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傅行勋驾马离去许久,阮幼梨望着那扬起的一道轻尘,才明白自己这是被甩了。
呵,说好的兄妹情深、血浓于水呢
假的都是假的
见她这样气闷的模样,李成衍没忍住地轻笑出声“你兄长这是要撮合你我呢。”
“欸”阮幼梨愣了,定定地看着他,满是不解。
“我并非偶然前来,而是你兄长邀我来的。”李成衍继续解释。“只是,他买通了我的随从,借我随从之口引我来的。”
阮幼梨有那么一瞬间的愣怔,而后,她死死咬着后槽牙,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紧握成拳。
“哦呵呵。”
傅行勋
她迟早也会把他卖出去的
把他卖给一个刁蛮任性肆意胡为的富家千金然后她还祝他被那个富家千金迷得团团转折腾得死去活来
阮幼梨气得浑身打颤,要是头发也能表达愤怒的话,那她的一头乌发肯定是炸开竖立起来了。
李成衍将她从始至终的模样观察在眼底,忍不住垂眸低嘲“看样子,清沅小娘子对小王很是不满啊,竟是如此抗拒。”
“欸”阮幼梨的脑子里面再次一糊,她转首对上他的视线,连连摆首“王爷切莫胡思乱想啊”
李成衍脚下步子一移,便向她逼近。
阮幼梨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可还没能与他拉开距离,就被他一把扣住了腰肢。
阮幼梨登时睖睁了双眸,错愕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人。
“清沅小娘子可得小心些,莫要摔着受伤了。”李成衍低眸浅笑,一派温润君子的翩翩之仪。
他放置于她脊背的手掌紧贴着那薄薄的衣衫,掌心的温度也丝丝缕缕地沁入她的体肤,使得她感到一阵灼热。
阮幼梨忙是挣脱了他,小碎步倒退,与他拉开了距离,姿态间有那么几分的狼狈。
“多、多谢王爷出手相助。”
可是她那时,明明站的还挺稳的。
李成衍仍旧是看着她笑“小娘子随我走罢,让小王带你去看看这山间景象,如何”
阮幼梨讷讷颔首“哦好。”
然而这一路,她始终不敢再靠近李成衍半步。
李成衍倒也不介意,踱步而行,似顾着她,人高腿长的青年男子竟是行得步履轻缓。
阮幼梨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但这点细节她还是能发觉的,故而相伴前行间,她对李成衍又生了几分好感。
“对了,还要多谢王爷之前的出手相救。”她掀眸看他,噙笑道谢。
“小王与娘子也是有几面之交的人,再者,小娘子又是元策兄的妹妹,我们二人的情分自然比生人多许多罢。既如此,那小娘子就算是小王的朋友,若是朋友,又何必如此生分呢”李成衍侧眸看她,唇角眼底都是清浅的笑意。
他的笑似有魔力般,阮幼梨看着,竟觉心底舒畅了不少。
“若是朋友,那就更该言谢。”她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避开道路中间凸起的一块石子,道。“朋友之所以是朋友,就是因为两者在不断地相携相助,而恩情铭记,情谊才可深厚。”
闻言,李成衍轻笑出声“那小娘子便永记于心罢,小王等着深厚的那一天。”
他这话说得意味不明,阮幼梨一时间竟没能提出他话中的意味来。
她愣了愣,只得干涩地笑笑。
“说起落水救人一事,小王倒想起来两年前的一件事来。”李成衍见她略有些气喘,率先停下了脚步,负手而立。
“何事”阮幼梨平缓了一下呼吸,抬眸看他,问。
李成衍唇角微弯,笑“两年前,武毅侯府的一场宴会上,小王也曾救过一个女子。”
两年前,武毅侯府,落水。
这三个关键词让阮幼梨瞬间就想起了自己,她眼睫微颤,心底有些触动。
恐怕,李成衍救的那个人,就是她。
“不过,也不能算作是小王救的。”
这样一句话让阮幼梨又是不解了,她定定地看着他,眼神迷惘。
见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李成衍唇畔的笑意愈甚。
“这件事,恐怕你兄长也未曾给你提起过罢。那场宴会上,有个小娘子失足落水,元策兄闻声赶到,首先跳下了水去救她。”
“寒冬腊月的时节,衣衫厚重,饶是元策兄水性再好,也不能拖着一个人轻松上岸。所以他将那小娘子拖到临近岸边时,就再撑不住,沉下了水底。”
