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扑”的一声闷响,匕首扎入了男子腹中。不待他开口呼救,另一支匕首已刺入他颈侧,横着一拉,将他割了喉。
左云起双瞳微缩,心念电转,抢在那男子摇晃倒地前冲了出去,一把挟住他还在抽搐的身体,与那两个士兵一道将他拖进了帐中。
那两人也不见诧异,其中一人沉声问“左少侠\”
左云起道“是我。”说着伸手入怀中掏出一张已经初具雏形的人皮面具,又摸出几样工具,就对着那死者的脸加工起来,又道,“时间紧迫,烦请二位搭把手。”
那两人当下扒了死者的衣服帮助他换上,道“待会儿我们趁乱冲进宫中,不会引起怀疑。”
左云起飞快地贴上面具,此时一股焦糊味从外头飘了进来。内应催道“快走快走,他们放火烧营了。”
谢凉突然凑过来急道“两位兄弟可曾见到我们的军中大夫被绑来”
内应对视一眼,都摇头道“夜里不曾注意到,刚才发兵时也没见异常。”
浓烟开始钻入帐中。
谢凉脊背上扎出些冷汗,道“多半是被藏起来了。你们先走,我留下找她”
黑烟愈来愈浓,左云起只来得及留下一句“多加小心”,就与内应一起朝队伍追去。
天色开始透亮,东方露出了惨淡的晨光。
不远处的城墙处喊杀阵阵,尚有负隅顽抗的御林军朝下面举枪射击,然而明显地后继乏力。
拓荒组一头架起云梯,一头以冲车撞门,甲兵如氵朝水般淹向墙头,一时杀声震天。便听接连几声巨响,那森然矗立了数百年的城门便如大凉的天威,在火光中轰然坍塌,露出了城墙之内的情状。
饶是冲在最前头的将士也不禁脚下一滞。
城门之后,竟然再无守兵。那些穿着御林军服的将士正互相撕打在一处,个个面现癫狂,甚至撕碎了衣衫,露出其下溃烂的皮肉,如野兽般咆哮不止。其中还混杂了不少布衣,似乎本想冲来以身殉国,却不慎中了“鬼吞”的余毒,未及求仁得仁就被夺去了神智。
焦姣然号令道“掩住口鼻,杀”
枪弹如雨,飞溅的血肉艳红得恰似去年十里华灯。
谢凉
黑烟滚滚。
谢凉一身白衣滚成了灰衣,满脸污渍再无半分风度可言。他却来不及计较这个,声嘶力竭地喊道“陶大夫”
毫无回音。
火势四面八方蔓延得极快,他无法抢在火舌之前查看所有营帐。陶钟池若是还活着,多半也被绑起来蒙住了嘴,无从呼救。
谢凉心急如焚,使出了全力夺命狂奔,手中长剑被他犹如砍瓜劈菜般划破一顶又一顶营帐,却迟迟寻不见人影。
四面火光越逼越近,热浪阵阵,炙烤得人汗如雨下。谢凉又唤了几声,猛然停下脚步自言自语道“稳住稳住自乱阵脚,非高手所为。”
他长吁一口气,忽然在这火场上盘膝坐下,闭目调息起来。
周围尽是营帐倒塌的嘈杂声响,谢凉调动起全部的神识,几如灵光一现,耳际捕捉到了一声轻若蚊蚋的余响
他一跃而起,冲入火海之中,直奔进了一处营帐。
陶钟池果然被缚了四肢,布条堵嘴,扔在角落里。见他冲进来,她毫不犹豫地以最大的幅度拼命摇头,眼睛却直直盯着他,似在传达什么深意。
谢凉这会儿非常沉得住气,当即刹住脚步思索了两秒,问道“我不能过去”
陶钟池连忙点头。
谢凉又问“那我如何救你”
陶钟池用目光示意。
谢凉霍然开朗,将长剑“夺”的直直钉入土中,后退两步,望着陶钟池自行挪过来磨断身上的绳索。绳索一断,她立即抽出口中的布团,镇定道“我身上被下了毒,你一蹭也会染上。我现在马上回去,尚有希望自救。”
谢凉闻声便往外跑,喝到“跟上”
他一路开道,奔出营地后就地一滚扑灭了衣上的火星,见陶钟池踉跄着跟了出来。陶钟池脸色惨白,但尚能行走。
谢凉带着她向武林盟的营地走去,一边问道“谁下的毒”
“左道。明明可以加大剂量毒死我,却留我一命为饵,广造杀孽,这是旁门的惯用手段了。”
谢凉又问“左道为何要绑走你”
陶钟池道“他逼我说出了一味药引。你还记得厉若虫么”
谢凉道“那不是吁吁打车的乘客召唤司机的鸽子用的么”
“不错,厉若虫这用法是我发现的。喂鸽子吃下公虫,乘客用手触碰即可唤醒母虫,鸽子体内的公虫受到母虫吸引,会驱使着鸽子飞向乘客。但只有极少人听说过,厉若虫还有另一种用法。如果用药引喂食厉若虫,吞食母虫的宿主便可凭意识cao纵吞食了公虫的宿主,犹如cao纵傀儡”
陶钟池叹息道“那药引原本只有我知道,必须由三种极其稀少的药草混合而成,连我自己都没有。我原以为即使告诉他,他也寻不到。没想到他似乎早有头绪,已经让门徒替他搜集齐了”
谢凉听得毛骨悚然道“他得了药引,是要拿这阴损玩意对付谁”
陶钟池摇头道“不清楚。不过他们在我面前交谈了几句,似乎提到了豫王和太子。”
“太子如果连太子也被cao纵,那该如何破解杀了母虫宿主么”
陶钟池苦笑道“杀了母虫宿主,公虫宿主也会随之死去。此毒无解,解脱之道唯有死亡。”
第31章 偷天三
周容讫
皇宫已然被攻破。一路行来,重重殿宇阒然无声,唯有秋风过处珠帘轻动,倒像入了幽境。
