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原怜惜地点点头,又道“我虽然替掌门接管上剑宗,师弟们尊我一声宗主,不过说到底大家都是同门,没差什么辈分,方含师弟不必见外,叫我师兄就可以了。”
“秦师兄。”
“嗯。”
晏衡实在没想到上剑宗宗主秦原是这么好接近的一个人,他来苍崖山一则暂时落脚许都,等待十二楼的部署,二则也有想调查的事情,此时见这秦原如此热心,便也心念微动,笑得更真诚了几分“秦师兄,我与师兄一见如故,着实欢喜,不知道师兄平时常来平剑宗吗”
秦原被他笑得又是心尖一颤“不常啊,不是,常也不是,嗯,虽然不常来,但是如果师弟有事找我,也可以来上剑宗走动的。今日之事,师弟不必担心,我定会好好交代下去,万不能再发生这种欺负同门的情况。”
晏衡笑道“真的吗我能去上剑宗走动吗那太好啦。”
“可以的,平剑宗和上剑宗只是不在一起授课,活动范围却是不受限的。”
“嗯。”晏衡愉悦点头,然后站定了脚步,“我到了,师兄,多谢你送我回来,耽误了你的时间,接下来师兄快去忙自己的事吧。”
秦原没想到这路程这么短,似乎没走几步竟就到了,他看了看晏衡,一时都忘了自己是来找小谢的,只顺着他的话下意识点了点头“那,方师弟多多保重。”
“嗯,师兄再见。”
秦原讷讷转身,还在云里雾里似的走了。
晏衡盯着他的背影,有些稀奇的轻笑了一声,自语道“秦端阳怎么选了这么个呆子当接班人”
不过这样也好,他还想从秦原口中套出点东西来呢,简直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以为秦原是个呆子,你可就是真呆子了。”
突然有个懒洋洋的声音从树上传来,晏衡一抬头,就看见小谢坐在树杈中间,晃着一只腿,悠悠笑着看他。
晏衡撇了撇嘴“你又知道了”
“是啊。”小谢吐掉了嘴里的草叶,换了个吊在树干上的姿势低头看晏衡,“我不光知道他不呆,还知道他很毒呢。好夫人,你说说看,我不在的时候,你究竟给别的男人施了什么迷心蛊”
晏衡翻了他一眼,懒得搭腔,推门进了屋。
他和小谢住在同一间双人房里,一进来,率先看到桌上放了两个茶杯。他今天早上出门前并没有给自己倒茶,而同门都在上课,所以说,除了秦原,还有其他“贵人”来拜访了小谢么
小谢已从树上翻下来,跟着晏衡进了屋,在他身后捏着鼻子,用一种故作柔媚的腔调说道“我与师兄一见如故,着实欢喜,师兄啊,秦师兄”
“你”晏衡着恼转身,“谁说话是这样的学也学不像。”
“哼,怎么不像了跟个娘们似的,声音都要滴出水来了。”
小谢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说话阴阳怪气,刺耳得紧。晏衡锁眉,既纳闷又不悦地瞪他“你有病吧”
“有病的是你啊,好表哥。”小谢上前一步一把拽下了他披在身上的外套,举在晏衡眼前,“瞧瞧,稍微咳了两下,就有人上赶着关心你呢。你说说,怎么不把人请进来坐坐喝杯茶”
“还是说,表哥跟哪个女子学来的欲擒故纵的把戏,把人吊得魂不守舍呢。”
这下子晏衡算是听出点门道了,敢情小谢是不满意他和秦原私下来往了吗
晏衡冷笑两声,打开他的手也上前一步,那衣服掉在了地上,晏衡并没在意,而是伸出手指点了点小谢的肩窝“表弟啊,指责表哥之前,不如你先交代一下,今天背着表哥见了谁”
第21章 春闺梦里人1
他们这幅互相盘问的姿态,像极了互相吃醋的新婚夫妇,对彼此的私交甚是敏感在意。
小谢的视线绕过他看见了桌上未收的两盏茶,意味不明地笑道“表哥猜猜看”
晏衡撇过脑袋哼了一声“还能有谁”
“哦,表哥真聪明。”
晏衡勾了勾嘴角,忽然探手去摸小谢腰间的那柄铁剑,小谢侧身退了半步一把捉住了晏衡手腕。
这只是被偷袭时下意识的动作,小谢意识到晏衡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后,就松开了手。
晏衡继续探手摸到了铁剑“表弟,我也想看看你这柄剑呢。”
小谢盯着晏衡,缓缓解下了佩剑,由他接了过去。
晏衡掂量了两下铁剑,回身坐了下来,一拔剑鞘,厚钝的剑刃显现在眼前,晏衡伸指轻轻拂过剑面,沿着剑锋凝神看去。
