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安如风,你可知逃兵的下场如何”
安如风认为他明知故问“我知。”
“你知道还发什么疯”苏穆煜突然一阵爆呵,恨不得冲上前去揪住他,“你自己算算,从出逃到现在,有几日”
安如风道“约莫二十日。”
“二十日处以绞刑死罪”
苏穆煜伸手抵着安如风的额头,不甘心似的猛力戳了戳。
安如风垂下眼帘,收好藏不住的落寞“阿煜,即使我留在战场上,亦逃不过死亡。”
“逃不过,也比现在好。”
“不会的,任何生活,都不会比当下好。”
连鸣拍拍苏穆煜的脊背,侧头对安如风道“你出逃一事,军中可有人知”
“有一人。”
“谁”
“我的过命弟兄。”
连鸣似听到天大笑话,问“认识多久”
“约莫一年。”
“一年不到你也敢称作过命”连鸣狠狠拧眉,“如风,你可知何为人心”
这小子怎能如此单纯,令人连责骂也不忍。
安如风笃定地摇摇头“不会出事的,他说了他会帮我隐瞒。”
“这能是他说隐瞒就隐瞒的大唐军纪何在军威何在”连鸣学着苏穆煜一指戳在安如风额头上,“且不说他为何不与你出逃,就算是他一心报国,志向远大好了。你用你的脚趾头想想,任何一个在战场上经见过厮杀与绝望的普通人,谁会眼睁睁看着别人逃命而自己无动于衷的”
这个世上,没有真正的圣人一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经历过死亡的人,每天都想着怎么活下去,就算谁都明白所有人无非是向死而生可必须活着,认认真真活着,竭尽全力活着。
安如风瞪了瞪眼“他有他的前程,有他的志向,怎么可能与我出逃”
“如风,”连鸣叹口气,“交浅不言深,你好好想想罢。”
安如风眼底满是晦涩之隐,最后他摆摆手,道“无所谓,听天由命而已。”
所谓的命格与生死,老天早就给你刻下了。
时间拨回一年前的冬天。
漫天雪粒如天庭打翻了万顷粗盐,亮晶晶的雪末子压在唐隋邓三州大军的甲胄之上。黑压压的中央军在这惨白的世界中,辟出一条丑陋疮疤。
安如风眨了眨眼,睫毛上坠着沉重的雪花。然后,他接了一道喜忧参半的军令。
安如风在从军第二年冬末,终于摆脱火夫头衔,从火头军调往轻骑兵。因其卓越的骑s,he与弓矢能力,再加上ji,ng明的头脑和一往无前的孤勇,很快得到赏识。
令安如风哭笑不得的是,除开军事训练的课目来说,一腔孤勇这回事,当真笑话。
无名士卒哪有什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勇气。无非是身于战场,横竖最后一死不想窝囊地死于敌人横刀之下,那便自己冲上去,或许这样还有一丝活命的可能。
安如风与他所提及的过命之交张申,是在轻骑兵队伍中结识的。
两人年纪相仿,志向大同,且都是愣青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很快成为无话不说的朋友。
安如风记得很清楚,他们曾深夜梦回故乡,接着在怅然若失中醒来。两人掀开裹在身上的破棉絮,悄悄爬出军帐。
那一年,他还是怀揣将军梦的安小神童,军营中的平凡士兵。安如风与张申二人,望着夜空中群星璀璨,偷偷互换一口浊酒。
后来也曾回想,那样的日子,同样是好时光。能在冷锋之下苟且偷生,也能在大敌临门时舍生取义。
两人提及志向,安如风不掩锋芒,豪言壮语道“我要做那御封大将军灭叛军,驱蛮夷,为大唐镇守江山。我要天下朝贺大唐,我愿重振贞观开元盛世。唐魂不灭,千秋万代”
那时的安如风与现在没两样,一喝酒就话大。酒后吐真言用在他身上,一点也不过分。
张申当他撒泼,酒ji,ng绕着脑子跑了几圈,半醉半醒笑道“悄悄告诉你个秘密,我的志向也是大将军”
安如风摇摇晃晃转过身,一掌拍在他肩上“那、那怎么行大将军、只有一个”
“对对对,只有一个。我们都想做,怎么办”张申又喝一口酒,把难题抛回去。
