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由组织进行安抚超度,或收归旗下。
尊为将军的男人盯着苏穆煜,问“你能帮助我”
“能,”苏穆煜道,“但却决于你是否坦诚。”
“我如何能相信你”
“除此之外你也没有更好的选择,”苏穆煜笑笑,“几天来,每夜失踪游荡于闹市,除了我,还有谁能看见你大将军心如明镜,不要再耗费时间了。”
男人看着他,最终拱手作揖“在下景桓。”
苏穆煜心头一跳,果然是他少年英雄,一战成名,骠骑将军大司马冠军侯,真正战无不胜的大将军
景桓的死因历史成谜,至今无人能解。历史学家、文学家等从各个角度对其死因进行了不同的猜测与分析,仍未能给出一个ji,ng确的答案。
人们总在历史的迷雾中看花,盲人摸象似的画出一个大致轮廓,给一个边界模糊的猜想。究竟事实如何,谁也不知。
苏穆煜按下疑惑,回礼道“在下苏穆煜,将军可否将夙愿倾诉一二”
景桓看着他,并没说什么。苏穆煜不急,他的耐心很好。
顾青却有些不淡定“苏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身份认定了,是西汉那位战神。但现在魂波测试仪上,依然显示为东汉。”
苏穆煜对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目前只有景桓将军的魂魄在此,那位东汉的张姓将军又在哪里”
“要不我们再等等”顾青犹豫道。
“不能再等了,”苏穆煜道,“我跟着他走,先解决将军的夙愿。待会儿时空撕裂时,你知道如何留在现世。如果我们走了,依然有魂波,那说明确实有两个魂魄在此。”
“景桓的势力大强大,首先现身。另一位究竟如何,还得靠你了。如果真有双魂,我带走一个,剩下的你立刻联系组织。”
顾青扫一眼黑压压的y兵,这些y魂无面,下肢无脚,y森森地漂浮在地表之上。景桓带军,他的战马神勇无比。若仔细看去,会发现此马的腹部没有皮rou,只剩惨白的骨架。
苏穆煜知道顾青在担心什么,他再次给予顾青坚定的眼神“信我。”
顾青别无他法,只得点点头“小心。”
苏穆煜与他交换眼神后,向景桓走去。
他展颜一笑“大将军,请。”
景桓戴上黄铜虎头盔,他拉着苏穆煜翻身上马,两人共乘一骑。景桓振臂一挥,y兵缓缓退开一条路径。
脚下的土地在远方变为沙漠,顾青低下头,开始向内管住自己的灵魂。
不要动,不要看,不要说话
时空在天之尽头撕裂,y兵借道之“鬼战”,开始了。
鬼道属六道之一,战争频发。鬼军忌讳阳气,鬼王有使鬼兵显形之神通,常同人借道行军。
遥遥传来锣鼓打更般的声音,沉闷而悠长,带来y间的诡谲。昏暗的沙海里出现一盏盏明灭的灯,惨白y冷。顾青的余光偷瞄过去,那幽幽的灯光行进地很快,眨一下眼睛,仿佛又前进了许多。
只见沙地上的脚印,不见鬼影。一串shi漉漉的印子从景桓将军的坐骑前冒出,脚印走出去很远。
鬼兵到。
忽地,一阵抑扬顿挫、忽高忽低的驼铃声从远处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军队远行的脚步声。魂魄众多,队伍庞大。
沙海上y风与雾气缭绕,月亮从云层后抛出丝丝银辉,沙漠上的一景一物变得清晰可见。
无垠的沙海那头,千军万马浩浩汤汤地踏着铁月。巨大的圆月与深蓝的星空作为他们的幕布,有鬼魂在放声高歌。调子凄凉辽阔,荡在空旷的天地间,有着无法言说的悲壮。
鬼魂们身披铠甲,手握长矛,像是什么东西在下来,什么东西在上去。
军阵前方,景桓将军率万人之师,义无反顾地朝着自己的时代走去。
时空之中,鬼军歌道
“凉秋月,铁骑入幽并。飞狐白日晚,瀚海愁云生。羽书时断绝,刁斗昼夜惊。”
