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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分页 同处

作者:耿遥 字数:10222 更新:2022-01-01 19:03:50

    梦醒时, 茫然又无措。

    初晨的曦光透过菱窗,翻飞而入,碎金般镀在她的眼睑。

    阮幼梨眼睫轻颤,缓缓睁了眼。

    但是习惯了黑暗,在面对这一刻的明亮时,她双眼不适,下意识地用手挡了挡。

    “绮云”阮幼梨从榻上坐起身, 出声唤。

    因为刚刚苏醒的缘故, 她的音色里染了几分慵懒的软糯。

    绮云一直都守在门外, 听到她的唤声,忙领了婢女, 进屋伺候她洗漱。

    阮幼梨懒洋洋地趿做榻上, 任她们为自己收拾。

    柔软的帕子带着水的温热, 覆面而来, 细密拂过,让她的神思也清醒了几分。

    “绮云, ”在帕子移开面庞时, 阮幼梨睁眼侧眸,看着身前的人,问, “我阿兄他昨夜回来了吗”

    绮云顿了顿, 应她“回了, 但是天刚明时, 就急匆匆的走了。”说着, 她又将帕子从水中捞起,使力拧去多余的水。

    这一次,她开始为阮幼梨擦洗双手。

    一边动作着,她又出了声“侯爷就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走路都带风呢”

    回想起晨起时撞见的情景,绮云的心里生了几分不解。

    大清早的,侯爷能有什么要紧事呢

    像是刚刚沐浴过一般,脸颊微微发红,衣裳都没有齐整,就亟亟离开。

    闻言,阮幼梨闭了闭眼,心底百味陈杂。

    她好像明白,傅行勋为什么要逃离这里了。

    傅行勋这明明就是在逃避她啊

    阮幼梨攥了攥拳,纠结地将脸皱成了一团。

    可是,他们同住于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傅行勋能躲多久。

    她得找个时机,把话说清楚。

    昨天夜里,她翻来覆去想了许久,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根深蒂固于她心底。

    她深究到了那根底,总算明了。

    是前世就种在她心底的那颗种子,在真相被揭开后,彻底生根发芽。

    成了难以忘却的喜欢。

    但阮幼梨的心里明白,在傅行勋的眼里,她是李成衍的未来妻子,是无论如何,都碰不得的人。

    因为傅行勋,总是家国大义为先。

    阮幼梨捧着下颔,一阵唉声叹气。

    该怎么办呢

    明明知道结果,她的心却仍在蠢蠢欲动,驱使着她上前,往那崖边走去。

    阮幼梨总感觉自己被悬在了空中,着不了地,无助又惶然,又像是行在雾中,怅惘又压抑。

    终于,她忍不住那繁复交杂的情绪,喟叹出声。

    “绮云,你陪我出府一趟罢。”

    她想阿娘了。

    武毅侯府与阮府的距离不算近,但有马车的便利,很快就将她送到了阮家的门口。

    因为有和阮夫人之前的交情,所以阮幼梨还是通畅地进了阮府。

    她到的时候,阮夫人正在后院修剪灌木。

    天光正盛,洋洋洒洒地铺散开来,分明是炫目的,可落在了阮夫人的身上,却成了温柔的朦胧光影 。

    察觉她前来的动静,阮夫人也从眼前的事情中抽身出来,侧眸看她。

    她抬起手臂,用袖子擦了下额上轻汗,唇畔扬起的笑意好似春风温暖和煦。

    “傅小娘子。”阮夫人将手中的剪子递给旁侧婢女,缓步向她走近,唤。

    见到阿娘的这一刻,阮幼梨的心里骤然一松,就像是崖下有人站着,展开双臂接她,雾中射来一缕明光,为她照亮方向。

    散了大半的怅惘迷茫。

    可她现在不是阮幼梨,不能将所有的怅惘迷茫交付予阿娘,将这所有放下。

    阮幼梨怔了一怔,笑“没等到夫人相邀,就擅自前来,还望夫人见谅。”可她的尾音上扬,狡黠得不带半分歉然。

    阮夫人的性子温婉柔和,为她的这一番话,也只是噙笑摆首。

    “该怪我才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设宴相邀。”