“嗯”安如风愣了愣,道,“那我们各凭本事”
张申突然大笑起来,对安如风的直率满是揶揄“好好一句各凭本事说得好”
安如风咧嘴笑起来,星光闪闪的眸子里像是觅到了真正的知音“那、那我们说好了以后各、各凭本事上阵杀敌”
张申低下头,收敛瞬间滑过的y翳“对。斩首、夺旗、先登。建军功、耀门第。”
但他从始至终没有告诉安如风,在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无所不用其极。
时间再往后,是两人一次次浴血奋战,从阎王手下夺命。斩首易得,夺旗困难,先登更是毫无希望。
安如风救过张申一次,很快张申也将他从快马横刀下拯救。
安如风所谓的过命,实则是穷途末路的偷生罢了。你与我,他与他,都是这样从战场上过出来的。
世间用鲜血洗涤,人命贱如草芥,他们不是大英雄,不是赫赫神威的大将军,没有人会记住无名士卒。
胜仗得来的恩泽只会落在将军名上,名垂青史留三页的也不会是这些用白骨铸就盛世的小兵。
所以才会有人想往上爬,所以才会有人被功名蒙蔽双眼。
安如风出逃之夜,张申问了他一句“如风,志向不要了”
这是安如风从军第三年,他在轻骑兵内已小有名气。隆冬已去,暖春降临,此时正值大军休整,而“不小心”探得机密的安如风,头一回萌生了做“逃兵”的念头。
初夏之时,大军在马鞍山休整,日后大举进军棠溪腹地,李愬将派十将马少良,攻占嵖岈山。
嵖岈山,离棠溪城、冶炉城,十分相近了。
安如风扯着马缰,回身道“阿申,我不是不要了,而是要建功。”
“做了逃兵何来功绩”
“阿申,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不过这次,你得答应我,所有的所有,你都会帮我隐瞒。”
张申一愣,复讪笑“之前不是说好了么,你离军之事,我一概不知。”
安如风点点头,吃了定心丸“我是安兰之子,此次回去,是愿将安宅所存刀剑,如数交予军中你说,这算不算一件功绩”
安兰二字,如雷贯耳。那是大唐赫赫有名的铸剑大师,谁能不知
安如风所做之事,是否欠缺考虑暂且不提,那些未见天日、数目可观的兵器无论落到谁手上,皆如虎添翼。
这能不是功绩
张申头一次对这位朝夕相处的“过命之交”有了妒意,有人生下来,注定与他人不一样。
他们在这名为命运的池水中划过,连运气都要比旁人好上几分。
张申沉默半响,道“那你,要小心啊”
安如风连“出逃”都显得有几分春风得意,他笑道“阿申,军中审查起来,就靠你了。”
张申立于黑暗之中,静静看着安如风扬鞭而去的背影。他没说话,任何人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一个人,在那片万籁寂静的y影中,站了很久很久。
安如风从军第三年,“逃亡”途中,遇上苏连二人。他捡了两个大爷回家,还将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
连鸣提醒道你可知人心你可知交浅不言深
安如风至今未知人所嫉妒的,往往不是陌生人的光宗耀祖,而是身边人的飞黄腾达。他低估了志同者的狼子野心,高估了一次又一次互舔伤口的过命之情。
在安如风飞鸽传信第二天,马鞍山附近的中央军营里,有一人接了信鸽,取下那封夺命书。
他带着这封信,走进副将马少良的军帐中。
三月末,四月初,天气乍暖还寒时候,芳花满山遍野。
一切刚刚开始,一切也刚刚好。
大军打了几场胜仗,所有士兵的心气儿无疑到达一个制高点。接着再打几场,再从阎王那里讨点命,他们就能回家了。
保卫家国,卸甲还乡,村头还有媳妇孩子等待他们归去。
即使农田荒芜,也能编一场春秋大梦。
马少良端坐军营之中,他发髻高束,眉眼之间尽是狠厉。桌案之上放着小型沙盘,浓缩的群山起伏连绵,他正盯着那些军旗与木俑,似乎谋算着下一战该如何出奇制胜。
