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二十寸彩电,彩电上头还罩着白色手工钩编的盖布;客厅靠窗的一端是一个小书柜,堆放了一些报刊杂志,书柜旁有一个花架,上面放了一盆郁郁葱葱的吊兰;窗帘是浅绿色的,窗下一把摇椅,被磨得光滑的扶手倒映着纱窗的光影,显得安静而悠然。
“老爷子打门球去了要晚些才回来,二楼的房间都打扫好了,你们先洗漱休息,一会儿冯嫂给你们下碗面垫垫底,我去买些菜,晚上再做顿好的。”冯叔停好车走进来,笑着对他们道,然后他放下车钥匙拎出一个菜篮子后,又开门出去了。
上了二楼,两人房间正好对门,张达明转身就要推门进去,却被荣海拉住推靠在门上。
张达明退了又退,几乎整个背脊都贴在了门上,但荣海和他的身体依然紧紧贴靠在一起,窘迫和一路积累下来的恼怒让他终于忍不住冲口道“你干嘛”
话冲出口才发觉在这静谧的小楼中自己喊得太大声,却也来不及收回,于是愤愤地瞪向荣海。
对于张达明的爆发,荣海挑了挑眉,轻笑道“怎么,要伸爪子出来了”语气里带着微微的戏谑和嘲讽。
“你”张达明头往后一靠,闭了闭眼深深吸口气,这才重新看着那双墨黑的眼眸,认真而诚恳地道“荣先生,我发誓,张达明就是我,我就是张达明,我跟荣老先生没有任何什么协议和约定,真的,那天从医院醒来后,我根本就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不管你相不相信,事实就是这样”
话音落下,周围又是静悄悄的,只听见楼下楼梯口的那座木制大座钟发出的沉沉嘀嗒声。
荣海伸出手指慢慢沿着张达明颈侧的皮肤轻轻滑动,感觉到指下那强有力的脉动和因为紧张激动而有些紧绷的肌理,他忽而一笑,伏在张达明耳边,低声道“我忽然发觉,比起探究你是谁,我对你还要更加感兴趣。”
抬眼看见张达明的表情一僵,荣海笑得意味深长,遂放开钳制着他的手,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13章 梦魇和晚饭
回房间洗了澡出来,一脸怠懒疲倦的张达明就看见床边的桌上已经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香味扑鼻,上面还撒了一些绿绿的碎葱花,在窗外午后阳光的照耀下,看上去颜色格外地引人胃口。
想是那尚未碰面的冯嫂煮好了送上来的。
对这样的贴心周到的招待,张达明心里感到一丝温暖,而且,正好他现在也不想见到荣海,事情好像正在朝一个让人头疼且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想到刚才荣海跟他说的话和之前的一些表现,他觉得头皮发麻。
怎么办他不想再继续做“张达明”了。
可是如果这个时候跑到荣海面前承认说“是,我确实不是张达明,我的本名叫做江源,不知道为什么,我出车祸后就变成了张达明,现在这个身体和身份都不是我自己的”,可以想象他的下场肯定比现在的状况更惨,荣海不是那种容易糊弄的人,而且也八成不会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其结果不是荣海拿他当神经病,就是认为他是在装疯卖傻耍他,嗯,后者的可能 xing 更大,那么这样子惹毛了荣老大
算了,还是不要再浪费脑子想这个了。
顶着一头湿发,他坐在桌前的老式藤椅上对着面前那碗冒着丝丝热气的面发呆。
可是难道自己真的要一辈子扮演张达明吗当然不,他终究不是那个“他”,这样“冒名顶替”,用失忆的借口搪塞实在是撑不了多久。两个双胞胎,即使容貌一模一样,但 xing 子不同,熟悉的人很容易就能区分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他和真正的张达明根本就是不一样的人,别说 xing 格和习 xing ,就连生活背景、成长经历、所学的、所会的都不同,一个人过往的经历总会在他的行为举止中留下一丝痕迹,而现在在别人眼中的张达明,根本就跟以往完全脱节,成了另一个人。
他现在该考虑的,就是要找个办法离开,要么离开张达明的身体,算了这个不能考虑,难道让自己再死一次么,要么离开所有认识张达明的人,找一个地方,重新开始,用张达明的身份,开始一段属于江源的新的人生。
一些想法和计划在脑子里慢慢有了些头绪,明朗起来,让他心情终于稍微好了一些,于是拿起筷子,开始努力享受这碗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的西红柿鸡蛋面。
面一入口,就有一种好像属于母亲属于家的一种味道,很舒服,妥帖地安了他还有些烦躁纷乱的情绪。
大口大口地吃完面,胃口得到餍足,精神也跟着稍稍放松下来,他趴倒在床上,开始昏昏睡。
老式的绿色纱窗外,是午后阳光在树梢间投下的斑驳影子,微风拂过,树叶发出催眠一般的细碎沙沙声,更送来桂花安抚怡人的香气,身下的床单枕套也带着洗衣粉的清香和阳光的味道,真舒服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临入睡,他忽然想到,自己这样的状况,不就是聊斋故事里说的借尸还魂吗原来这就是借尸还魂,感觉又是奇妙又是诡异,可这竟然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果说自己是一抹孤魂占据了张达明的身体,那么张达明的灵魂又到哪里去了呢那样的小小车祸,一些皮外伤和轻微的脑震荡是不会致死的
一场午觉,好像睡得很沉但却极不安稳,做了好多梦,梦里来来回回都是一些陌生的人,模糊的面孔,都在做着什么事情,说着什么话,只是那些声音总是听不清楚,那种感觉,就仿佛他是呆在水底下在那里听着看着一样。
梦里的场景不停地变化着,明明很陌生,却又有种亲身经历过的熟悉,他好像站在旁边看着,又好像是当中的一员,因为随着场景的变化,他也能随之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也跟着或喜或怒,上下起伏。
当一切倏然沉寂,意识重新陷入黑暗中时,他恍惚间听见了一阵嘹亮的号声。
那号声是如此的清晰响亮,就如同日日在耳边响起过一样,简单的旋律却如此深深印刻入了心里。
起床号响了。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他很快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看看窗外,午后的阳光已经变成了傍晚的落日余晖。
意识还是浑浑噩噩地,他却本能地快速换好衣服穿上鞋子,站在床边干净利落地把薄被叠成整齐的豆腐块,拉平整床单,然后转身走向房门。
一拉开房门,左右看了看陌生的走廊,他的眼里流露出一丝迷惑,看见了走廊那端的楼梯口后,他很快地阖上房门向那里走去。
快步下了楼梯,他经过那座高大的木制座钟,漆黑的木身经过岁月的洗礼变得更加光亮,指针沉稳迈着步,发出“嘀嗒嘀嗒”的响声。
他直接走到门口,拉开了那扇绿色的纱窗门。
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走到院落的门口,在矮小的桂树丛围成的转角,他迎面遇上了一位老人。
老人看上去年纪大约七十多岁,一头银发,穿着很普通,软布鞋,军绿色的长裤,白色短袖衬衫,手上拎着一个长形的袋子,整个人高瘦却很精神,面貌从容,看得出他年轻时的英挺帅气,黑亮的眸子里是岁月沉淀下来的雍容和淡定,不过看他笔挺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