苏穆煜看着前方,撕裂的缝隙在不断增大。沙漠之风挂在脸上生疼,这是来自千百年前的风沙啊。
“位登万庾积,功立百行成。天长地自久,人道有亏盈。未穷激楚乐,已见高台倾。”
斗转星移,浩浩汤汤的y兵从人间借来一条通道。
尽头,那一场场奇袭之战,目及之处的浩瀚大漠、荒芜戈壁,如泼墨般绘在了天地间。
注“”
1“位登台倾”虞羲。
2本篇朝代,西汉,汉武帝手下三巨头的爱恨情仇。
主要写霍将军。
但是,注意此处粗线
关于君王与将军之间的风花雪月,纯属作者编造。纯属编造。纯属编造。
咱们霍将军直男。
虽然汉武帝是个弯的。
所以嘛嘻嘻嘻嘻,刚好对霍将军的死因有个小小猜测,所以就拿来写了。
3y兵借道分三种其一,阳地居人、y地居魂。其二,“鬼差军”拘魂。其三,“鬼战”。轶闻传说项羽就是鬼王哦。
第88章 万里江山
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男儿报国之志,何以诉衷肠。
“我要的不多,只是想再回去见他一面。”景桓望着无垠沙海,“打完这一场,就得回朝了。”
苏穆煜回首,往皇都瞧一眼“执意见那九五之尊者,将军是有什么不甘”
景桓道“无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问题罢了。”
“我只是想问问他”
元狩四年,时值春季,汉武帝命卫青、景桓各率骑兵5万,分别出定襄和代郡,深入漠北,寻歼匈奴主力。
此时景桓将军已率军越离侯山,渡弓闾河。一路上狼虎之军行进如风,后与匈奴左贤王部接战,气焰滔天,歼敌七万零四百人。
眼下乘胜追击,单钩枪直指狼居胥山。景桓将军所到之处,如魔刹过境。匈奴屯头王、韩王及将军、相国、都尉等皆被俘虏。
苏穆豫无奈跟着行军队伍,昼夜奔弛。偶有敌军偷袭,弄得他草木皆兵。本不是军中人,却是将军座上宾。除士兵之外,大小副将皆有微词。
本是生死存亡之际,战事紧张,突然冒出一名陌生男子,还生得这般蛊惑人心。怕是哪里来的妖物所变,或是敌军的间隙
好男风之事,早有先祖开了河。虽有些许禁忌,但并不是被万人唾弃。别说将军了,如今坐在那位上的真龙之子,不也曾有一名青梅竹马的韩嫣
武帝好男风,众所周知。只是臣子之间的那些小九九,断不得搬到台面上来讲。背地里或轻视,或嫉羡,谁敢往天子耳里传
“要说那人啊”行军疾苦,可用来消遣的都是些离奇传闻。只不过士兵之间是家长里短,是女人农田。
而高层之间,则偶有宫闱秘事谈于饭后。
苏穆煜好歹给副将们澄清了自己的身份本是丝路商人,通西域,与粟特人做生意。谁知路上惨遇匈奴人,若不是景桓将军出手相救,早已魂断沙海。可现在没了导路人,钱财也在逃命中遗失,一个人无法返回都城,只得跟着军队行军打仗。什么时候战事告捷,什么时候回故乡去。
好在苏穆煜腹中留有几滴墨,兵法阵法行军之策,讲起来勉强算头头是道。景桓留他做军师门徒,消去了吃白饭之嫌。
这漂亮男人不是将军的枕边人,副将们松一口气。既然如此,那流言蜚语同他就可讲了。虽说机密不得泄露,八卦都是可以说的嘛。
而苏穆煜是不是表露出的吃惊与兴奋,大大满足了他们的吹嘘之心。
“所以说,今上同那人,是青梅竹马”
“是,哎,都知道。还说什么那人,不就是韩王信么。当今皇上还在做胶东王之时,韩嫣和皇上可是一同学习的。等到皇上当了太子,啧啧啧,两人那关系越发亲近。”副将说得津津有味,好似自己亲眼见证一般。
可无论是宫廷还是市井,传言就该有传言的样子。苏穆煜深知,没有添油加醋,听起来指不定多索然无味。
另一名将领托着酒碗,用棍木奉刨了刨跟前的火堆。火星随着风,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如一股无形的抓力带着盘旋而上。