那人经过通报,进入帐中脱下头盔,双手将信封呈上。
他道“副将,那逃兵再传一信。”
马少良冷冷地抬了下眼皮子,道“如何”
“信上已注明安宅铸剑作坊的密室所在,刀剑共计一千五百三十一。副将,下一步该如何”
马少良撑着下巴,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顾左右而言他“逃兵之罪,如何”
“回副将,不可免。”
“嗯,你知道就好,”马少良轻声道,“不用再回信了,下去罢。”
那人不甘心“那开战之日,小的能为副将做些什么”
马少良沉默许久,久到那人冷汗直淌,心如擂鼓。
最后马少良悠悠抬头,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屠城。不、留、活、口。”
那人蓦地眼睛一亮,伸手抱拳,单膝下跪。
“定不负副将所望”
马少良摆摆手,转而专注于沙盘之上。那人自军帐中走出,满心欢喜溢于言表。
白晃晃的日光,照在他欣喜到扭曲的脸上,看起来尤为丑陋。
远处有人叫他。
这名字飞过了情谊,飞过了黑河,飞过了远山,飞到安如风念念不忘的心上。
“张申”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唐代军事训练课目,感兴趣可上百度查询,因为太多,放在这里太长了qaq。
2斩首、夺旗、先登指唐代士兵如何升官提高军衔,斩首最容易,夺旗多为敌军战败后捡漏,先登很少很少,“先登死士”以为先登上城楼的功劳最大,唐朝有个李嗣业。
3今天更新晚了点,因为晚上出去拍了月亮,结果回家时地铁坐成了相反方向,直接被自己蠢哭多花了两个小时才回家再然后是家里门把手坏了又得修门把手qaq
猩猩总导演的心愿希望明天聪明点
甜心儿们,晚安好梦
第12章 国殇
苏穆煜察觉安如风变得异常忙碌起来,最直观的表现是在做早饭这件事上。苏老板身体矜贵,安小狼不做饭,苏某人挨了两顿饿,自然“降尊纡贵”地挽起袖子进厨房。
连鸣为了满足苏美人不知从何而来的虚荣心,一边呱唧呱唧鼓掌,一边大快朵颐。不得不承认,苏穆煜做饭确实挺好吃。
猛地角色互换,苏穆煜还经常适应不过来,赖床的毛病通通好了,现在换他吆喝安如风用膳。
“如风如风这小子跑哪儿去了”
苏穆煜单肩倚门,对着院子声声叫魂儿。那劲头跟老妈子似的,没日没夜呼唤爱子回家吃饭。
连鸣盯着眼前那碗素面直皱眉“阿苏老板,如风的被子叠得跟豆腐块似的,一看就是彻夜没睡,你去作坊看看,是不是又通宵铸剑了”
“我就纳闷了,”苏穆煜拧眉,回身不耐烦道,“天才和疯子都是一家人吧铸那么几把破剑,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他是不是准备把命都搭进去”
连鸣很想起身揉开苏穆煜眉间的郁结,他用筷子拨了拨面条,道“劝也劝了,那晚的秘密你也听了。如风还要执意于此,能有什么办法”
苏穆煜不知跟谁赌气,大抵是气不过安如风这般死心眼“我倒要去作坊看看,他还能上天了不成”
自那日最后一封飞鸽传书后,安如风开始没日没夜地铸剑,失心入魔。他开始变得沉默,日日计算时间,唯恐自己速度不够。
安如风认为,既然他给出了承诺,就要给大军一个交代就算现在将军不知自己所做所为,总有一天会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安如风坚信,这一天很快就来了。
阿申在信上告诉他,这些时日军队忙于修生养息,除了防守驻军,人人都挺松懈。他出逃一事,并无任何人知晓。
阿申还告诉他,一定要好好铸剑,守好密室,断不可让叛军得手这于军队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只是安如风觉得很奇怪,为何阿申还要他打听其他匠人家内是否有“相同情况”,铸剑世家理应都会有一定数量的兵器储存。
