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蜂起垂头丧气地抬眼看他“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咱们是被狸猫换太子的一对无辜婴儿,其实你才是我娘亲生的。”
方才别夫人神色有异,还急着打发他走,留下江笠说悄悄话。他又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别夫人别有用心。
原来是开小灶嘁
江笠哑然失笑,拍拍他的肩膀道“就是你长得急了点。”
别蜂起与江笠同年,比江轻舟年长八岁。
别蜂起的回答是故意把桌子摇得咣咣响,不让江笠好好写字。
“好了,别摇了。”江笠好笑地踹了他一脚,“你想想,其实咱们才是同盟啊咱们有共同的秘密,而且,”江笠凑近别蜂起,压低声音,“咱们的秘密,比娘前番说的,更加神秘”
别蜂起转了转眼珠子,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非常正确我们才是盟友”
江笠晾了晾信笺,搁下狼毫,将信收进广袖。
“别蜂起,你去蔡老板那借一袋大米我瞧瞧。”
“好,马上去借”别蜂起一阵风似的就卷出门去了。
不一会儿,别二公子扛着一袋贴着蔡字的大米回来了。
江笠屈身打开米袋,抓了一小把捻了捻,又放在鼻子下嗅了气味。
别蜂起抱臂蹲在对面,见江笠若有所思,便调侃江笠“小书生,你还懂这个”
江笠道“凡衣食住行之物,皆略知一二。”
第12章大道可同行
别蜂起道“色泽洁白,气味有个青草味,说是因为装米的袋子是流丽草编织的,我让几个米行的主事看过了,都说没问题,不像染过色的。”
江笠笑了笑,由着那生米从指间簌簌滑落。
不像染色这只能说明你们知道的染料太少了
“百草辞典第一百八十一目记载,南方有草,名唤镀银,其色如晨曦初雪,其味若青青牧野。可染色,色如初雪,可食用,用则饱腹,其价廉,其物微。”
别蜂起沉下脸,一甩手中生米。
“你是说,这米是镀银草染的是陈米”
江笠摇头“不一定是陈米,也许只是为了增加重量。镀银草草粉可是很耐称的。”
“他娘的,卖鱼注水米价不变,只便宜一笔运输费,既有优惠吸引人,又不会因优惠太大以至使人怀疑,真是无商不女干啊”
别蜂起虽然没看出门道,但秉持着不贪小便宜的心理,他也压根没打算跟姓蔡的做生意。
“所以,我们应该给他一点颜色瞧瞧。”江笠拍拍别蜂起的肩膀,像朋友似的为别蜂起出谋划策,“我们得让他得不偿失。”
别蜂起一下警觉地抬起眼睛,就见烛火下江笠脸颊胜雪,目光幽幽,洞彻人心。
“我懂你的意思,但你知道,我爹那人最讲究诚信”别蜂起皱眉道。
江笠徐徐善诱道“若能诈他一笔,芜地堡便能省下一大笔开支用于民生,不必用增收赋税维持城防。只要从这些富坤身上切一刀肉,咱们的百姓就不会饿死,只要从这些富坤身上放一刀血,咱们的百姓就不会渴死。这无关诚信,乃是效仿绿林好汉,劫富济贫呢。”
别蜂起目瞪口呆好有道理啊
江笠弯下腰,眼含笑意地盯住别蜂起“而且,其实你也在打那几十车粮食的主意吧,别蜂起”
“什么”别蜂起眨眨眼睛。
江笠眼睛一眯“还演吗,我的盟友”
别蜂起仰着脸,烛火映得他瞳眸幽森。这一刻,他不再吊儿郎当,忽然收敛笑容的他,即便是江笠也嗅到一丝危险气息。
“江轻舟,你真的很懂察言观色。”
“谬赞。”
“你觉得我是在夸你”
“不然呢”
别蜂起莞尔。分明是小书生先伸出小爪子勾撩他,他如此一试探,他反倒缩回去了这书生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真是让他越来越好奇了
冷峻不过三秒,别蜂起又故态复萌,痞里痞气地笑起来“的确,虽然我没看出镀银草的事,但是,无论姓蔡的玩没玩小伎俩,我都没打算跟他做生意。我想赶他走,然后在半路打劫他看来咱们果真是同道中人,那我就放心了”
“蔡老板敢来,又怎么可能没有防备呢。”
“话虽如此,他又如何防备得了我”
“如此,你的方法比较冒险,不妨听听我的。”
“哦,愿闻其详。”
江笠取出广袖中的信笺“我这里有一封信,你设法让蔡老板不小心看到”
此二人一拍即合,狼狈为女干,坐下来开始合计如何谋算蔡老板。
大厅里,别夫人笑着送走了蔡茂才一行人,回过头来,她笑容蓦地一敛,惊奇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怎么进去喝了几盅酒,人家就把几十车粮食白送了咱们,还送得那么高兴”
