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忍不住出手教训了小兔崽子,他也从不使用玄力,否则就凭斩钰目前这状态,他稍微扇过去一巴掌,斩钰就绝不能活蹦乱跳地活到现在。
毕竟,江笠的家人就是他的家人了
江笠自从来到他身边就一直孤零零的,因为势单力薄所以只能拉帮结派,因为没有依靠所以只能自己强大。为了生存只能处处小心试探,千方百计地展现自己的价值。这些难道他会看不见吗
他那么心疼江笠。心疼江笠深邃的眸光中隐藏了太多的故事,嘴角却总是噙着温柔如斯的笑意,江笠甚至都不懂得发脾气
江笠虽然总是笑着,眼底却没有一丝快乐。他希望自己能够春风化雨般,一点一点地温暖江笠感情,走近江笠的内心,让江笠放下芥蒂跟防备,活的简单快乐些。
他希望江笠有“娘家人”,有靠山,有更多的精神支柱,他想这样江笠一定能够开心一点。
――可是桂臣雪就不一样了。
在知道江笠就是那个“江笠”,跟桂臣雪有过一段过去的“江笠”时,别二少爷其实就开始过起热锅蚂蚁的苦日子了。
被桂臣雪收藏在暗螺纹锦盒中的枯桃枝,红双喜,草蚂蚱,那封江笠随手写就,轻而易举就将他引出来的信笺。还有江笠对感情的讳莫如深。这些事情他又岂能不明白
而且,显然还是桂臣雪薄情寡义地辜负了江笠
别蜂起想到江笠这么温柔睿智的一个人,却在桂臣雪那里接连遭受挫折直至心如死灰,临死还为桂臣雪思念成疾别二少自己脑补的,他就为江笠感到不值跟难过,同时更为自己的前途唉声叹气,难怪江笠之前那么抗拒他亲近,原来根源出在这。
知道真相的别二少爷眼泪差点掉下来――才怪醋意涛涛的别二少爷只想宰了桂臣雪以报夺妻之仇
桂臣雪不仅祸害了江家,还祸害了江笠于情于理,桂臣雪都是他最大的敌人上次多好的补刀机会啊,别蜂起悔啊
他很想现在就偷偷过去把桂臣雪干掉,但是显然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找到白神医,找到治疗江笠身上骨冷黑气的最后几味药,哦,还要警惕小兔崽子的挑拨离间,至于离魂之症,先一边去吧。
而最让别蜂起沮丧的是,原来小书生喜欢的是桂臣雪那样的人
所以现在他开始担心了。他担心心机深沉的桂臣雪会用执着打动江笠,担心江笠会对桂臣雪回心转意。
现在桂臣雪表现得痴情不悔,还一副随时会嗝屁的模样,江笠会不会心疼然后心软,直接就接受了桂臣雪的忏悔呢
现在江笠突然开口跟他说桂臣雪的事情,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别蜂起急死了。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把这种焦躁不安的心情准确地传达给江笠。他真希望自己能表现得成熟点。
不过他所有的担心,却很快在江笠的坦诚相对中彻底消散。
“我与他相识于十六岁,就在寒山寺上那片桃花林中,我与他看尽花开花落,尝尽悲欢离合,从相识,相知,相惜,到最后的兵戎相见。如今形同陌路,只愿老死不相往来。”
说这话的时候,江笠刚好起身走到窗前。窗外夜幕低垂,月光皎洁如白纱,他披着一白袍星辉,神情淡然地眺望漆黑山峦。
无悲无喜,心境澹然。原来,他比他自己以为的要更早地看淡看开了。
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恋,后来又变成痛彻心扉的怨恨,本该是诉不尽的悲痛愁怨,料想着难以启齿,无法坦白,今日回首却恍然如庄周一梦,千般万般,不过尔尔。
当日小轩窗几度幽梦,后来秋风秋雨凭添愁思,如今山鸟啼破旧梦,才知纵使人生际遇祸福不可思量,而窗外炊烟暮色,群山渺渺,风高云淡天依旧。那人在了,那人不在,他都是他,不会改变。
江笠将目光投向别蜂起,看着为他心疼又纠结不安的别蜂起。他的眼底弥漫着温柔与动容,心底满怀的是释怀与宽宥。
这一刻,他终于真正地心平气和了。
同时,他希望别蜂起能懂。
“我想告诉你,我跟桂臣雪的确有过一段过去。但是,那都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真的”别蜂起不自觉坐直了腰板。
小书生说过去了,也就是说,他已经全都放下了,不会回头去啃桂臣雪那株毒草了是吗
别蜂起嗷的一下就扑过去抱住了江笠,搓搓搓揉揉揉。
他第一次修炼出玄气的时候,第一次打败他父亲的时候,第一次冲上高手榜的时候那么多的第一次,都不见得有现在这么开心。
江笠拍拍他的肩膀,不紧不慢地说道“放开,我还没说完呢。”
别蜂起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拾好,就见江笠话锋一转,目光变得玩味。
“我跟桂臣雪感情破裂的原因,是因为他欺骗了我。我最讨厌别人欺骗我了。所以二公子,你有什么隐瞒我的,最好现在就说出来,省的以后麻烦。”
别蜂起被莫名地被震慑了一下,心中顿时泪流满面。
咱们俩刚才不是很开心地在互诉衷情吗,忽然气氛凝重是怎么回事
可是苍天可鉴,他真没什么事情隐瞒江笠,无论是感情还是其他,他都清白得就像一张白纸啊
不过,在莫名的心虚之下,别二少爷还是东拉西扯地,把自己那些有的没有的事全都一股脑交代出来了。
翌日,江笠便听说了来自江家的一件闲事。
