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笠刚朝那根鬼脸赤莲伸出手,没想到旁边也伸过来一只手
两只手几乎同时按在那根鬼脸赤莲上。
江笠顺着那只手抬起头,不由微微一怔。
一袭华丽水貂白袍,唇红齿白,文质彬彬原来是他那位庶出的堂弟,江游云。
这位总是对他充满莫名敌意的堂弟,多少次他在回廊上偶然瞥见他的时候,他的眼底总是压抑着嫉恨羡慕的光芒。他倒是因此对他有了点印象。
江游云也是一脸震惊。
江笠,居然是江笠他那位被逐出家族的堂哥
江游云一脸见鬼的惊悚表情。猝不及防跟江笠对上视线的他,当场吓得脸色苍白,“啊”的惊叫一声,抽回手急退出几步。若非身后有随从搀扶,恐怕这时早已摔了个四仰八叉。
江笠轻轻松松就将鬼脸赤莲抓在手中,温和笑道“承让。”
“你是堂哥”
江游云目瞪口呆地望着江笠,连鬼脸赤莲都顾不上了。
作为一个庶出子弟,他无时无刻不在羡慕江笠,因为江笠作为长房嫡子天生享有一切特权。与此同时,他又忍不住偷偷模仿起江笠的一举一动。因为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江笠是如此美好好得他挑不出他一丝瑕疵好得让他自惭形秽他知道江笠从没把他放在眼底。江笠眼高于顶,除了那个桂臣雪,他又看得起谁
他以为江笠被驱逐出家族,必定穷困潦倒,自己父亲继任族长,自己终于能够摆脱他的阴影,活出嫡子的风采可是为什么看到眼前的江笠,他不得不承认,他还是输了。江笠才是真正的谦谦君子,他的风华气质,他根本难及其一
“堂哥你回来了你果然还是回来了你是不是想夺回你原本的东西”江游云猛地抓住江笠的手,激动得声音都拔尖了。
旁边横过来一只手将他一把搡开“少给大爷乱认亲戚”别蜂起皱眉低喝道。一个两个总想跟江笠拉拉扯扯,他看着就讨厌呢
江游云被推得踉跄了两步。
“堂哥”
江笠关切道“阁下是否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江游云不很确定地重复了一句。
他的目光始终定格在江笠脸上,恨不得从江笠脸上看出朵花来。然而江笠始终笑吟吟的模样,目光里都透着股陌生。
“我认错人了”
他那位堂哥已经二十七岁了,怎么也不该是眼前这副弱冠模样。原来只是长得相像而已吗
不是江笠江笠被逐出家族时已经是三阶玄师,如今四年过去了,很可能已经臻至玄王而眼前这人脸色苍白,气息虚弱,明显是个没有半点玄力的文弱书生不可能是江笠
只是长得也太像了点吧
江游云心思几经辗转,待终于落到实处,才发现自己一早看中的鬼脸赤莲早已成了江笠的囊中之物。
眼见江笠等人付了钱,正要转身离开,登时看得他大急。
江游云抢步上去拦住江笠,他身旁几个随从也速速包围住江笠三人。
“等等,这鬼脸赤莲是我先看中的”
第15章 有琴可会友
“等等,这鬼脸赤莲是我先看中的”
江游云这话一喊,周围瞬间围拢起不少看热闹的民众。
江笠惊奇地打量了江游云一番,只觉这位堂弟太没眼色。
“公子这话说的好笑”
江游云脸色微赧“好,算我跟你买行吧你开个价”
江笠悠然摇头“此物对在下至关重要,请公子勿要强人所难。”
“如果我一定要呢”
“那你就去死吧。”
回答江游云的是别蜂起一记凌厉的掌风
别蜂起单手一挥,就把江游云等人震得腾空倒摔在地上。
周围民众哗然
别蜂起还要上去再补上一拳,被江笠摇头制止。
江游云摔了个灰头土脸,文雅形象尽毁一旦,登时又羞又恼。忽然看到一个熟悉人影从议论纷纷的人群后钻出来,不由如遇救星地大喊道“左护院快快救我”
原来左一门刚安置好客房,听说江笠跟别蜂起二人往这边来了。匆匆赶到,恰好看到这一幕。
“哎呀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左一门赶紧使唤下人搀扶起江游云,自己朝江笠告罪道“李公子,这位是江游云江公子,乃是我家主人宴请的宾客。方才只是误会,请李公子手下留情,万勿放在心上”
江游云一愣,下意识看向江笠。
这人也是少昊的客人
江笠笑着回礼道“既是如此,倒是我等冒犯了。”
别蜂起在后边哼唧一声。