别夫人的目光在别蜂起与江笠身上来回梭巡,最后就定在江笠脸上。“小舟,你来说。”
“是。”江笠便将先前一番谋划悉数说出。
原来,竞陵城常年向南方的银雁城,金阳城,赤焰城,三座城池籴米。南方三城一直看似平衡,实则暗中争斗不休。江笠设计让蔡老板发现芜地堡与金阳城,银雁城暗通款曲,正要达成三年收购粮食协议,打算打压赤焰城粮价。蔡老板是赤焰城商会干事,担心联盟围攻,自然急于讨好芜地堡,破除围剿之势。手头能送的也就那几十车大米了。
江笠说话时,神情淡泊,语气平和,不像在谋事,倒像在品茗论道,看得别夫人暗暗称奇。
“可是蔡老板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轻易相信你们伪造的那些信件呢”
别蜂起抢前一步,指着江笠笑道“娘,你不知道,这小子手灵巧得很咱们之前不是跟银雁城跟金阳城买过米吗那些信件账簿还留着呢我把信拿给他看,他拿个萝卜就能刻出个印章来还能模仿笔迹呢”
别夫人啧啧惊叹着几番打量了江笠,拉着江笠的手欣慰道“不错,不错,真是个好孩子”
江笠能够为芜地堡做到这份上,就是真拿芜地堡当自己家了,让她如何不欣喜她才不管江笠哪里学来的技艺呢
江笠垂眸笑了笑,青涩腼腆的模样,倒真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
其实他还有比这更狠的招,只是初次表现,不可太过,过犹不及,容易让人惊心抗拒。从前那个心黑手狠,杀伐决断的江笠,目前还不宜让别立天夫妇看到。
此次用计,表面是报答芜地堡收留爱护之恩,实际上,更是他为今后如何表现,又能够表现出多少而做的一次试探。
一次又一次地试探,就像探头探脑的小鼹鼠一样,只要对方露出一丁半点威胁,他就立刻缩回自己的地洞中。若别家人对他这些技艺刨根问底,他自然也能几句话圆过去。但之后肯定不会再有下次了。
疑心病重,不敢先托付真心,江笠就是这样一个人。
便听别夫人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娘就是担心你爹,明儿个你爹跟你哥回来知道这事,肯定又要说个没完没了唠唠叨叨,真是烦人”
别蜂起暗道娘你也不弱啊。
江笠道“此事由我出,自然由我向爹解释。”
别蜂起拍拍江笠肩膀“行了,就你这小胳膊腿儿能挨得住第一轮这事我也有份,爹若问起,就说主意是我出的,爹有意见冲我来就是了”
别夫人惊奇道“傻孩子,这还用说,肯定是你啊”
别蜂起“娘”
别夫人忙解释道“毕竟你比较抗打。”
别蜂起“够了啊再说我就离家出走了啊”
别夫人颔首道“你离家出走也好,月龙丹的事恐怕是瞒不住你爹了,你若走,娘正好把这屎盆子都扣你头上阿尼陀佛,罪过罪过”
别蜂起“我的心好累。”
“这主意好”江笠突然横插一句。
别夫人跟别蜂起同时一愣“什么”
江笠笑眯眯地说道“不如今天就动身去银雁城吧,这样,等我们回来,爹的怒火也就熄灭的差不多了。”
为避开别立天的盘根问底,当天,江笠跟别蜂起二人便辞别芜地堡众人,启程前往南方银雁城。
临行前,别夫人少不得千般提点万般嘱咐,要别蜂起照顾好江笠的衣食起居,别蜂起只想赶紧走人,奈何别夫人喋喋不休,揪着他一路交代,最后还是江笠井井有条地做了应对。别蜂起自然少不了挨别夫人几句骂。
江笠在旁边看着别家母子互动,心头微微泛起一丝柔软。
难道这就是老天让他借江轻舟再生的用意吗
如此也不错。人生区区数十载,何必执着那么多的爱恨情仇,那么多的贪嗔痴呢
山麓崎岖,白雪皑皑。
一队着游侠服饰的队伍簇拥着一辆马车在山道上行进。车轱辘磕碰在砂砾遍地的山林间,晃得两边布帘微波般摇曳。
眼见天幕渐沉,皓月初现,别蜂起便指挥着众人找了处遮风挡雨的场所,在山林中扎营休憩,又嘱咐众人入夜后不要打扰自己跟江笠。侍卫们都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布置妥当后,别蜂起留下赵侍卫长等人在外守着,自己走近马车,把鞭柄当秤杆,像揭盖头似的一把揭开车帘。
“夫人,快快下来,好生伺候为夫用膳。”别蜂起勾着嘴角笑得意味深长。一身墨色绣金线高领猎装勾勒得他宽肩窄腰大长腿,十分的俊俏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