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轻舟只是一介儒生,体内连一丝玄气都没有,也是让江笠大呼郁闷。
江笠原来生于南方四城之一的银雁城,过往对于北方竞陵城皆是耳闻,只道北方因黄沙漫天,草木枯肃,有北漠之称。
北方有三城,其首便是竞陵城。竞陵城内盘踞有四大势力,皆是刀口饮血之徒。在追求温良恭谦让的南方人看来,北漠人实在过于好勇斗狠了。其玄气多以刚猛威武著称。每年南北方斗武便可见一斑。
挣扎半天,做了无数心里建设后,江笠终于成功起了身。重获新生已有三日,他以身体不适为由拖着没去上课。今日已是期限,避无可避。虽然没做过教书先生的活,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认真细致地给自己梳洗了一番,他套上层层叠叠的袄襦,把几本旧书往腋下一夹,便举步出了温暖的屋舍,垂头丧气地赶往学堂,准备好好忽悠一下那群少年郎。
前边是一处露天院落,门前栽了几丛沙地柏作为护栏,里头地面都是铺了泥石的,摆上几只木桌,便也算个简易学堂了。
少年学子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个个都生的虎头虎脑,体格强壮。个少年郎本是笑嘻嘻地互相笔划拳脚,对问功课,一见江笠出现在门口,立刻纷纷噤声,有模有样地正襟危坐起来。
他们这先生向来最是最严厉,扰了他讲课便要挨手板子。板子是旱木藤条拧成的一股,抽在手心能让一个孔武有力的成年人犯哆嗦。被先生抽了还不能打回去,他们才不吃这个亏。虽然先生这课实在无聊,真不如让他们往沙地上舞刀弄棍来的快活。
江笠一抖前摆,盘腿坐在案前。众学子立刻屏气凝神,提防他突击检查功课。
江笠哗啦啦地翻了下那几本书,随口问道“今天讲什么”
没人回答。
江笠随手一点“你说。”
被点名的少年名叫赵小虎,这孩子当场就吓白了脸,也不知先生对他有何仇恨,只能战战兢兢地回道“南,南北,玄气凝结差,差,差差异”
江笠惋惜地看了少年一眼。这孩子是口吃儿童吗可惜了
糟糕答错了赵小虎心中哀嚎一声。其他众少年纷纷面露不忍。
眼看一场抽手心大刑即将来临,坐在首座的江笠却毫无预兆地起了身。
“南北方因气候,环境,风土等不同,玄气凝结法自然也不同。”江笠好似全然没有察觉这群少年郎的心思,只自顾自地说道。
他少年时便是众人眼中修习玄气的奇才,在大部分同龄人还苦苦挣扎在玄士六七阶之际,他便已突破九阶桎梏,一举达到玄师之列,成了银雁城内高手榜上唯一一个不足十五岁的玄师。不仅如此,他在诗词歌赋,医学药理,机关谋略等方面亦有造诣。银雁城地下城防机关便是他的手笔。
自废玄功,卧病三年中,他无所事事,更是遍览群书。因为天资聪慧,往往能窥一斑而见全豹,所以百家功法之妙,亦能揣度体悟。如今的他,对玄力的掌控和玄魂的领悟早已远超常人。
可惜他自己现在这副身子,不知道为何总是无法成功凝聚玄力。气息运行中好似总要受到一股强大神秘的力量阻滞。
而且还时常忍不住的想要
“咳咳咳”
咳几声。
江笠一边掩嘴轻咳,一边暗暗翻了个白眼。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这个江轻舟也是个体虚病弱的啊
难道要他以后当个理论大师吗那不得被某个势力绑了关小黑屋被迫传经授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没有足够力量保护自己之前,太招摇可不是件好事。
想到此处,江笠便潦草地将南方玄力基本凝结法讲了一通。都是书里有的东西,他不过是照本宣科。
江笠到底没真正接触过北漠的玄力凝结运行方式。讲完南方玄力情况后,他便点了赵小虎的名“你玄力几阶”他一眼看出赵小虎气息凌然于其他少年之上。
赵小虎飞快道“回先生话,小子玄士四阶”
江笠点点头“手递给我,然后运行玄力我瞧瞧。”
赵小虎不明所以,见先生面上淡淡的,也不知是喜是怒,只能照做。
他在众目睽睽下站起身,将手递给江笠,然后破釜沉舟似的一闭眼睛,在身体内运作起玄力。
江笠低头,全身心集中在手心。只觉一股细细水流如山泉冒出,泉眼逼仄而水流湍急,在那脉络中走得又急又锋利,颇有疾风骤雨之势,但很快削弱,显是后劲不足。
江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人们常说北漠玄力霸道,一个四阶玄士尚且能迸发出此等锐意,若是一个玄师,玄王,玄皇,甚至大玄尊呢,岂不是一个照面便可一击制敌
不过凡事皆有利弊。后劲不足就是北方玄功最大弱点。所以北方少有持久战。