周容讫下了禁令,不许任何人靠近飞宸殿,自己只带了一小队侍卫行去。他步履悠然,便如心血来氵朝故地重游一般,甚至还将庭中的一处假山指给李克看,道“我年幼时总喜欢在那里跟弟弟玩。”
李克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周容讫笑了笑,一步步地拾级而上,越过一具具侍卫与太监的尸体,走进了那一片死寂的飞宸殿。
丝竹早已消逝,宴席也散尽了。皇帝独自一人在龙椅上,坐得端正,看见周容讫缓步踱入,就道一声“你来啦。”
周容讫道“我来了。”
周景邑提起酒盏灌了一口,叹道“朕近日时常梦见你来。你还和梦里一样,朕却老了很多。”
他的语气如同叙旧,周容讫也心平气和道“还梦见过什么”
周景邑想了想,道“还梦见过父皇,在他临死之前,拉着朕的手,嘱咐朕莫被你夺去了江山。”周景邑轻笑了一声,“朕本会是个好皇帝,至少不负先祖所托。可惜,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一群穿越的搅乱了世道。这都是天意。苍天要你赢,朕无话可说。”
周容讫拦住张口欲辩的李克,微笑道“只梦见这些么”
“”
“不曾见到我那溺死的幼弟爬出来呼救不曾见到我母妃七窍流血躺在你面前”
他语气森然,仿佛在这殿堂上卷起了一阵地府的阴风。
周景邑脸颊一抽。
周容讫平静道“我对这个千疮百孔的江山并无兴趣,不愿将此生赔给它。”他向前两步,直视着皇帝的双眼轻柔地道“能亲眼看着皇兄你下葬,我便别无所求了。”
此言一出,跟在他身后的侍卫纷纷讶然。
周容讫始终阴沉的面容此刻却分外明朗,甚至有一丝超脱。
周景邑眼神古怪地瞪了他半晌,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得浑身颤抖。
周景邑道“你血洗万里河山杀回朕面前,只为要朕一条命”
周容讫道“皇兄不必妄自菲薄,你这一条命,可告慰许多亡灵。”
周景邑大笑道“好,好”他连说了数个“好”字,蓦地低下头嘶声道,“此生赔不赔给它,只怕由不得你我。”
周景邑再未抬起头。
他的唇角流下一行黑血,手中的酒盏“当啷”落地。
周容讫盯着周景邑的尸身看了一会儿,轻声吩咐道“把他抬出去鞭尸,抽碎了为止。”
左云起
左云起带着两个内应冲进皇宫时,拓荒组正分头搜查大大小小的宫室,四下不时响起宫女的哭喊哀求声。
左云起尽量避开拓荒组的人,低头嘬起嘴唇,发出鸟雀鸣声。这是武林盟与宫里的内应约定好的暗号。
如此换了几个地方,便听见树丛里传来一声一模一样的鸟鸣。左云起凑近过去,不动声色地停下脚步,低头道“我是来找太子的。”
树丛里簌簌作响,一名小宫女爬了出来,飞快道“快押着我。”
一名内应会意上前,做出擒住她的样子,小宫女敷衍了事地哭了几声,便踉跄着往前走。左云起一行跟在后面,等着她带自己去太子藏身处。
转过一折回廊,小宫女刚刚伸手指道“前面那间就是”,忽听得后头有人喝道“你们几个在往哪走”
左云起回过身,只见一队拓荒组的士兵迎面走来,当先一人道“焦大人下令不得擅自脱队,你们干什么”
左云起眯眼评估了一下人数,堆起一脸讪笑道“哥几个为了抓这宫女不小心迷路了,正想找回去呢。”
那人皱眉道“抓宫女这么大费周章焦大人不是说了重点只抓画像上的几个人么”
左云起道“兄弟,你们仔细看看这宫女的脸,是否有几分熟悉”
那一队人闻言一愣,果然凑过来细细端详。他们刚一靠近到五步之内,左云起猛然扬袖一挥,一片白雾朝来人当头罩去
那群人来不及呼喝,便如被抽去筋骨般软倒在地,昏厥过去。
同时倒下的还有一个人。
这人就是左云起自己。
左云起单膝跪地,身形摇摇欲坠,面色惨白道“你”
谢凉
陶钟池撑到武林盟营地就再也迈不开步子,脸色开始发青,颤声指挥着谢凉打开药箱翻找出几种药丸,尽数吞了下去。
谢凉回避去一边,让她解开衣襟为自己行了一回针,这才听见她道“暂无大碍了,不过还需行几遍针才能除尽余毒。”
谢凉飞快整理着发型道“既然如此,我在这儿帮不上别的忙,先去城中看看情况,兴许还能阻拦左道用厉若虫蛊。豫王是谋略深沉之人,身周应该都有防备,太子又不知在何处,左道未必那么快就能得逞。”
陶钟池却凝重道“只怕左道之能,超出我们所知。其实他在逼我说出药引之后,当即就抓来一人试药了,不过数息就将那人变作了言行只受他支配的傀儡。”
“试药的是谁”
“我认不出。还有一事颇为蹊跷,左道临去之前做了易容,换上了一身兵卒的装束”
谢凉瞳孔骤缩。
左云起
左云起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被他护在身后的两名内应走到了他面前,其中一人轻笑道“施毒的时候,也要注意自己的罩门啊左少侠。”
左云起挣扎着试图站起身,却又无力地跪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