安如风如实在信内告诉张申,自家有,其他人有没有,一概不知。
安如风这人,诚实本分,ji,ng于铸剑,并不ji,ng于人情世故。他对邻居的理解,仅仅是邻居,是居住在他附近的人,是路过可以打招呼的人。
安如风的意识里没有“远亲不如近邻”这一说,他认为自身是独立个体,存于现世,红尘万丈世俗之情,都无法将他束缚。
远亲也好,近邻也罢,安如风没有闲情去刺探别人隐私,也没有ji,ng力应付虚伪人情。
他只知铸剑,当然,从前的从前,还有要当大将军的志向。
安如风没在信内透露给张申的是他不要当大将军了,他愿将密室内所藏刀剑如数交与军队,他愿唐军铁蹄收复叛军割据。
可他更愿功过相抵。
安如风设想大军血战嵖岈山那天,他就带着苏连二爷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阿申依照信上线索,带着军队运走安家所有兵器后,他再悄悄回家。
安如风不想当将军了,他要隐姓埋名改头换面,重新过这一生。
为何
只因安如风是在“逃亡”途中,才知安家上下死于叛军横刀。
安如风那时很狼狈,将军梦碎了一地。作为平凡人,一个除了铸剑,任何事也改变不了的平凡人,光是想要过好这一生,就已经很困难了。
他身骑铁马依然收复不了河山,他手拿利刃仍旧保护不了至亲。
他恨着冷血无情的叛军,几乎是打碎牙合着血往下吞的仇恨。但他忽然茫然失措起来,纵然战火擎天,书信淤塞,一年前安家灭门惨案也该震惊一时。
拿蕊娘来说,就算其他所有人都对此不屑一顾,蕊娘的家书也总该到了更何况,前两年战争最烈时,安家秦家的书信,也不曾断过很久。
那为何,为何安家灭门一事,活生生被压下。安如风像个傻子一样,被人蒙了双眼,堵住耳朵。
只有可能是被人搞了鬼,书信被人偷看过,并且压下了。
是谁
安如风不敢想,他在路上顺着思绪往下摸索片刻,浑身的“将军梦”,瞬间凉透。
除了上头的人或亲近之人,谁也干不出这等事。
安如风一心所向的唐军,一心憧憬的庙堂,被人“病去如抽丝”般带离了根骨。
安如风依然信任张申,那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但他到底没有告诉张申,自己不当将军了。
说他窝囊也好,说他善变也罢。
安如风突然看透了些什么,忽然,他就不想争了。
人活一世,本就匆匆。顺着朝代而来,再顺应命格而去。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争什么争得太累。
意料之外,得知安家灭门的那天晚上,安如风在逃亡途中睡得很好。梦里他回到了孩童时代,他清晰记得第一次见到秦蕊的场景,她衣袂翩翩胜似仙女,在棠棣花下提着木剑习武。
蕊娘从小偏爱男装,而安如风生得斯文柔弱,被蕊娘一口认作小姑娘。
安如风从树后钻出,叉着腰红着脖子大声嚷嚷“我才不是姑娘我是男人顶天立地,可以娶你的男人”
小小年纪,口气挺大。
换做常人,定要对此调笑一番。
蕊娘却只是瞪了瞪眼,最后眼睛一亮,冲过去一把揪住安如风的衣领“那你就是要娶我咯你说话算话君子一言”
安如风涨红脸,此时骑虎难下。良好的世家教养告诉他做人以信而立,安如风只得憋出四个字“驷、驷马难追”
后来那场梦如何了
好像是他终于迎娶蕊娘,她一身金丝凤凰大红袍,揭开头盖的一刹那,笑靥如花。
苏穆煜果真在作坊里找到了安如风,少年郎趴在旁边石桌上睡得不省人事,冶炉中还燃着熊熊大火。苏穆煜叹口气,心道自己造的什么孽,非要接下这任务。
展世一还真把自己当祖宗,爱的供养供习惯了明知苏穆煜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脸黑手黑心不黑。
可从让苏穆煜接手安如风这件事上来看,展世一的心灵倒黑得像是非洲长出来的。