原来上次他隐晦提醒江无悔,江家族长可能为了讨好朱太守而掘坟取宝之后,江无悔便私下做了一番探查。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的威逼利诱下,他那二伯最宠爱的儿子,他的堂弟江流云终于说出真相,原来江家献给朱太守的压根就不是什么青烟绝影线,而是一颗上品丹药。他们哪有胆子去挖掘供奉在宗祠的棺木不过是配合朱太守演一场戏而已。
好一个桂臣雪,为了把他诈出来,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江无悔花了好一番心思就得到这么个真相,如何能善罢甘休于是他又以江家族长一系瞒骗族人,私自挪用宝库为名,一定要江家族长给个说法。江无悔也没妄想能够借此拉二伯下马,不过是恶心恶心对方罢了。此事到底还是不了了之。江家几房关系愈加恶劣了,倒是平白让周围几大家族看了笑话。
听着赵侍卫长汇报,江笠不由哂笑连连。
趋吉避凶,自私自利,各自为政,他太清楚这些叔伯的秉姓了。当年若非这些人拖累,他们这一系又岂能垮得那么快。如今眼睁睁看着江家日薄西山,问他是什么看法没看法,就当看戏了
江笠坐在圈椅中,摸着下巴兀自沉吟。
事到如今,其实他们大可不必留在银雁城了,不是吗
只是桂臣雪伤重,他那剑伤一看就是魔剑所刺,朱太守早已将犯人锁定在斩钰身上,银雁城大街小巷到处都张贴满了斩钰的画像,出城的几处重要关卡都有重兵把守,朱太守也一直留意着他们这边的动静,想要带着斩钰安全离开,还要从长计议,好好谋划一番才行。
话说白玉楼那老小子手脚也真是太麻溜了,究竟躲到哪里去了呢
第42章 何来翻云覆雨手上
斩钰一觉醒来, 立刻明白别蜂起昨晚肯定点了自己的睡穴,顿时把他气得牙痒痒的。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 早膳之后,江笠对他说道“阿钰, 你收拾一下,待会二公子过来, 他会带你先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原来别蜂起已经找到一处隐秘的老宅子,可以作为斩钰的藏身处所。这几日朱太守一直到处在搜人, 他们落脚的这家悦来客栈已经被搜过一遍,虽然碍于他们的身份,暂时没有明目张胆地搜到他们头上, 但是还是小心为上, 毕竟朱太守最喜欢玩调虎离山之计。
老宅子位于朱府后一条小巷子,乃是闹中取静,正是灯下黑之策。
现在别蜂起已经去安排这件事了。
斩钰瘪瘪嘴,心里难过,嘴里却什么也没说。
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玄力,身份又敏感, 只会拖累少爷。少爷让他躲藏起来, 也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他。他坚信无论如何,少爷都是不会舍弃他的,少爷做的所有选择, 肯定都是最好最明智的选择。他之所以难过, 是因为舍不得刚与少爷相见就又要分离。可是若说舍不得, 岂不是更叫少爷伤心。
斩钰极力压抑了不舍,尽量使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少爷,我没什么需要收拾的,随时可以走。”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将他的手握在手心。
斩钰吓了一跳,就要缩回去。他浑身上下,包括他的手都鼓胀着十分恶心的青筋,他怎么敢让少爷碰触这样的自己。
“阿钰。”江笠却攥住他的手,紧紧的不让他有退却的机会。江笠扬起脸,自下往上接住斩钰怔怔的目光。他轻声说道“阿钰,少爷舍不得你。”
斩钰心头难过得想大哭,面上却绷着严肃,嘴里老持稳重地安慰江笠“少爷,你别难过,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分开只是暂时的,等风波过去了,阿钰还要回到你身边来,阿钰不会离开你的”
即便是死了,我的灵魂也会一直守护着你啊
江笠温柔地笑了笑,将斩钰拉过来抱在怀里,斩钰如今瘦得硌人,江笠抱着这么个瘦骨嶙峋的斩钰,心里越发难过。
摸着斩钰的脑袋,他在斩钰耳边小声许诺道“阿钰,少爷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往后去哪少爷都带着你,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
斩钰终于忍不下去,哇的一下就哭了。
沈少昊挑选了一个别蜂起出门的时段过来找江笠。
显然,他是有备而来的。通过这几天的观察,足够他将江笠跟别蜂起的关系看得分明。
至于斩钰,他算是看明白了,轻舟弟弟真的很疼爱那小魔人,比对别蜂起还上心。这恐怕又是一个障碍啊。
在将斩钰出卖给朱太守获得道义声名,和利用斩钰挟持江笠两者之间,他斟酌再三,还是选择了后者。
他虽然贪图声名,但到底还是江笠更有吸引力。其实他知道,他对江笠更多的还是一种好胜心,一种强烈的掌控欲。
站在客栈房间门口,沈少昊整了整衣襟后,才撩起衣摆,举步跨过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