“韩王信善于骑马s,he箭,谄媚那一套做下来,谁比得上哼,皇上刚即位之时,想讨伐匈奴,那韩嫣立即学习胡人的兵器和阵法。贡献不少,深得龙心。”
“所以,在宫中此人的地位越来越尊贵,官升上大夫”
苏穆煜装作一脸无知的模样,对宫闱之事无尽向往“然后呢,然后呢但这也不能说明皇上与韩嫣之间有什么罢君君臣臣,从年少到弱冠,扶持友爱,这可是值得天下效仿的模范哪。”
副将喝口酒,嘴巴咋咋有声。他挑起半边眉,靠近苏穆煜“你有所不知若真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你知道后来,韩嫣这媚臣,已相爱到龙榻之上了。与君同卧同起你说有没有鬼”
苏穆煜有模有样地吃惊,实则他连韩嫣的结局如何也早已知晓。居然问他有没有鬼,苏穆煜极力忍住笑意,问“那这韩嫣的命运如何”
“呵早死啦”对面的副将轻哼一声,火光将他的面颊烤得通红,“以谄媚得幸者,必恃宠而骄。骄横跋扈,目中无人者,必失势。因果报应,时候未到。”
苏穆煜听出了一股酸味儿,他笑着正要接话,身后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打了几场胜仗便如此散漫,军纪何在军威何在”
众人一抖,看清来人,下意识从地上爬起来站直。景桓将头盔拿在手中,身着玄甲,在月色下闪着凛凛寒光。
“将军。”
众人低头高呼。
苏穆煜不怕他,反而笑得更开了“副将们给我讲了讲战场轶事,怕我没趣儿,送开心呢。”
景桓深知属下平日里的小动作,无非是流传些无伤大雅的闲话。不扰乱军心,不危言耸听,一概不予追究。打个马虎就过去了。
景桓淡淡瞥一眼“下去吧,为明日做准备。这关头,各自打起ji,ng神来。万不得有丝毫疏忽。拿下狼居胥山,逼直瀚海,我们就能回朝了。”
副将们应声,纷纷离去。苏穆煜坐在火堆边,撑着下巴“将军,现在没好听的趣事了。漫漫长夜,如何打发”
“苏师的趣味仅仅是在这些无聊的宫闱秘事上”
“舌根子嘛谁不爱听,你把这些讲给今上,想必他也是很喜欢的。说不定龙心大悦,也给你个机会同卧同起呢”
“放肆”
景桓捏着酒壶的五指骤然收紧,也不知苏穆煜的哪句话抚了逆鳞。景桓眉心紧拧,咕噜喝下几口烈酒,他察觉自己有些失态,一双狼眼盯着跳动的火焰,沉默了。
苏穆煜不与他计较,但凡有铮铮铁骨的武者,必定很厌恶靠巧言令色,甚至是身体,去博得宠爱的人罢。所以景桓对韩嫣之流的态度,大抵也是看不上的。
“将军,人各自有不同的活法。何必呢”
苏穆煜向他讨一口酒,醇香的液体顺着喉道一路厮杀往下。
景桓眼神放空,似想起什么。久久没有答话。
苏穆煜索xi,ng放开了讲“韩嫣已死,说明媚臣无法在今上的身边待太久。将军,您又是为什么这般恼怒。”
“我没有。”景桓道,“君之事,臣万不可逾越。”
今上宠爱谁,临幸谁,说到底,也全凭心情。景桓将军是什么,是大汉的一把剑,从十六七岁的舞象之年,他便未曾过一次公孙王子的靡靡生活。
他是今上的臣,是一把剑。真龙看向哪里,他便杀往何处。
兵者,器也。他不过是冰冷的工具而已。但若能以此使得今上欢心,做臣子的,又有何不甘。
遥想当初,元朔六年。
景桓率轻勇骑八百,用奇袭之策,直弃大军数百里赴利。年少英勇,杀敌无数,斩捕首虏过当。归朝,因其战功赫赫,勇冠全军。
武帝以一千六百户,赏景桓受封冠军侯。
那年,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人为自己展颜大悦,似整个前程都为之明亮。景桓暗暗发誓,君命臣杀伐,则杀之。命臣拓边疆,则战之。
若那人能一直看着自己,便一切的一切,危险也好,辛劳也罢,全然接受。
只要还能看着他,这条无尽的路,便能一次次走下去。
