起来。
入夜。
枭奴忽出现在窗口坐着,桀桀怪笑两声,言语中十二分的不削道“我当是什么要紧事体,丞相若是不放心奴家这办事效率,那您倒是把京师外头的三处荒丘给找出来呀也省的奴家卖艺卖笑还卖身,多亏本的买卖”
顾济的身子躲在绒毯里看书,眼皮耷拉的快睡去了一般,没好气的责道“进来,关窗。”
枭奴撇撇嘴,身形轻若无物的飘入室内,身后窗户似乎被双瞧不见的手轻轻地阖上,竟连点声息也无。
“鱼儿已经上勾了,您这还在 cao 的是哪门子闲心不若干脆告病还乡,正好躲过齐家这一劫,下半辈子过逍遥日子去”
顾济闻言动也没动弹,身子貂绒毯子中裹的严实,眼神却忽然严厉起来,接话道“莫轻敌,他可不是唱戏的假关公。”
“知道”枭奴拖长的声音表达了对顾济老生常谈的不满。他半点坐不住,在书房里悠然自得的踱步赏玩。这瞅一眼,那拨一拨,最后对着一盆绿色植物问道“咦那盆绣兰呢”
“打了。”
“打了”枭奴眼珠一轱辘,便知其中定有乾坤,问道“哪个不长眼的”
顾济眼观鼻鼻观心,表示不想回答。
枭奴倒也不再追着问,自言自语道“好大的胆子哟,御赐的铁绣兰,天底下就这一盆子”
“没事就回去,别在这儿碍眼。”顾济打断道。
枭奴一点也没有“碍了眼”的自觉,痞兮兮的跑回顾济身边,倚在他肩头,好似极亲昵又极八卦的的问道“哎,你真打算咔嚓”
咔嚓两字是连说带比划,手刀划过顾济的眼前,顾济伸手挡了这只手的趋势,说道“别问那么多,照办就是。”
枭奴表情介于“你好狠心”和“大义灭亲好赞赞”之间,最后问道“那然后呢”
顾济把挡他的手收回貂绒毯内,继续看书,不答。
枭奴便站直了,表情收了变的有些严肃,居高临下的继续追问“那然后呢”
“然后,”顾济看书的思路一再被打断,没好气的道“然后你该回去了。”
“啧,”枭奴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最后无奈的叹道“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
顾济不答,长睫阖下眼睑,掩盖眸中藏匿的伤痕。
枭奴自忖无趣,道了声“告辞”,一纵身的功夫,忽儿跑没了影子。
窗子关的严实,临镜斋一如既往的寒凉孤寂。
第9章 第九章
环景十年腊月里头,顾济抽了空,特特的拜访了齐府。
旧年更替应酬多,齐老太尉年事已高,早早的称病谢客,齐傅九年外派,甫归京师,即刻一人挑了将军府的大梁。适逢丞相大人来访,齐傅自然殷勤的招待。招待的排场自然没的说,酒水席极尽奢华又讲究雅致,珍馐海味雕琢摆置的极精巧,偏顾济久疾初愈,大多吃不得,只挑了几样清淡的略略尝了一口,大多数时候,便是听着齐傅天高海阔的侃。
齐傅本是个活泼 g 子,少时就有一张油嘴,又在南疆历练多年,见多识广兼且能说会道。两个人的酒席虽然冷清,却因齐傅的嘴皮子和不停歇的歌舞,倒也热闹的紧。
齐傅说完的外头的风光,一折话题结束,转而聊起了戏曲,戏曲说了三两句,又想起一茬“哎今日赶巧了,让你听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