苏穆煜腹诽此阶段任务结束,回去定要狠狠敲“那边人”一笔,这回送他清道光的景德镇窑粉彩莲花纹盖碗,加描金八吉祥纹印盒都不好使
但如果再加商晚期的父乙觥一件,那还是有商量余地。
反正那帮人总有渠道搞到自己想要的货,不坑白不坑。
对苏j,i,an商来说,这可都是血汗钱。
苏穆煜琢磨着能有啥好处,走过去两脚踹醒安如风。
他道“知道睡哦彻夜打铁舒坦不是不是还得给你拍拍掌,好牛逼好厉害哦”
安如风从梦中惊醒,吓得汗毛倒立。猛地跳起来站了半响,他才道“阿阿煜”
“什么阿煜,”苏穆煜见他还没清醒,又开始不要脸,“我是你阿娘”
安如风“阿煜,何事”
苏穆煜想起灶房内那碗糊成一陀的素面就糟心“滚去吃饭”
安如风整整衣冠,满头雾水走了出去。他前脚刚走,连鸣后脚便进了作坊。苏老板气鼓鼓地站在冶炉前吹鼻子瞪眼,有点像神经病
连鸣哭笑不得,走近了才听到苏穆煜对着冶炉认真数落“都怪你好好的炉子干什么不好,非要用来烧铁一烧铁那小子就停不下来,你能不能别烧了嗯”
再这么下去,连鸣觉得从苏老板嘴里定能听到“我命令你熄火”六字,幼不幼稚。
连鸣一把揽了苏穆煜的肩,指头在他颈窝处蹭蹭“苏老板,何必跟炉子使气”
苏穆煜却是问牛答马“连少,想吃我豆腐光明正大地吃啊。你手指头蹭什么蹭”
连鸣噎了片刻,不合时宜地滚滚喉结“苏老板,连某人没有。”
“你有。”
“我没有。”
“我说你有你就有”
“我”
苏穆煜一挑眼尾,百般多情如风拂山岗。晨曦穿过窗纸,碎金粉末映着炉火翩跹摇曳。连鸣看得心尖一颤,四肢百骸中的理智瞬间溃不成军。
连鸣道“好,我有。”
苏穆煜笑得小人得志,张口便道“连少,你再蹭蹭”
连鸣拿他没办法,揽着他肩头的手指再次捏了捏。
“让你像刚刚那样蹭,又不是叫你盲人按摩”
连鸣“苏老板,会出事的。”
苏穆煜“哦出什么事”
“蹭一蹭,总会擦枪走火,苏老板不怕”
“连少”苏穆煜有意拖长尾音,如猫爪般挠在心窝里,“你来试试嘛”
话音刚落,安如风突然端着面碗闯了进来“试什么试什么我也试试”
苏连二人望着他同时一顿,心道不好,带坏小孩。
接着,苏穆煜对他笑笑“如风乖,我在教你鸣哥如何举起来。你不用,我估计你挺好使的。”
连鸣却是盯着苏穆煜道“我举不举,苏老板不知道”
苏美人一惊“关我什么事”
安如风大喊“你们背着我做了什么”
苏连二人异口同声道“关你什么事”
安如风带着小兽受伤的眼神,垂了眼帘,盯着手上阿煜为他煮的面,转身扬长而去“断断断世上男人都去断袖好了”
苏穆煜正想笑,连鸣仍然盯着他“苏老板,人干事”
“我又怎么了”
“如风碗里的青菜比我多四片,你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咩咩咩
苏穆煜愣在原地,只觉晴天霹雳。
小气巴巴的连鸣还真是画风清奇。
这是吃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甜心们留言,都说如风这小子挺傻挺单纯,没错,安如风确实这样。
安如风的成长经历决定了他会长成这样的人,小时候被保护得很好,一心铸剑,两耳不闻窗外事。安家长辈放他去从军,也只是送他去历练。希望他能经由战场厮杀,可以成长得更快。没想到走了一条偏路,这是时代不对。
安如风始终相信人与人之间的“善”,他没有多少朋友,所以他认为张申救过他就是兄弟,他对兄弟也愿意无话不说。
安如风凭着这股善良,一直走到现在,所以他才会在路上捡了“别有用心”的苏连二人。信他们流离失所,留他们住在风光不再的安宅。
安如风始终是天才,他经历不多,但脑子转得很快。安家灭门一事让他瞬间想清楚了很多,人往上走,越容易失去一些东西。
得到与付出是成正比的。
安如风不愿失去了,或者说他现在仅剩的这些东西,他想抓在手里。回到棠溪城,他不再提及志向,只想最后完成自己的承诺,然后这辈子平平淡淡。