后,元狩二年,武帝任景桓为骠骑将军。于春、夏两次率兵出击占据河西。同年秋,骠骑将军奉命迎接率众降汉的匈奴浑邪王。
然,部分降众变乱,孤身率部驰入匈奴军中。斩杀变乱者,稳定大局。
浑邪王得以率四万余众归汉。
无论是孤身受降也好,孤军深入敌人腹地也好,无数次置之死地而后生,他都未曾怕过。每每挥戟向西,斗志昂扬,不过是想再看一次君颜欢欣。
只要那人说,朕的大将军,战无不胜
景桓便认为一切都值得。
所以,不去计较那人身边有着谁,不去嫉妒那人枕边躺着谁。那些人与他是不同的,他们给圣上带去的欢愉,亦是不同的。
可是,景桓也曾无数次在梦里奢求着,那样隐秘的欢愉,他是否也能给那人带去
走了一个韩嫣,又来一个李延年。今上的身边又怎会任宠爱的位子悬空。
景桓看得多了,也就宽慰自己不必难过。
何必呢。
夜色四合,深空中撒一把潋滟星子,璀璨夺目。天高地远,沙海空寂无边。四下静谧,唯有柴火燃烧劈啪作响。
苏穆煜紧了紧外衣,道“将军,李延年擅长音律,出了名的倡伎,很会讨圣上欢心罢。”
景桓嗯一声,喝口酒“苏师将才与我的副将们谈乐,不是满脸惊讶迷惑的样子,怎的现在又如此熟稔宫闱之事了”
“啊,那个呀。”苏穆煜笑笑,“说了嘛,寻开心。”
景桓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半响,犹豫开口“你为何要帮我。”
苏穆煜偏偏头,收敛笑意“你当真要听”
作者有话要说 1景桓霍将军的谥号。原本想用将军的字,但他没有因是私生子,哎
2倡伎音乐家在汉朝称为“倡”,李延年是西汉有名的音乐家。当然,他和汉武帝也是妥妥的有一腿。
第89章 万里江山
“将军,我帮你无非是因为你的魂魄占据鬼道。后有轮回者无法过路,所以得先解决问题。”
苏穆煜裹着外衣,大漠的深夜温度极低,空旷而寂静。他说完这句,吸吸鼻子,此时的连鸣又在干什么呢。
景桓睨他一眼,将酒壶放好“你就是所谓的地狱使者”
“我不是什么黑白无常。”苏穆煜道,“这世上本无阿鼻地狱,不过是用来诓骗世人莫要作恶罢了。但相信其存在,总比没有好。人皆如此,有个界限碑竖在那儿,做坏事之前,总会犹豫片刻。或因此而回心转意也不一定。”
“若真是如此也就罢了,”景桓站起身,抬手指向荒漠尽头,“苏师,你可知我为何要疾行数日,歼敌无数,这般心急”
“恕我愚钝,将军,鄙人不知。”
“我的气数近了,只是想早日回朝,多看那人几眼。不求封赏,亦不求封邑千户。”
“我只是想看看他,至于其他”
景桓抬头望着茫茫星海,眼里收一把光辉如梦。
苏穆煜知他为何气数将尽,却不太明白景桓如此低落的缘故。人固有一死,大丈夫葬于沙场亦不曾皱眉,所以景桓是不怕死的。
那又是何事,使得他忧心忡忡,情牵后世。
翌日,ji,ng锐骑兵再次启程。直往狼居胥山而去。
很快,大军告捷。景桓将军在狼居胥山举行祭天封礼,在姑衍山举行祭地禅礼。至此,兵锋一直逼至瀚海。同时,经此一役,汉军在漠南浩浩汤汤地荡涤匈奴,匈奴单于一路兵荒马乱地逃到漠北。
“匈奴远遁,从此漠南无王庭。后世的书上,便是如此称颂将军的。”
苏穆煜坐在马匹之上,多少有些不自然。本可自驾,硬生生被景桓拉着共乘一匹。为了避免尴尬境地,苏穆煜只好将后世的风评拿出来,聊着闲话。
本在大梦之中,哪怕告诉景桓将军汉朝何时覆灭也无所谓。只不过谁不希望自己效忠的皇室千秋万代苏穆煜懒得去触霉头,只捡好听的讲。
景桓倒不在意后人对自己的看法,他风华正茂,战功赫赫,不曾把风言风语放在眼里。
“那对于今上,如何”
“嗬,”苏穆煜笑笑,“汉武大帝,一代明君,流芳千古,是历代君王所赞美的对象。亦是后世人倾慕之人。”