“不敢不敢”左一门见江笠肯给自己面子退后一步,当即眉开眼笑起来。
不亏是玄王前辈,这种胸襟气度,实非常人能及哪像这个江游云,区区一个八阶玄士,居然敢如此嚣张哼
江笠也无意跟江游云多做纠缠。既然都是沈家的客人,便就此化干戈为玉帛,各自散去。至于鬼脸赤莲之事,江笠自然不会拱手相让,左一门为了安抚江游云,只能承诺回头让人帮忙寻找。
前方楼阁上,临窗坐着一位华服锦衣的贵公子。他折扇轻摇,笑着将这一切看在眼底。
沈家不同于一般商贾之家,乃是真正的世家大族。
沈家嫡母是当朝文秀公主,沈族长则是北方商会之首,沈家可谓高家巨族,其地位不可谓不尊贵。
沈少昊也不是一般的公子哥。他不仅是垄断茶陵城珍宝市场的奇珍阁阁主,同时还是朝廷委任的茶陵城商会执事。他出生高贵显赫,年方双十,已是权势滔天,乃是真正的金玉贵公子。
左一门奉命前来,请江笠跟别蜂起到沈家做客。
沈家大宅奢华而内敛,书香气息浓郁。
素闻沈少昊喜欢结交文人雅士,果不其然。江笠跟别蜂起在仆人接引下穿过镶金嵌玉的回廊亭台,假山池水,便见前方花园前早已聚集了一群穿青衿儒裳的士子。
江笠二人走近一听,才知众人正聚在一起观赏一幅名叫寒霜林木图的山水画。
原来是奇珍阁近日偶得一大家作品,特地装裱起来供客人赏鉴。
就见那画上赫然一片白芒雪景,白雪皑皑间尤可见峰峦浑厚。画作落笔老硬,气势纵横,把北宗的壮美之境推向极致。难怪众人皆啧啧称奇。
“从运笔着墨上看,画者应该是北朝的官鸿大师吧”一个白脸青袍的中年文士说道。
一些士子正迟疑着不敢下定论,没想到平白被文士抢了先,登时一阵气苦,只怪自己游移不定,否则拔得头筹必是自己,也能叫沈大公子高看一些。
一些豁达的士子则笑道“正是如此难怪瞧着颇为眼熟,文兄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中年文士抚须得意道“承认承认”
“文兄,快快为我等品鉴一番”
“沈公子最推崇博学之士,想来文兄必要独领风骚了”
众人闹哄哄的一阵互相吹捧,便听管事来报,沈公子有事耽误,请众人先移步前厅,稍等片刻。
今日来的客人们都是有求于沈公子的,或求荣华富贵,或求进阶之路,还有人听说沈公子掌握了这次拍卖会的第一手资料,特地前来探口风的。即便被“晾”着,也不敢不从,都说说笑笑着一起往大厅去了。
江笠故意落在后边,待众人走了,他才上去细细看了那幅寒霜林木图。
别蜂起也捻着画作边角看了看“真的是官鸿的作品”
江笠讶异道“你还知道官鸿”
别蜂起虚了江笠一眼“别这样,我也是有点出身的不过,我看你这表情就知道,肯定不是官鸿的”
江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慢悠悠地往前厅踱去。
别蜂起背着手,跟江笠并肩同行。
“我看运笔着墨,跟官鸿的很像啊”
“的确,运笔着墨没问题,只是纸张出了问题。那画纸面泛白光,纹路鳞状交叉,虽然故意做旧,但依旧可以看出,是南朝齐楚间盛行的蛹片宣纸。试问北朝人作画,如何能用一百年后才出现的宣纸呢”
“原来是这样那你为什么不说”
“我为何要说”江笠挑眉笑道,“众所乐,不忍扰之。”
“好一个众所乐,不忍扰之”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江笠跟别蜂起回头一看,就见身后不知何时长身玉立着一个青年士子。那士子身材高挑瘦削,面容姣好如少女,一对狭长的凤眼闪烁着殷亮光华,有种古典秀雅之美。
青年士子拱手道“在下正要往前厅去,不意听见二位交谈,无意打扰,请恕则个”
江笠也彬彬有礼地回了礼“不过是玩笑之语,让阁下见笑了。”
彼此都没有进一步交谈的意思,微笑致意后,那青年士子便越过江笠二人,率先走进前厅。
别蜂起见江笠面露沉思,便压低声音对江笠道“这人的确只是路过,并非偷听。”他五感过人,若身后有人,除非对方实力在他之上太多,否则绝不能逃过他的耳朵。
江笠点了点头,面露沉吟之色。
别蜂起笑哈哈地撞了下江笠“不过,你觉不觉得刚才这小子有点像女扮男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