    阮幼梨原本是想伸手挽住她的胳膊,可探出去的手缩了缩,到底改成了整理发髻。

    “所以,我便不请自来了。”

    “那傅小娘子选择这个时候来,可真是来对了。”阮夫人笑道。“前些日子,我晒了不少莲叶,以此煎茶,最是去暑了。”

    说着,她便微微侧首,吩咐下人备全材质,准备去为她煎那茶。

    刚刚煎好的茶滚烫,冒起腾腾热气。

    阮幼梨低眸一瞅,到底凝眉避开。

    “这天这么热,我可吃不下这茶。”她拿起纨扇掩面,只露了一双清眸。

    但阮夫人却是一笑。

    她执起茶盏,缓缓倾倒在盛满碎冰的瓷盆之中。

    莲叶煮成的茶水并非寡淡之色,冒着腾腾热气,将那剔透碎冰融化,泛成甜腻的暖黄。

    阮夫人又从罐子里边倒出几枚蜜饯,加到茶水中,最后,她又为阮幼梨斟满一杯,递到了她的身前。

    “请。”

    这一次,阮幼梨总算是想起来了。

    这是阿娘独制的去暑茶。

    这不仅仅是莲叶煎成的,里边,还加了薄荷。

    莲叶的馥郁,薄荷的清爽,蜜饯的甘甜,混杂在一起,可口又解暑。

    阮幼梨伸手接过,浅酌了一口。

    果不其然,沁心的凉,回味的甘,解去了大半的燥热。

    阮幼梨禁不住唇角微扬。

    阮夫人见她喜欢,问“可要带一些回去”

    阮幼梨没有回绝,颔首道“好,那便多谢了。”

    两个女子也喝不了多少,剩下的去暑茶,阮夫人盛到一个提壶中,令下人藏到了碎冰里。

    “最近的天气这么大,留一些给三郎回府用罢。”

    三郎,是阿娘对阿耶的称呼。

    经阮夫人这么一提,阮幼梨眼睫微颤,又想起了阿耶。

    “阮寺卿不在府中吗”她佯作不经意地问。

    阮夫人答“他最近忙着大理寺的事情,迟迟归不得家。”

    阮毅光在大理寺办事,自然不会过于清闲。

    而昨夜的宫宴之上,有刺客混入其中,妄图行刺圣人。

    这样的事,可算不得小事,恐怕阿耶正为昨夜的刺客,忙得焦头烂额呢。

    阮幼梨想清楚了其间缘由,在心底暗叹,心疼起自己的阿耶来。

    阮幼梨又和阮夫人絮絮叨叨聊了很久。

    尽管如今,她换了个身份,但她到底还是阮幼梨,到底还是长在阿娘身侧的女儿,所以和阮夫人聊下来,相谈甚欢,不知不觉,便近日暮。

    大齐有宵禁的制度,阮幼梨不像傅行勋,有身份的特例,能自由来往于夜里。

    因此,哪怕未等到阿耶归来,顾念着时辰,她也得离去。

    阮夫人将她送到了门口。

    临行前,她又送给阮幼梨许多吃食“我闲来无事,便爱在府中捣腾,这些送给你,还希望傅小娘子莫要嫌弃。”

    阮幼梨伸手接过,粗略察看了一番,发觉都是阿娘做的糕点。

    阿娘的手艺,她最是清楚了。

    以至于到了武毅侯府,她都吃不了真正得她心意的吃食。

    阮幼梨不禁笑“你送我的一片心意,我怎么可能会嫌弃呢“

    她还巴不得,阿娘能天天送她这些。

    阮夫人笑“那就再好不过了。”

    望着武毅侯府的马车渐渐远去,缩小成大道上的一点黑影,阮夫人的笑意渐渐散却。

    太像了。

    真的是太像了。

    真的与她的阿沅,所差无几。

    阮夫人眉头紧蹙,正欲折身回府,却不料身后又有响动。

    她稍稍一怔,回首望去。

    是阮毅光回来了。

    她忙是迎了上去,跟在他的身边,关切问道“三郎可累了”

    阮毅光揉了揉眉心,喟叹道“累,更多的,是愁啊。”

