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除夕将近的某一天,李克突然灵光一现,发觉自己之前真是太笨了。
为什么一定要拿毒蘑菇假冒香菇呢直接磨成粉末撒进菜里不就行了
事实证明,蘑菇磨粉不是那么容易,但切成极小的碎片却不难。李克将碎片抓在手心,正想去找周容讫汇报,忽然灵光又是一闪。
李克借故走进了王府的厨房。
他这段时间出入厨房,已经跟里头的人混得很熟了,连奉命看着他的侍从也渐渐放松了警惕。
李克站在灶台前,看着锅里盘里热气袅袅的食物。
只要洒进饭菜里
半日之后,周容讫发现异样,定不会放过他。
但是如果先下毒,再掐准时间将周容讫骗出王府去逛街呢到时暗卫也会毒发,来不及回府求救
李克站了良久,藏在袖中的五指攥了又攥,最终没有松开。
四十八
周容讫道“我仔细考虑了你说的话。”
李克道“哪一句”
周容讫道“我会在宫宴上与皇帝一起咽下毒菜,与他同时毒发身亡。我自己都死了,便可以洗清嫌疑。即使不能,也不会有人费心为难府上的余人了。”
“”
李克神情复杂道“你一定要死么”
周容讫但笑不语。
李克道“这世上明明还有那么多未看到的美景、未尝到的美食”
周容讫道“我小时候,也曾想过踏遍世间山川,看沧海氵朝生。”
李克道“你去了蜀州,正好可以游山玩水啊”
周容讫道“不看也罢。”
李克道“多少人拼尽全力求不得一线生机,你明明大好年华,偏要毫无价值地断送”
周容讫冷声道“大仇怎可估价”
李克道“难道你母亲和弟弟也希望你把自己的命赔上么”
周容讫道“放肆”
“”
李克很想吐槽这种辩驳不过就喊“放肆”的做法。但李克说不出话了,因为周容讫掐住了他的脖子。
四十九
周容讫手劲极大,李克挣动不开,一张脸迅速憋得发紫。
李克的肺痛得像要炸开,心脏失控地狂跳如擂鼓,眼前涌上了层层叠叠的阴翳。在即将失去意识之际,他发现自己其实也没那么怕死。
大概是因为本就是抢来的命,迟早要还去的。
周容讫忽然松开了手。
李克忙着咳嗽,无法立即吐槽这种辩驳不过就掐人的做法。
周容讫淡然道“我死之后,或许他们不至于追查到你头上。你若能侥幸逃过一劫,我会留书让人送你出城。”
“”
周容讫道“你去游山玩水罢。替我看看山川大海。”
五十
除夕当日,王府一片风平浪静。
李克烧出了这辈子最色香味俱全的一盘鲤跃龙门,郑重地盛入金盘,交到了暗卫手中。
暗卫微微颔首,消失在了渐浓的暮色里。
周容讫站在镜前张开双臂,由人换上沉重的礼服,转头对李克道“我给你留了些银两。看造化罢。”
“”
周容讫不再看他,迈步朝门外走去,背脊挺得笔直,如同孤冷的剑。
“”
李克道“再见。”
五十一
李克回到客房中,翻出笔墨,开始留书。
李克一笔一划地写道
“豫王殿下敬启
“你傻啊。
“交给你家暗卫的那盘不是伪装成香菇的蘑菇,而是伪装成蘑菇的香菇。我练了这么久,这点小伎俩还是使得出的。
“真正的毒菜我也做了一盘,给我自己的。今天早些时候我已经吃下了。毕竟你反社会人格,你家刑堂设施又那么完备。我虽然怕死,但更怕死前被你用奇奇怪怪的刑。等你发现被骗大发雷霆之时,我应该已经安详地凉透了。
“我仔细算了一下,你死了,我未必能逃生;我死了,你却一定能活。
“我已经活过一辈子,之后又来这里逛了一遭,没有留下太大遗憾。只是奇怪,书里那些穿越的动不动就能干出改变历史的大事,我来一趟却好像只是炒了几百盘菜。
“现在我终于圆满了。你也为自己好好活一次罢。相信过来人,生命很美好,你不吃亏。”
五十二
李克吹了吹墨迹,自己欣赏了一遍,便搁下笔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毫无污染的星空,想象着周容讫发现真相后的暴怒表情。
毒菜不比毒药,他提前许久吃进去,又在窗边吹了半晌凉风,依旧毫无反应。
眼见着周容讫都快回来了,李克差点以为砸了自己黑暗料理之神的招牌,皱着眉考虑别的自尽法子时,胃里终于开始绞痛了。
李克弯下腰,吐出一口污血,接着一发不可收拾,吐得停不下来。
视野渐渐模糊,李克倒在地上,浑身被火灼烧般剧痛。他心中叫悔不迭,早知道这么痛苦,还不如等着被周容讫掐死。再说,万一周容讫脑子一抽良心发现,不下死手了呢
不过现在想这些都没有用了。
李克四肢开始抽筋时,听见了开门声,紧接着是一声侍女的尖叫。