可惜赵小虎毕竟只有玄士四阶。若能有个玄师让他研究一下就更好了。
江笠收回手,对赵小虎道“不错,颇有建树。”
赵小虎本是惴惴不安地“揣摩圣意”,忽然听见先生表扬自己,简直不敢相信。一直到回到自己座位上,他还晕晕乎乎的。其他学子都向他投来惊讶羡慕的目光。
江笠最后总结道“世间功法虽各有玄妙,终归是万变不离其宗”
说完,见少年郎们都是似懂非懂,江笠心中莞尔,摆手道“好了,大家开始练字吧。”
少年郎们便窸窸窣窣取出字帖,开始伏案临摹。
江笠百无聊赖,托腮望着白蒙蒙的天际叹了口气。
虽说前尘如旧梦,繁华转头空。恩怨与功过,留待后人说。但他本就是俗人一个,就喜欢体体面面,漂漂亮亮地活着。再者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他可不甘心一辈子当个庸碌苟活的弱者。所以他现在得好好想想,怎么冲破体内阻滞诡气,把自己的玄气修炼出来。在此之前,还得准备些必要的保命手段。还要去找找他家斩钰。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少主,这个书生当真就是江大侠的后人”
这边江笠神游天外,还不知对边山头上,他的所作所为正被两个陌生人看在眼底。
两人皆是身材高大,腰配长刀。额头扎一条暗红长带,身着玄青色劲装,手腕脚踝处皆绑赭带,脚蹬长靴。这是竞陵城芜地堡特有的装束。
此二人隐藏气息身形观察江笠已有片刻。
说话的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他望着江笠暗暗点头,心道此子年纪轻轻,没想到还有这等气度。
只是江大侠当年何等威风人物,堂堂江玄王,在北漠可谓声震八荒,谁能想到其独子江轻舟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听说这个江轻舟是由江夫人的乳娘带大的。长于妇人之手,生于穷乡僻壤,难怪啊
自家少主打小就是个桀骜不驯的主,如今被家主从千里之外火速召回,只为跟这么个书生成亲,也不知道此刻少主心中作何感想。他担心这文弱书生收不住自家少主那颗不羁的心。
大汉讨好道“少主,我瞧书生也好,年纪小,没见过世面,姓子静,听话,好管束嘛”
如此一寻思,好像还有不少优点呢
仿佛察觉到随从的心思,从方才就一直抱臂不言的青年稍微偏过脸,露出一副俊美得几乎邪气的完美侧颜,冷笑道“尚不知秉姓如何,不要妄下定论。”
而且,这小子长得也太像银雁城里头那个家伙了,看着就让人不爽
第3章 山风马蹄惊上
江笠自小金贵,哪怕遭逢巨变,也是个落难的贵公子,身边总有个斩钰照顾周全,如今孤身一人居住,才知轹釜待炊的艰难。
屋里仅存的干粮这几日也都吃光了,对着一堆锅碗瓢盆深沉片刻后,江笠当机立断,决定另谋出路去。
门扉方启,遥遥便见到远方荒草连天之处,一众马队气势汹汹地朝他这边冲来。
马蹄裹挟浓浓烟尘,彷如腾云驾雾,瞬间就逼至眼前。
来者大概有七八人之众,皆身材高大,身着粗布麻衣,腰跨金刀,满脸凶神恶煞,显然来者不善。
“吁”
一匹油光锃亮的高头大马越众而出,马上男子一勒缰绳,马蹄尥得高高的,几乎盖过江笠头顶。
寻常人恐怕这时早已吓得抱头鼠窜,然而江笠不仅不躲不避,甚至连神色都未变。
后边众人皆倒抽一气
险而又险之际,马上男子一拽缰绳,马蹄在即将碰到江笠发丝前堪堪擦过
“吁吁”黑马踢踏铁蹄,喷着鼻息往后退了几步,停在江笠面前。
江笠抬头,就见马上大喇喇地坐着一个身材高大颀长的男子。男子脸上蒙了遮蔽风沙的罩面,只从刘海下露出一对狭长锐利的隼眼,目光霸道而傲慢,肆意懒散的姿态又显出几分洒脱不羁。显是众人之首。
江笠站在门口,从容地望着这群不请自来的“客人”。
这装扮,这架势,似乎是些山匪马贼。
那匪首上下打量江笠,眼底露出一丝惊讶。
“书生,你不怕死”
江笠淡然道“自然是怕的。”
“那你为何不躲”
“在下身后便是墙壁门板,我只是相信阁下不会一头撞上罢了。”
那匪首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颔首道“不错,有点意思”倒是稍稍收起一点戏弄之意。
他高坐马背,以马鞭挑起江笠下巴,朝众人轻佻地笑道“瞧这书生,倒是颇有几分姿色好,今夜便在此地留宿好好休息休息”
山匪们皆心照不宣地轰然大笑。
江笠垂下纤长睫羽,恍若未闻。
那匪首纵身下马,将马鞭往腰上一别,抓住江笠手腕,把江笠拽进屋去。其他随从也跟着陆续下马上前。
江笠被拽得步履不稳,险些扑到那匪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