景桓听得愉悦不少,他拉着缰绳,眉间郁结之气散去,尽显大将风范。苏穆煜暗自咋舌,怎么看这景桓将军对皇上有着不一样的情愫啊莫不是
苏穆煜还没想通透,骏马忽地飞奔起来。他随着惯xi,ng猛地撞进景桓怀中,惊叫出声。将军见他好玩儿,像个小孩似的没遇过“大场面”。景桓爽朗大笑,神色飞扬。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马鞭子一抽,加快了速度。
苏穆煜揪住鬃毛,只觉心脏即将跳出胸膛。飞奔几刻后,实在忍不住大吼“将军将军慢一点”
跟在后边的将士们哄堂大笑,副将直言苏师胆子太小,实非大丈夫
苏穆煜呲牙向着他们嚷嚷“命都快没了我做什么大丈夫小人之见”
景桓低头看着他,深邃的眼里裹着不清不楚的情绪。苏穆煜抬头撞见,缩了缩脖子。
“将军您别这样看着我,我会误会的。”
说完还在暗暗庆幸,幸亏没带连鸣来,若被他瞧见,指不定提刀砍人。
景桓拿他好玩,班师回朝的路途遥远,实在乏味。有苏穆煜吵着闹着,能消除不少愁绪。
“我能对你如何就算我要对你如何,苏师又能怎样”
听听,苏穆煜忍不住撇嘴,封建朝代什么纲常思想害人不浅,死了几千年还是如此说话。
苏穆煜仰仰身子,推一把景桓“将军,不可。鄙人已有家室。”
“又如何”景桓道,“就算我抢了你,谁能把我怎样”
这话说得心高气傲,但也不无道理。年少有为的大将军战无不胜,三次大战,次次跃升,不断解除圣上的心头大患。封邑已过千户,赏赐更不在话下。位及大司马,这官途坦荡到令人眼红。就算现在景桓想要天上的月亮,恐怕武帝也会派人给他捞一捞的。
苏穆煜盯着他,惨兮兮一笑“这样怕是不太好吧”
“哦苏师莫不是想要个名分或官职也罢,做我府邸幕僚如何”
景桓挑眉,苏穆煜的反应激起了他的玩耍之意。
苏穆煜讪讪道“这样怕是,也不太好吧”
“那你想要什么。”
苏穆喻咽唾沫,我想要你赶紧办完事儿,滚去轮回啊将军。
他说“我能否不被你如何”
景桓看看苏穆煜,终是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胸腔震动,雄浑的声音传出老远。距他们十米开外的副将们交头接耳,苏师可是用了什么妙计,能让近日来苦大仇深的将军如此开心。
“放心即可,”景桓笑着对他道,“本将军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苏穆煜问。
景桓也不管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随即扬起鞭子往东指了指“苏师未曾见过的都城繁华,不过多久便能看到了。”
“这话你可别在那些副将面前讲,”苏穆煜撇撇嘴,“我可是骗他们说我在都城有金玉府邸,美婢成群。”
景桓有些好笑“谁让你这么说的”
“怪我”苏穆煜瞪他一眼,“荒漠里捡个美男子,又不是你枕边人。除了编造自己是商人,还能是什么敌军j,i,an细”
“回了都城,我倒要看看你能用什么法子,变一座金玉府邸出来。”
景桓此刻全然是看戏的态度,一点将军的威信都没有。
苏穆煜发愁“哎,所以说啊,将军。您看能不能暂时在府上给我个身份倒水小厮也是可行的。”
只要带到景桓完成夙愿之时,他就能功成身退,真正的打道回府。
大将军笑着道“赏你个夫人头衔,如何”
苏穆煜愣是呆了几弹指,才蓦然想起夫人是什么意思。
“就此作别吧将军。”苏穆煜一本正经道,“本人卖艺不卖身的,我宁愿去捡破烂。”
景桓果真停下马,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苏穆煜被盯得后背发麻,莫不是无意中又碰撞了他的逆鳞
“怎怎样”
景桓亦是一本正经“苏师不是要作别”
“下去啊。”
“什么”苏穆煜瞪大双眼,不可置信这都什么脾气,怎么做人的