安如风还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要成长,可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第13章 国殇
连鸣这醋吃得挺玄幻,半大孩子也不放过。安如风着实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明眼人都能看出苏穆煜偏心到姥姥家去了,何止是青菜多四片这么简单,自从安如风变得沉默寡言,苏老板担心地陪吃陪喝还。
连鸣身边没了温柔乡,自是恨得牙痒痒。他晓之以理,动之以利,大意是你看人家如风多大啦,又不是要阿娘陪。苏老板你开个价,晚上睡得好凉好凉,咱俩互相取暖还能增进感情。
苏穆煜不肯“连少,寒碜我什么叫我开个价,合着当我小倌呐北里、教坊、平康里,纵横九州,我这样的好找”
“不好找不好找,”连鸣道,“我就找你,不知苏老板对景德镇窑ji缸杯感不感兴趣”
苏穆煜眯了眯眼,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他抿着唇笑,指头绕着青丝道“连少,咱明人不说暗话,你想干甚”
连鸣盯着苏穆煜眼睛,道“苏老板这话说得不亲近,搞得像我有什么y谋阳谋。我就心疼如风这孩子,毕竟苏老板的睡姿怕是只有我能驾驭得了。”
苏穆煜接受建议,但不思悔改“连少,说白了,你吃醋。”
连鸣一顿“我为什么吃醋”
“为”苏穆煜忽然皱眉。
没毛病,连鸣为何吃醋情感上他没理由产生这种情绪。为何自己会一口咬定连鸣吃醋了
苏穆煜深谙成人世界的暧昧博弈,无论最初两人是看对眼还是互看不顺眼,只有在度过彼此相熟的互撩阶段,撩对味儿了,才会对另一方身边出现的同xi,ng产生敌对情绪。
即所谓由喜欢产生的占有欲。
据此而论,连鸣与苏穆煜目前一直徘徊在互撩阶段,对不对味儿还不知,何来好感,何来喜欢
苏老板自恋一点想,算作连鸣单方面喜欢他好了。可此前两人从未见过面,更无货物卖卖上的交涉,连鸣难不成是喜欢传言中那个他
喜欢那个无商不j,i,an、y险狡诈、羊面兽心的苏老板若是如此,苏穆煜摇摇头,他怜悯万分地看向连大少,这人病得不轻。
连鸣被看得莫名其妙“苏老板”
“哎,”苏穆煜将青丝半扎,拢了拢衣袍,妖得一匹往门外走去,“连少,现在既然有得撩,你就赶紧吧。也许以后没得撩了,有一顿吃一顿。”
连鸣不知他发哪门子疯,只得扬声道“ji缸杯不感兴趣,那粉彩白鹿图尊如何”
刚刚挺直腰板迈出门的苏老板耳朵一动,脚下一拐,当即转了个方向。贞洁刚烈的神色俨然换为咱俩关系就是好“连少,客气客气。”
连鸣挑眉笑“原来如此苏老板高风亮节,自是不愿与我等铜臭商人做买卖。”
苏穆煜深怕他反悔,立刻否认“连少好说两件一起呗”
连鸣
苏老板这口气,倒不像是好说之人啊。
连鸣纵容得无厘头“两件一起也不是不可,但苏老板应我一事如何”
“你讲”
“今晚素菜面,多给我几片菜叶呗。”
苏穆煜忽觉此人计较到令人发指,琢磨半响,满脑子ji缸杯白鹿图。
苏老板艰难道“五片,不能再多了”
连鸣想,俩古董换苏老板几片偏心的菜叶子,值当。
苏穆煜想,我到底什么时候招惹过连少这号“大人物”。
连鸣是个小气鬼,不仅体现在砸钱博笑投其所好,还体现在牵人红线乱点鸳鸯。
安如风为剑失心疯,走火入魔到神鬼不惧。现在安小狼的日子过成了两半,一半铸剑,一半躲在房间里,关起房门不知捣鼓什么。
至于吃喝拉撒睡这些生理需求,均被他扔在了生活的夹缝里。
苏穆煜觉着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连鸣当机立断书信一封,把远在棠溪城的蕊娘给招了回来。
蕊蕊本一好姑娘,被安如风气得以泪洗面几日,接着似任督二脉全通,天天在家挑灯练剑。
连鸣的信鸽刚飞进秦家大院,要不是下人叫得及时,指不定被红了眼的蕊娘劈成两半。