“而小王,又去充当了那小娘子的救命恩人。”
欸,傅行勋他不是不会凫水吗
阮幼梨听了他这番描述,脑中就只有这么个疑问。
李成衍的眼眸本就狭长,此刻眯着眼笑,像极了狐狸。
“你在好奇傅行勋会不会凫水一事”
阮幼梨被他戳中了内心所想,倒也不惊愕,只乖顺地点了点头。
毕竟,她从来都没觉得争权夺利的皇室中人,会是一个草包。
况且,李成衍给她讲这些的用意,恐怕就是为了给她说明此事罢。
然而她却接了他的话“所以从那以后,我阿兄便惧水不下了”
她在经历过那件事后,就有一段时间没能从那阴影中脱身出来,更何况是为救她彻底沉下水底的傅行勋呢
李成衍轻轻颔首“那件事过后,元策兄就生了一场大病,浑浑噩噩几日,才终于恢复,他康健过后,便再也不敢凫水,甚至可以说是,异常惧水了。”说到最后,他忍不住低眸轻笑。
阮幼梨没有说话,垂眸静默了好一阵子。
原来,傅行勋是因为她才变得不会凫水的啊。
回想起傅行勋在水中无助扑腾的模样,阮幼梨再笑不出来了,心里百味陈杂。
若是还没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她一定会做西子捧心状,感动得一塌糊涂,并抽噎着心疼她的元郎。
然而,阮幼梨现在是他的妹妹了。
心疼是照样心疼,可怎么还掺杂了几分异样的感觉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异样。
有点像是悸动,但却又比之强烈了那么几分。
阮幼梨心情复杂地回到了侯府。
归去的路上,李成衍看出了她的低迷,所以也并未出声,将她的思绪打断。
直到马车骤然停住,他才终于开了口“清沅小娘子,武毅侯府到了。”
阮幼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向他颔首道谢,而后便掀开了车帘,小心地步下了马车。
她一路远去,直到进了武毅侯府的大门,也未曾回首过一次。
李成衍望着她的身影,唇畔勾起的弧度犹在,可眼底的笑意却彻底消弭,狭长的双眸带了几分明昧莫测的探视。
阮幼梨神情恍惚地漫步到后院,心中似有一团乱麻相搅,令她难以理清。
到最后,她被那紊乱的思绪搅得心烦,烦躁地踢到了路旁的假山上。
“嘶”
解脱不成反受疼,阮幼梨的心中是愈发烦躁了。
她呜咽了一声,直接蹲下身来,将脸埋在了膝间。
远远走来的傅行勋见着她瑟缩成一团的模样,心底生了几分不安。
难不成李成衍欺负她了
可李成衍也不像是会对阮幼梨下手的人啊。
是以傅行勋停到她的跟前,有那么一刹那的茫然。
正当他准备垂下身去关怀她一番时,原本安静乖巧的阮幼梨却是猛然起身,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他的下颔。
傅行勋的下颌略显瘦削,阮幼梨的脑门坚实如砖,故而相撞的两人同时痛呼出声。
“嗷嗷嗷好痛”阮幼梨捂着自己的脑门,疼得泪意朦胧。
她杏眸睖睁,死死地盯着近在眼前的人,一阵打人的冲动涌上了心头。
而傅行勋也扶着下颔,与她相对而视。
他已经痛的不想说话了。
如果不是有君子之风的约束,他真的是很想对眼前的人动粗。
但是还不待他出声,阮幼梨就一手捂脑门,一手伸出指着他,开始了她的痛斥“你你你眼睛都长哪儿的啊没看见我这么大个人杵在这儿吗”
傅行勋理亏,所以他选择沉默。
对于阮幼梨的话,他全然当做了耳旁风。
他只担心,他的下巴是不是被她给撞歪了。
阮幼梨到底不是市侩之人,嘀嘀咕咕说了两三句后,就停歇了。
见她终于闭嘴,傅行勋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决然地折身,疾行远去。
阮幼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身影,心底升起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念头。
这厮该不是被她说哭了罢
站在原地的阮幼梨没有来地打了个寒颤,也转过了身去,僵硬着身子,同手同脚地离去。
她得回去看看,她的脑门被撞凹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