景桓憋着笑意,继续调侃“苏师做人有自己的气节,断不能强求。景某佩服苏师,请”
苏穆煜磨着后牙槽,这都什么男人。好歹还是个将军,怎么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比安如风还不如。
苏穆煜莫名怀念起当初给他煮素面的少年,扼腕叹息。
话到这个份儿上,苏穆煜要再这么坐下去,怕是没脸见人了。他瞥一眼后面即将追上来的军队,再瞧瞧前方浩瀚沙漠。
一咬牙,苏穆煜翻身下马“将军,您好样的。”
景桓装作听不懂他在讲什么,悠闲地抽了马匹一鞭子“苏师,慢走。”
苏穆煜深吸一口气,差点原地爆炸。
昼日的阳光灼热无比,没走多久,苏穆煜后背渗出一层汗珠。他擦擦额头,眼前的景色已有些眩晕。沙漠尽头,天光一色,忽地震荡一下,似有什么东西从那处闪过。
苏穆煜揉揉眼,太累以至产生幻觉了
他抬腿的力气都消失殆尽,后脑勺变得发沉。怎么回事,这才走了几步,身体不至于如此羸弱啊。
苏穆煜停下来,撑着膝盖晃晃头。好似有谁在他耳边说话在叫他的名字。
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脚底发虚,已连冷热都察觉不出。
是谁在问他
“你可曾怀疑过”
怀疑过什么
苏穆煜皱眉,牙齿咬着下唇,五指捏紧膝盖。
“这是梦还是现实”
苏穆煜心头一笑,废话,这当然是梦。这是景桓的梦,他怎么会分不清。
为什么会问这个,这般荒谬。
苏穆煜刚想反驳,等他再摸到手上的扳指时,忽然有些不确定。
是谁在问
问的是这个梦,还是关于他
问的是景桓之夙愿,还是苏穆煜骤然呼吸一紧,他在哪里他所在的梦,会不会是现实。而他所在的现实,又会不会,只是大梦一场
苏穆煜猛地闭上眼,他感觉身体越来越重。自己身在何处,为什么回到这儿来快想想,快想想有什么东西在从脑中流逝,他快要拽不住了
“苏师苏师”
耳边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喊,苏穆煜睁开眼,跟前出现四只马蹄。他缓缓抬头,景桓正坐在高大骏马之上,神色焦急“如何身体有疾”
他本只是起了捉弄的心思,没想到苏穆煜走了几步后突然出现异常。吓得他赶紧抽身返回,“军医军医何在”
“没”苏穆煜缓缓摇头,他想说没事,他不需要大夫,也不需要别人的照顾。但没等他说出口,眼前一黑
景桓立即翻身下马
“苏师”
好疼,身体似被重组。
骨头一如碾碎后重新粘合,浑身血液具不通畅。
眼皮很沉,需用尽力气才能睁开看到了一线光明然后是
苏穆煜赫然看到景桓焦急而英俊的脸庞,自己身处军帐之中。从撩开的幕帘往外看,此时已深夜。
“将军”
“来,喝点水。”景桓托着他的后背,把水壶递给他。“慢些,别呛着。”
苏穆煜擦擦嘴唇,四肢百骸慢慢从麻木中醒来“将军受累,我已经没事了。”
景桓显然不放心“再多歇息一阵子,你可有何旧疾,以至于昏倒”
苏穆煜偏头思考片刻,喃喃道“之前,我为何会昏倒”
为什么呢
醒来之前的事儿,他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第90章 万里江山
烟雨朦胧,暮春时日。回程之路愈发显得遥远,天幕是一块灰扑扑的旧布。
春归的燕剪着尾,快速从雨帘中翻飞而走。
苏穆煜谢绝了邀他入马车的好意,此时骑在战马上回望,行军队伍黑压压一片,在时节惨淡的景致里劈出一条长长的黑疤。
距他上次昏倒,已过去数天。苏穆煜时常回想起那天的情况,又总是抓不住记忆的末梢。他依稀记得有谁在耳边呢喃,说了一些很重要的话。
只言片语已成迷,景桓的担忧倒是挥之不去。大将军滞留人间千年,少年心xi,ng偶有表露,但浸y 人世多年,在怎样也泡出了一把名将所不该有的菩萨心肠。