大小姐心结难开,慢悠悠接过字条,杏眸一扫,骤然脸色大变。她不顾闺中仪态,当即拎了行囊策马离家。秦老爷在后面呼天抢地哪家女儿能做到如此下贱当真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宠得真是无法无天、失了规矩
蕊娘才不管,风驰电掣一路狂飞到冶炉城,字条上参参几笔深深刻入她心。就算此刻天地崩坏,定不能扭转她追寻安如风的决心。
苏穆煜还在院子里犯困,明明都快夏季,春困照样来得毫无征兆。他懒趴趴地倚着石桌,美人脸上无ji,ng打采。
忽地惊起一阵马匹嘶吟,依然风风火火、先声夺人的蕊娘将马鞭子甩得“啪啪”作响。
“安如风你是不是快死了”
苏穆煜直起身子,刚想与蹿进院内的蕊娘打招呼。谁知小姐姐拧着眉结,靴子踩着地面“噔噔”响,龙卷风似的擦着苏连二人疾驰而过。
是连正眼也未给一个。
苏穆煜半响回过味来,他转头盯着连鸣“你给蕊娘说什么了”
连鸣低头看手,骨节均匀,十指修长。他道“安如风走火入魔,病入膏肓。”
苏穆煜扯扯嘴角“连少,不愧是读书人。斟酌用词非吾辈能比。”
“哪里哪里,胡诌而已。”连鸣笑得十分春风得意。
苏穆煜见其y谋得逞,瞪了他一眼不做评价。反正蕊娘来了,安如风至少不会过得人不人鬼不鬼。
他复双臂交叠枕在桌面上“困。困困困。”
连鸣抬眼看看日头,道“苏老板,进屋去睡,一会儿该凉了。”
“你说春天都过了,夏天也来了,我怎么还是这么困。”
“你是昨晚没睡好,如风爱抢被子,你又容易风寒,怎么搭配得来”
言下之意,让你跟我睡,你偏不。睡得不安稳怪谁
苏穆煜半眯眼,似笑非笑轻声道“连少,我想与你困觉。”
“嗯”
“困觉,困觉你懂”
苏穆煜玩心大起,一副“只要你说好,咱们立刻上床学姿势”的模样。
连鸣同他对视片刻,忽而笑了“苏老板,这是要我抱你”
“抱”字一出,味道骤变。原本隐晦的试探变得暧昧而直白,苏穆煜薄薄的耳廓不由自主地发烫变红。
他转过脸去,怂得一匹“谁要跟你抱,不困觉”
连鸣不敢大笑,深怕到手的五片菜叶子被自己笑飞了。他只是一拍大腿,强忍着想要吻上苏穆煜的冲动。
再说另一头,飞奔而至的蕊娘满心四个字病入膏肓。她穿过不大的院子,拐了两个弯,直奔作坊而去。
蕊娘心急火燎地推开门,炉火燃得正旺,安如风不在。蕊娘吓得魂飞魄散,瞬间主心骨似有分崩离析之势。
安如风是何等剑痴,这个点儿,天大亮,他居然没铸剑
蕊娘心中立刻勾画出一个骨瘦如柴,面若菜色,命不久矣的病秧子形象。走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能突然病倒了
她甚至没来得及同苏连二人再次确定情报的可信度,还一个劲麻痹自己我才不喜欢安如风。
殊不知有句话叫关心则乱。
蕊娘将马鞭捆在腰际,照样飒爽英姿男儿装。她身着长袍,是比一般的青年才俊还要俊上几分。
此时蕊娘皱着眉头,无头苍蝇般撞向安如风的起居室。大概是习惯使然,身未至,声已至“安如风阿风你可不要死了哇”
几步之遥的起居室,猛然响起一阵杯碟盏碗碰撞落地之声。像是什么人慌了神,正在急速收拾残局。
蕊娘以为安如风有个好歹,行动更快
她三步并作两步推开房门,一转头,床上没人。再一转头,安如风蹲在木桌前慌张捡起砚台与笔。
两人视线相对,均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大惊”二字。
蕊娘道“你没病”
安如风道“你怎么来了不对,等等,什么我病了”
两人同时停下动作,气氛一瞬变得僵硬。下一秒,两人又同时动起来。蕊娘抬脚往安如风走去,后者慌忙直起身,手忙脚乱地收拾桌上纸卷。
蕊娘到底晚了一步,她猛地拍拍木桌,桌腿很不经事地晃了晃。
“安如风你又骗我。”
“小祖宗,我骗你什么了”
“你没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