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有些如释重负。这个事实,在未说出口之前,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头。
“你为何不早说”叶望春问。
“这一路上,我一直想和你说,但看着你的样子,就说不出口了。”林一羽低声道,“我变得越来越不像我了,但我希望在师兄的心中,我一直是你的师弟。我不想杀人,可是再这样下去,我的手会染上更多人的血,甚至有可能我会杀了你、师父和师弟们。所以,师兄,给我一个解脱吧。”
叶望春退后了一步,“你不要逼我。”
林一羽走上前一步,“师兄,求求你,杀了我。”
叶望春看到林一羽的眼睛,里面充满了痛苦。或许有一天,这双眼睛里会不再有痛苦,变成一双和沉音一样,邪恶嗜血的眼睛。而这,绝不是林一羽的愿景。
杀死林一羽,并不是真正地杀了他,而是将他从成为魔的痛苦宿命中解救。
叶望春颤抖着手,举起了剑。这一双向来稳定、剑出如龙的手,原来也有颤抖的时候。
“师兄,谢谢你。”林一羽含泪道。
剑刺出了,贯穿了林一羽的心脏。
明明刺中的是林一羽的心,可叶望春却觉得他的心疼痛无比。
林一羽闭上了眼睛,向后倒在了地上。他的鲜血染红了雪地,像是雪中盛开的红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举个栗子的地雷
第33章 番外三 霜雪满头
在林一羽死后,叶望春便在极北之地的边界,结庐而居。
他给林一羽建了一个墓碑,墓碑上没有写名字,只写了“云霄一羽”四个字。
若做云霄一羽,是不是比做人更自由。世间有许多人,活得还不如一片羽毛。
他养了一条狗,种了一些花。然而茉莉在这里无法生存,只能种了一些耐寒的花。
花开了,在寒风中摇曳,很美,但是他想要让这些花看到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他养的那条狗,有着黑亮的皮毛和温顺的眼睛,十分粘人。若是林一羽还在,应该会喜欢它。他之前忘了问林一羽想要给狗起什么名字,于是他就没有给狗起名。这条狗,便叫做“狗”。
日出的时候,他便会起床,浇花、喂狗、练剑
日落的时候,他便会上床,闭上眼睛。
日复一日,就这么过去了。
他时常会走到墓碑前,对墓碑说话。有时候是说他今天做了什么,有时候是说以前的事。然而所有的话,都飘散在风中,无人听到,无人应和。
后来,他的话越来越少。到最后,他立于碑前,默然无语。
魔不像人,没有灵魂,死去便再不存在于世间。
若是林一羽能轮回转世,他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找到他。
但是他与他,连他生都没有。
有一天,叶望春收到了吕青衫的信,信中吕青衫说希望他能够回到苍玄书院,可以既往不咎。
他对苍玄书院首徒的位置并没有留恋,但是想到那里有许多自己和林一羽的回忆,又有些动心。
他在思考了几日后,回到了苍玄书院。
吕青衫比上次叶望春见到他,老了许多,黑发上掺了一些银丝。修真无岁月,也不知他是为何苍老。他看到叶望春,说“回来就好。”
叶望春问“师父,你说什么是仙,什么是魔”
吕青衫沉默了一会,说“无心是仙,随心是魔。”
叶望春又问“我等虽然修仙,却终究是人,如何能做到无心呢”
“克己。”吕青衫答。
叶望春接着问“若是克制不住自己呢”
“轻则修为停滞不前,重则堕入魔道。”吕青衫沉声道。
“是吗”叶望春喃喃道。
吕青衫知道,叶望春还是放不下林一羽的死,“望春,你若成仙,长生不老,你就会发现人世间的情感其实不值一提,不过是你漫长人生中短暂的一部分。”
“师父,可是我觉得我亲手杀了他,好像还是发生在昨天的事。”叶望春看向了自己的双手,杀了林一羽之后,他洗了许多遍的手,可他总觉得这双手上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时间总会令你淡忘。”吕青衫顿了顿,“有些事,我也曾以为会铭心刻骨,后来,在漫长的时光中,我已记不得她的面容。”
“我知道了。”叶望春行了个礼,“弟子先退下了。”
叶望春出了房间,遇到了宋云涛。宋云涛相较于之前,清瘦了一些,神情也不似以前那般无忧无虑。
在这场仙魔之战中,或许许多人都变了。
宋云涛看见叶望春,又喜又忧,“大师兄,你回来了。”
“七师弟。”叶望春淡淡一笑。
“有些话,我连师父都没说,却想对大师兄你说。”宋云涛凝视着叶望春。
“你说吧,我听。”叶望春拍了拍宋云涛的肩膀。
宋云涛便将他被天魔沉音掳走后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叶望春。故事很长,他说了许久。
虽然他目睹天魔沉音杀了许多人,但他对沉音说不上恨,而是一种复杂得难以言明的感情。当然,如果给他一个机会,他也会杀死沉音。
他其实有些好奇,千年前的顾怀苍,又是如何看沉音的呢不过,顾怀苍死了,沉音也死了,疑问永远没有了答案。
叶望春听了,也不惊讶,淡然道“原来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大师兄,那个魔说,我是顾怀苍的转世。是不是三师兄的死,我也有责任如果我能恢复前世的记忆,三师兄就不用拔出魔剑了。”宋云涛低下了头。
叶望春 o 了 o 宋云涛的头,“你不用自责,和你没有关系。即使你能恢复前世的记忆,也不一定能恢复前世的修为。”
“我这个人,向来很笨。我听了你说的觉得有道理,听了师父说的觉得也有道理,那么到底是谁错了呢”宋云涛闷闷地说。
“或许谁都没错,只是立场不同。”叶望春低声道。
宋云涛强笑道“我当初和三师兄打了个赌,说若是我赢了,他就把桃花树下埋的那坛酒给我,可惜最后我们谁也没赢,那坛酒也没人喝了。”
叶望春和宋云涛分别后,想起宋玉涛刚才说的话。于是,他去了苍玄书院的那颗桃花树下。
苍玄书院中,只有一颗桃树。桃花灼灼,迎风开放,好似美人笑靥。
他看了一会桃花,似乎某年某月,他也曾在树下看花,不过那时,有一人和他并肩而立。
年年岁岁的桃花都相似,看花的人却不如桃花,不能在花下岁岁年年长相聚。
他蹲了下来,在树下用剑挖了一会,果然挖出了一坛酒。若是死在他剑下的亡魂,知道他用剑挖土,不知会作何表情。
他拍开酒坛的泥封,酒香扑鼻。
他背靠着桃花树,捧着酒坛,一口一口地饮酒,酒水落到他的衣襟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把这一坛酒喝得涓滴不剩。
他喝不出味道,也不知道这酒是好是坏,但被林一羽如此珍藏,想来是好酒吧。这好酒,被他如此牛嚼牡丹,林一羽若是知道了,说不定要生气。
可是,林一羽已经不在了。
他这样想着,笑出了声,笑声却是空洞的。
若是以前,他是干不出在苍玄书院中喝酒这样孟浪的事。但他从极北之地回来后,好像有些事已经无所谓了。
他是叶望春,也不是叶望春了。
他将酒坛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闭上眼睛,在桃花树下睡着了,桃花落在他的脸上。
叶望春听到了笑声,他抬起头,就看到林一羽坐在桃花树的树干上。
林一羽冲叶望春挥手,“大师兄”他还是少年的形貌,乌发雪肤,身姿纤细。桃花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