    阮夫人与他这么多年的夫妻,他话中的深意,自然能轻易捕捉。

    “是朝中又出事了”

    阮毅光点点头,将心中的愁闷告知与她“昨夜,宫中不是遇刺吗陛下将查探刺客一事,交给了禁卫军首领杨朔来办。我没想到,杨朔那个莽夫,还真能顺藤摸瓜,查到武毅侯的头上。”

    既然提及了武毅侯,那这件事情,就定然不会简单。

    恍然间,阮夫人又想起了武毅侯府的那个小娘子。

    不知道,她在武毅侯府,时时生在水深火热中,能不能被护得周全

    可莫要像阿沅,错踏了一步,就万劫不复。

    离去的阮幼梨不知道阮夫人的担忧,靠在车壁上,静默地出神。

    而好不容易平定的心,又随着马车的颠簸起伏起来。

    她又要回到武毅侯府了。

    不知道傅行勋,是不是还躲着她。

    阮幼梨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

    真是烦死了。

    她一烦,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浑身一不舒服,她就想要做些什么。

    正当她在车上不安扭动时,旁侧的梨木红漆食盒不小心被她碰倒,滚落在地。

    阮幼梨弯身捡起,而后就异常自然地启开食盒,捡起糕点往嘴里塞。

    因为心中的愁闷,她连糕点的味道都没去细品,只一个劲儿地吃,腮帮子鼓鼓的。

    他要是一直躲着她的话,她该怎么办啊

    不过,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应该躲不了她多久罢。

    但是见着了又该怎么办呢

    现在话还没有说明,他就躲着她了,挑明了,那他岂不是连侯府都不回了

    阮幼梨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更是闷得胸口痛了。

    可是不说的话,那昨天晚上的事情,又该怎么解释

    瞻前顾后的,直到马车停在了武毅侯府,她也没个决断。

    绮云伸手挑起车帘,唤“小娘子,到了。”

    “嗯。”阮幼梨闷闷地应了一声,怀抱着食盒,走了下去。

    果不其然,傅行勋不在府里。

    得知这个消息,阮幼梨并不意外,她坐在浴桶里边,将后脑勺搁在木桶边沿,长长一叹。

    他这样躲起来,反倒是让她更想找他了。

    “绮云,”阮幼梨像一只慵懒的猫,眯着眼睛唤,“把我的衣服拿进来。”

    她等一下就去他的院子里面守着,看他能躲哪儿去。

    所以这一晚,她歇得特别早,天还未黑透,绮云就被赶了出去。

    “我今天累了,你就赶紧出去罢。”阮幼梨伸手按在她的肩上,异常粗暴地将她给推搡到了门外。

    可怜绮云还未尽职尽忠地为她铺好床榻,就被关在外边,受这夜里冷风吹。

    她拢了拢衣襟,回首看到随烛火熄灭而暗下来的屋子,心生疑窦。

    就没见小娘子以往睡这么早过。

    小娘子以前,还会拉着她打一会儿叶子牌,才分外不愿地睡去啊。

    今天可真是怪了。

    侯爷也怪。

    两个人都怪。

    还真是兄妹啊。

    怪都怪在一天。

    在心中五连叹后,绮云便夹着托盆,折身离去。

    听到屋外的脚步声渐远,阮幼梨才将耳朵从门扉上移开,轻手轻脚地往内室行去,然后换了一身衣服,翻窗出去了。

    她得小心一点,不能打草惊蛇。

    所以,她这一路上,都是小心翼翼的,没有打到府中夜巡的侍卫草,自然,也没有惊到傅行勋。

    不过,武毅侯府的侍卫们着实多了些,她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胆战心惊地潜入了傅行勋的屋子。