果然不是错觉,在阳光下,这把生锈的废铁偶尔折射出清凌凌的剑光,令人骨肌生寒。晏衡屈指敲了敲剑身,侧耳细听,铁壳下传来一声不易分辨的低吟。
晏衡把剑搁在桌上重新看向了小谢。两人嘴角都还挂着笑,眼中却都没有一丝笑意。晏衡定定看着他,手轻轻抚摸着铁剑,半晌,他起身走到小谢身前,沉声道“你,到底是谁”
小谢目光深邃了几分,不避锋芒的回视晏衡“你觉得,我是谁”
“你是雒成没有户籍的流民。”晏衡道,“是剑法不输铜雀、轻功不让夜隐的高手。”
他绕着小谢,一条一条列出来“你念书识字,却混迹在白丁之中,你长相不赖,却易容示人,你不掩饰自己会苍崖剑法,却不承认自己和苍崖山有关系”
他扬起嘴角,瞟了一眼桌上的茶水“可就连秦端阳之女秦梦晚,都对你一个普通弟子态度暧昧。”
晏衡重新绕道桌边,抬手覆上铁剑“你曾说这剑是打擂赢来的,那么我问你,它可有名字”
小谢一言不发地看着晏衡,唇边挂着的假笑也越来越淡。
“那擂又叫什么办在何时”
晏衡摸着剑,像摸着一剑稀世名器“你不说好,那我来猜。”
“建历元年,也就是七年前,苍崖山那一年的论剑会上,上一代掌门退位,并拿出了沉寂百年的绝世宝剑酬天下英雄剑名,吻颈。”
“那年你多大呢”
“你给这剑重新铸了铁皮盖住它原本的光辉,掩去了它的绝世之名,而你自己的名字呢小谢,你姓谢”
“姓谢,十九二十来岁,使得一手好苍崖剑,带着吻颈,扔了户籍流落战乱之城,不以真名真面示人。”
晏衡踱回了小谢眼前,站定,轻声道“你猜,我猜到了吗”
小谢倏然出手扣住了晏衡脖颈,眼中寒芒闪过。
也是同一时刻,晏衡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针尖,抵住了小谢的心脉,他死死盯着小谢,眼神晦暗不明。可他并不似表面那般镇定,因为小谢发现,晏衡心跳得很快,而他自己的手亦已经汗湿。
晏衡被狠狠卡住脖颈,呼吸急促了几分,执针的手却能做到一颤不颤,他看着小谢,嘴唇翕动,似有话又似无话。
对峙了好一会儿,小谢终于松开了手,他摩挲了一下晏衡的侧脸,蓦地笑了出来“晏楼主果然是很聪明。”
“不是聪明,只是了解那个人的野史罢了。”晏衡心道。
他猜出了那个名字,对方亦没有否认,可是他却叫不出来那三个字来。
那个名字是传奇,是少年轻狂,是英雄意气,是多少江湖儿女的一剑之师,又是多少深阁春闺的梦中之人,他曾被万人景仰,也曾被万人唾骂,时过境迁,传奇还在,人已被渐渐遗忘在风沙里。
本应化作枯骨,无碑无名,可如今他就站在这里,站在晏衡眼前。
竟然无论如何也对不上号。
可晏衡却也隐隐觉得,原来是他,难怪。
探丸借客,谢无秋。
晏衡这样安静地看着他,他不知道自己眼里有灼热的光芒,看得小谢不自在,微微避了开来,良久,小谢自嘲的勾起嘴角笑道“怎么,让晏楼主失望了么。”
他问出这话来,紧张得有些不明所以,旋即像是没有兴趣知道答案,转过身便要推门出去。
“哎。”晏衡叫住了他。
小谢又是一紧张,侧过头,手放在门上欲推不推。
晏衡拾起桌上的剑递给他“你的剑。”
小谢顿了一下,一把拿过剑,再也不作停留,推开门大步离去。
晏衡站在原地,直到他背影消失,才缓缓收回视线。
当初杏花树上掉下来的,居然是颗耀眼的星星
也不知道把他捡回十二楼,是好是坏。
一直到晚膳时间小谢也没回来,晏衡懒得管他,自顾自用了晚饭回屋休息,没想到傍晚秦原又来访了。
大概是清早忘了正事就回去了,这会儿回过神来,便又过来找小谢,不巧小谢不在,他便在屋里和晏衡聊了几句,叮嘱了些身体注意之处,还留下了些补气的药材才离开。
秦原前脚刚走,小谢后脚就从窗子翻进了屋,把晏衡吓一跳。
晏衡无奈道“你是属猴的么”
小谢反唇相讥“你是属狐狸的么”
这骂得一点道理也没有,晏衡不解“狐狸怎么了”
“狐狸,说的就是你这样,”小谢走到桌边,撑着晏衡的肩俯身道,“仗着自己长得好看,三天两头勾引良家男子的妖物。”
晏衡蹙起眉头拍掉他的手“你出了趟门脑子就坏掉了”
小谢哼了一声,拾起桌上秦原留下的药放在鼻尖嗅“哟,好东西,还说不是狐狸精这样的好东西,怎么不见秦宗主给我们新弟子每人一份呢真是偏心啊。我说,好表哥,你是瞎了吗,真看不出来那家伙对你的好有点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