苏穆煜对此挺受宠若惊,他清醒后第二日,景桓不知从哪儿弄来一辆舒适的马车。虽不比都城御用的豪华奢侈,在行军这般艰辛的境况下,也实属不易。
好意心领了,苏穆煜却依然坚持骑马随军。舒适的环境容易让人倦怠,没准儿马车坐得逸,接下来的日子也就得过且过,一路睡到都城。
未尝不可,苏穆煜曾动摇过,但很快否定了自己。
若说从安如风、冷佩玖的案子来看,时不时记忆混乱、确实可以算作皆因连鸣而起,毕竟自己为他抗下了撕裂时空的魂波。
那最近几次做任务,自己身边没有连鸣之时,昏倒、记忆出问题,又是为什么。
苏穆煜眼睫深深,沉沉地看着前方雨帘。蓑衣加身,雨滴顺着斗笠往下坠。走出大漠后,入眼的绿翠葱茏,姹紫嫣红亦呈繁茂之态。很快他们将回到京畿之地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雍容长安。
一面忐忑、猜忌、思索自己的事儿,苏穆煜也并没忘记此次的任务。景桓将军在入城门之前,便有军马列队恭迎。待入城后,凯旋归来的大将军收到了黎明百姓的夹道欢迎。这一切都是景桓曾万分熟稔的场景,甚至皇上会几时召他入宫,心里亦有几分底。
归京后,苏穆煜按约去了将军府。本以为会有妻妾成群等待他,谁知除了府中几个心腹及仆人在门口迎接,愣没有一点胭脂色混杂其间。
苏穆煜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景桓终生未娶,唯一留下的儿子,还是他与府中一侍女所生。估计是激情一夜的种,所以养得也十分随便。对于儿子,景桓本懒得管,一直放在卫青家抚养。直到景桓逝世时,这私生子才四岁。
后来汉武帝念及景桓的情分,便让他儿子继续做冠军侯。当然这已是后话。
苏穆煜算算时间,元狩六年景桓病故,漠北之战大捷,即当下应是元狩四年。那么按此推理,现在景桓的儿子已两岁有余。
将军府中既无孩童用品,也没有丁点小孩哭闹的声音,这怕是早送去了卫青家。
实则景桓本身即为私生子,他的儿子亦是,这么说来命运有时总巧合地出奇。景桓作为臣子,作为将军,为百姓谋福,守万里江山。但回到家中,似也不是一位好父亲。
他没来得及用父为子纲这一套去教育后代,便早已殒命韶华。最后仅留下一点余荫,以造福后辈,算是在生后尽到了一些为父的担当。
他为国为民,为盛世开太平,为大汉扩疆土,却很少为自己、为儿孙求点什么。
他常在荒漠中回望,或于山野中回首,这漫山遍野的孤寂。
他是不是能任xi,ng一次,对那个人。
他还是有所求的。
苏穆煜入住将军府后,免不了耳边再起流言蜚语。喜好男风之时古往今来亦有,当今圣上也不免俗。年少时收了韩嫣,后来因李夫人,又给圣上弄去个李延年。
民间传说,这李延年比最美的嫔妃还要狐狸媚子,缠着君王夜夜笙歌。据说他善琴,唱歌亦为天籁之音。得隆恩圣宠,并不奇怪。
由此来说,景桓将军的行径便更加可疑。一无妻室,二不纳妾。好不容易有个儿子,还被亲手送走。漠北之战后,竟带回个俊美如仙的男子。
瞧两人的关系,怕也是枕边人,榻上宾。因此,下人们常在背后议论。
可苏穆煜已无任何心情去辩解。换做往常,就算是在军中,他也要撇清关系。倒不是说不喜招致非议,苏穆煜纯粹是个感情洁癖。他认定自己与连鸣有一腿,还是正儿八经要长此以往过下去那种,就没必要再同其他人传出暧昧。
连鸣不在也不行。
苏穆煜做生意j,i,an诈狡猾,对感情却是实打实的认真。
景桓被招入皇宫,去面见那九五至尊者。苏穆煜把自己关在客房中,向下人要来纸笔,一点点回忆,拼凑那些记忆片段。一张纸写回想起来的画面,一张纸理清脉络,对自己提出疑问。
从安如风案开始,连鸣对跨时空一事不排斥、不惊讶,甚至有些熟悉。当时忙着做任务,回去后新案子也不断,如今细想下来简直惊心当时连鸣还曾告诉他这不就是一场梦么。