被发现了
千万不要抢救我啊,他想。再怎么折腾也救不过来的,赶紧补一刀才是正理。
昏昏沉沉中,周容讫出现在了眼前。
周容讫俯身捡起那封留书读了一遍,然后走到李克面前,蹲下身看着他。
李克道“”
周容讫朝他凑近了些。
李克咳着血沫道“你要是气不过,等我咽气了再鞭尸罢。反正这身体也不是我的。”
“”
五十三
周容讫道“你知道柳温仲是谁么”
李克奄奄一息道“你基友”
周容讫道“柳温仲就是我的那位至交好友。君子之交。”
“”
“他的父亲本是朝中重臣,在党争中被新帝扳倒,他也受牵连被贬为庶民。新帝的党羽乐于做顺水人情,连番设计让他贫病交迫,待我找到他时,他已经时日无多。”
“”
“那日他到府上来,就是跟我作别的。他到最后一刻还在劝我,不要为仇恨送命,为逝者好好活着。然后,你就来了。”
“”
周容讫看着呼吸越来越急促的李克,似乎是要哭,最后却笑了一下“我后悔了。”
“”
李克道“哦。”
便觉眼前一黑,再无气息。
五十四
李克醒了过来。
他转转眼珠,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再一抬头,见两步开外一张紫檀木椅坐着个长袍广袖的男子。
这场景,这视角,似曾相识。
李克脑袋有些发懵,眨巴了半天眼睛,渐渐清醒了过来。
男子一手支额,似在假寐,忽然张开眼来,看见地上的李克,便愣了一愣。
周容讫诧异道“我怎会梦见”
“”
周容讫四下望了一圈,又看看自己的双手,皱眉道“我明明记得自己已经寿终正寝,死前还曾向你悔过,怎么再一睁眼,会在此处”
“”
周容讫道“这不是地府这是我的王府今日是何年何日”
“”
李克道“这两年,很少见到你这种反应了。”
“”
李克慢慢爬起来,道“大家通常张口就会问自己是不是重生了呢。”
“”
五十五
周容讫道“所以,我是重生了。”
李克道“你重生了。我们都重生了。只不过我是刚死就回到了这一刻,而你是在我死后过了一辈子,才又重生回来。有缘呢”
“”
周容讫道“那确实挺有缘的。”
李克道“所以你那一辈子都经历了些什么,说来听听”
周容讫陷入了回忆中,似笑非笑道“世界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情。”
李克被他说“有趣”二字的口吻惊得眼皮一跳,还待细问,周容讫却道“走罢,你不想去看山川大海么”
有毒完
第9章 有病一
谢凉
我有病。
治不好的大病。
别说药石罔效了,我连个大夫都不敢延请。因为纵使是华佗来诊,恐怕也只当我胡说八道。
这病发作起来无比蹊跷,简直让我痛不欲生。
一觉醒来,我龇着牙翻身下地,小客舍简陋的木床硌得人腰酸背痛。
我不敢耽误太久,急匆匆地就着床边的铜盆梳洗完毕,穿衣佩剑,又打开随身包袱翻出那五花八门的家伙,剃净夜间新长出的胡茬,将家传秘宝人皮面具细细贴上了。
趁着意识清醒,还能支配自己的手脚,我这动作必须快。
因为我有病。怪病。
这具身体并不时时刻刻归我自己掌管。一旦发起病来,我毫无抵抗之力,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完,瞬息之间就会变成另一
范爱国
我苏醒了。
正如谢凉没法控制自己何时陷入沉睡,我也没法控制自己何时浮上来。
这都是不定时的,是谜,是天意。
我低头瞧了瞧谢凉刚换上的这一身,又对镜检查了一下他贴的人皮面具,接着他未完成的步骤上了最后一点胶。
镜中映出一副饱经沧桑的中年面容,完全遮住了底下那张相当出名的脸。
确认万无一失后,我提起包袱出了房门,转入客堂道“小二,来四个肉包子。”
肉包子是我爱吃的,结实,当饱,吃完了打一天架都有力气。
谢凉醒来若是看见,八成气得够呛。他这种华而不实的公子哥儿喝碗清粥还得寻摸着加点花瓣。
不过这会儿是我当班,他气死都没用。
我跟谢凉挤在同一具身体里,轮流取得控制权。他称之为病,我认为实际情况更复杂一些。
我俩之间的区别在于,谢凉沉睡时对我的所作所为毫无知觉,而我即使不当班,也能借他的五感察觉他的一举一动。
所以我能始终掌握情况,而他则常常陷入“一觉醒来不知身在何处”的惊慌。
这对我来说不太公平,因为他这人比较
谢凉
这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