    屋里边一片漆黑,显然,傅行勋还没有回来。

    阮幼梨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静了好一会儿,才习惯这夜里的黑暗。

    她轻轻叹了口气,而后扶着旁侧的墙壁,缓缓站了起来。

    尽管黑夜沉沉,但窗外却有皎洁月光,碎银般洒落下来,透过窗扉,将她的视野映出了几分清明。

    借着这模糊光影,阮幼梨踉踉跄跄地走进了里屋,寻了软塌坐下。

    傅行勋没有回来,她就不敢闹出动静,省的把人给惊跑了。

    不闹出动静,她就只能坐着,对着这黑夜出神。

    她得想想,等一下面对傅行勋,她该怎么说说些什么

    可是面对眼前的黑暗,困意很快袭来,如同浆糊般和乱了她的神思、粘了她的眼睑,让她想不下去、睁不开眼。

    就在她撑着下颌,小鸡啄米般与困意抗衡时,屋外一阵响动。

    傅行勋回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阮幼梨猛地清醒了过来。

    她在黑暗中睖睁了双眸,先前在心里想好的那些话突然就散得无影无踪,让她不知所措。

    心底骤生的危机感令她镇定不下来,手忙脚乱地爬上床榻,陷到了锦被里边,躲了起来。

    门扉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随后,是一人的踽踽脚步声,徐徐渐近。

    在那人停下的时候,有几缕光线透过锦被的缝隙,投射到了她的视野。

    阮幼梨知道,他这是将灯点亮了。

    清楚了这一点,她更是紧张得浑身绷直。

    完了完了完了,等一下她该怎么开口啊

    然而现状已经不允许她细想了,因为耳畔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最后,停了。

    阮幼梨可以清晰地感知到,他停在了床前,而他的身影,则拓在了她的身上,将锦被缝隙间的光亮遮掩住。

    完了。

    这一次,阮幼梨的脑子里边,就只剩了这两个字。

    下一刻,锦被一角就被人拉住。

    阮幼梨感到他是想将锦被掀开,下意识地想坚守阵地,不让自己暴露在他的眼前。

    于是她扯紧了被子,坚决不放手,与他开始了拉锯战。

    可傅行勋到底是男子,又出身行伍,所以,阮幼梨就算是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扭不过他。

    不消多时,她就失了阵地,被他夺去了覆在身上的被子。

    没了被子的遮掩,眼前一片明亮。

    而眼前的人,尽管是逆着光,也清晰地映入了她的眼帘。

    光影明明昧昧地将他的面容勾勒,愈显得他眉眼如墨染,沉沉难测。

    阮幼梨对上他的眼,瘪嘴眨眼,装可怜。

    但眼前的人却别开了眼,不去看她。

    “出去。”他眼睫低垂,落下的阴翳将其间的神色半掩,如迭起的层墨,让人猜不透。

    傅行勋脱口的声音冷凝,好似冬日里冷冽的寒风,令阮幼梨禁不住一怔。

    他好像还从来没有这样和她说过话。

    一时间,阮幼梨心中的所有委屈都涌上了心头。

    这几天,她都快为他忧心死了,可是他呢在见到她的这一刻,竟然这样,冷言冷语相向。

    阮幼梨紧了紧手下的被子,瓮声瓮气答他“不。”

    闻言,傅行勋无声挑眉,而后侧眸睨了她一眼,紧接着,便俯身下来,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作势要将她拉起。

    阮幼梨为他的这一动作猝不及防,竟是被他带起,猛然往他的身上撞去。

    女子的柔荑覆在他的胸膛,娇小又柔软,无助地攀爬上他的脖颈,好似藤蔓般,勾起了他那夜的回忆。

    树下的碎影斑驳,随风晃荡,假山旁的流水声潺潺,夹杂着低吟浅喘,令人脸红心跳。

    傅行勋浑身一震,又是猛然将她给推开。

    阮幼梨再一次地措手不及,随他的力向后仰去。

    好在榻上铺了软被,所以她这一摔,倒也不疼,只是发出了一点的声音,而已。

    床榻受她这一撞,吱呀作响,穿透这沉寂的黑夜,剧烈得令人不注意都不行。

    屋外夜巡的侍卫还以为是刺客闯入,冒冒失失地提脚踹门,闯了进来。

    好在傅行勋的反应够快,在门扉发声时,就跨上了床榻,将她按倒榻上,而后拉过锦被,将并排躺下的二人一同遮住。

    虽然他现在被阮幼梨逼到了气头上,但她的名节,他还是要顾的。

    在深更半夜,偷偷潜到男子的房里,这种事情若是传了出去

    那还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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