这句话到底有没有更深一层的意思
苏穆煜将这句话画圈,紧接着往后梳理。办理冷佩玖的案子时,两人一起生活,连鸣总给他似曾相识的感觉。比如洗碗做家务等细碎情节,苏穆煜百思不得其解,若是符合当时提出一系列科学推断,那他与连鸣在这之前肯定认识
既然认识,为什么在拍卖会上两人又是剑拔弩张
此为第二点存疑。
紧接着在港澳,连鸣不仅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他,更在时空撕裂时紧跟而上。这些在当时看来合情合理的举动,如今细想居然也有些不合理了。
要么是连鸣一直在暗中监视他,要么是连鸣早就熟悉这套c,ao作。
如果是前者,连鸣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若是后者,首次在安如风的任务中,连鸣所表现出的疑惑、震惊、无知等情绪,难道都是装的
苏穆煜咬着下唇,实则从港澳开始,连鸣的漏洞就已经太大了。
为什么自己会忽视是记忆选择xi,ng忽视,还是自己在有意不去深思。苏穆煜抬首,庭院中绿树蓊郁,天边晚霞西垂,撒了一池的金粉在院落中的湖泊上。
港澳之行,苏穆煜承认自己太沉迷于感情这回事儿。爱情来得汹涌又美好,他本能地选择了事事信任连鸣。从那后,任何案子、包括展世一的存在,苏穆煜都从未回避过连鸣。
如果苏穆煜吞了口唾沫,发觉喉咙有些痒,心如擂鼓。
如果把思路换一下,问题分为两条路来走,会不会柳暗花明。一是自己记忆出现问题,二是如果连鸣从一开始接近他,就抱有目的呢
拎出这个猜想的同时,苏穆煜拿起手边的杯子猛喝几口茶水。早已冰凉的液体又苦又涩,刺得苏穆煜猛一激灵。
他把欧洲之行再次搬到纸上,快速整理一张人物关系图出来。假设卡利与奥尼尔有利益关系,连鸣需要奥尼尔搭桥才能认识卡利,那么在连鸣与卡利之间,本是没有联系的。
另一方面,苏穆煜出事时,连鸣并不知情。按理来说,卡利不可能自己去告知奥尼尔他抓了个东方男孩。
依照这个思路,连鸣与奥尼尔是如何知道苏穆煜确切位置的反应还如此迅速。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有个人,他既认识卡利,又认识奥尼尔很可能,还认识连鸣。
苏穆煜拨开云雾,青天唾手可得。但他在这个关键时候突然住了手,他把所有纸张揉作一团,重重把笔搁下。
他突然有点害怕去寻找背后真相,他怕失望。
怕到头来自己是最迷茫的那一个。
苏穆煜现在才把欧洲之行背后最大的谜团抛出来或者说他以前想过,但否定了自己只身前往意大利一事,在出事之前,除了展世一再无第二人知晓。
他当时只深陷在埋怨与愤怒中,舍身犯险差点丧命,展世一那小子居然没去救他来者是连鸣和八竿子打不着的奥尼尔。
苏穆煜至今才想通,甚至大胆猜测那天夜里,展世一是否参与了拯救行动。但在行动胜利之后,选择了悄无声息的离开。
苏穆煜易地而处,他换位思考一番,按照展世一的xi,ng格,断不会在苏穆煜的气头上冒出来。
而那之后,两人冷战期间展世一所说的会给他解释,又是什么
如此看来连鸣与展世一,是否真的认识
苏穆煜迷茫了。他忽觉胸口呼吸不太顺畅,有隐隐作痛之感。上次昏倒前的声音,又再次入了梦魇。
到底何为现实,何为梦境。
本已到傍晚,窗外遽然下起阵雨来。雨雾迷蒙,颗粒饱满的水珠子顺着房檐下坠。声音嘈嘈切切,很快交织为在风中翩跹的曲。
屋内光线过于昏暗,而斜雨不识情趣地落入窗内。苏穆煜不得不起身,正思考着等会儿怎么打发时间,房门却被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