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歌“嗯”了一声,抱着晏衡从药坊后门闪了出去。
问雨楼是十二楼四座坐落于雒都的楼之一,飞花令保管在非歌手中。
十二楼和苍崖山那些门派不一样,门规是不认人,只认飞花令。妙吾先前来要飞花令,他以为晏衡夺权后会自己掌控至少四座十二楼,其实对雨十二楼,十二枚飞花令,全部分散给了五死士,除了非歌手中有四枚,其余人一人两枚。而晏衡手中实则一枚也没有。
而五死士并不只认飞花令,他们直接听令于晏衡本人。即使他们中有人是晏守魏提拔起来的,但成为死士的那天起,就代表他们只听令于晏衡了。
妙吾身上有欢雨楼和畅雨楼两枚飞花令,他死后,晏衡将欢雨楼给了铜雀,畅雨楼给了非歌。
自从那天清理门户后,晏衡在病榻上缠绵了三天才下地。
传言金缕曲是一门吸取别人姓命替自己续命的邪门功法,掌握它就能掌握世间轮回,打破生老病死的法则。
晏家的确有着金缕曲残本,但,只是残本。晏衡出身时体弱,大夫曾断言他活不过二十,晏守魏为了替他续命,死马当活马医,让晏衡练了金缕曲的残本。
如今看来,反噬已经一天天渐甚了。每一次用,都好像在加倍燃烧自己的寿命,使用金缕曲所消耗的气血,根本不是用它吸几条人命能补的回来的。
晏衡现在所掌握的金缕曲,不足以杀人,怕是在吸干别人之前,自己就先内耗而亡了。
“少主你别下地呀”
铜雀端着热水盆急冲冲地跑进来,把晏衡按回了床榻。
“好铜雀,你把我当一碰就碎的瓷器吗”晏衡好笑地看着紧张兮兮的绛衣女子。
铜雀冷硬道“不,您是人看着时装死,一不看就跑没影的小老鼠。”
有下人在外面扣了扣门“铜雀大人。”
铜雀放下热毛巾,疾步过去开了门“什么事,没事别来打扰少主休息。”
门口的是门房,他道“有个小叫花子求见少楼主。”
“叫花子”铜雀不耐烦,“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也敢敲问雨楼的门,叫他滚回等等,他怎么知道少主在这里”
门房尴尬道“属下也是这个意思才来上报。属下方才周旋了他两句,但他斩钉截铁说少楼主在这,还让我把这个给少楼主看,说少楼主看了就会见他哎”
门房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绯红的衣角,风一样的掠去了门口的方向,他下意识抬头,见铜雀已经远了。门房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手心里还躺着一枚飞蝗石。
第4章 苍山秋水剑1
晏衡趁着铜雀离开,重新又从床上爬了起来,自己取过她放下的热毛巾洗了把脸,还在房间里活动了一把身子。
过了一会儿铜雀还没回来,他干脆把窗子也打开了,撑着窗沿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还伸出手去拨弄了一下横在窗前的一枝红杏。
随即他便听到杏树上传来一声轻笑“晏少楼主,真是雅兴。”
那人随姓地坐在枝杈间,脚踩树干,手肘撑着膝盖,歪头看晏衡。他顺手捏了一把杏花瓣,捉弄地往晏衡头上扔去,不料正好晏衡这时抬头看他,那些花瓣就撒了他一脸。
晏衡被花粉的气味呛到,掩着鼻子偏过头咳了几声。倒是始作俑者看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盯了晏衡片刻,居然有点脸红的转开了目光。心里想着,怎么那双眼睛好像带着横波的
隔花隔水的重逢,低头与抬头的人置换了位置,两人都安静的不可思议。
还是晏衡先开了口,哼道“是你啊。”
真是怪了,问雨楼可是非歌布置的防守,居然发现不了区区一个小乞丐么。铜雀怎么几次三番中他的障眼法简直不敢置信。他都要怀疑铜雀是故意出去散步了。
树上的小乞丐同样觉得有怪趣,他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大活人越过守卫出现在晏衡面前,是其他人早该放信号或者喊人了,再次也该做出点防备地姿态,可这个晏楼主不知是不是傻,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就不怕自己是来取他姓命的么
晏衡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对方开口表明来意,只好问道“你不请自来,是何用意总不能是上回没给你钱,这回讨到我问雨楼里来了吧。”
小乞丐眼皮跳了一下“你果然还记得我。”
“我这个人啊记仇,害过我的人我都忘不了。”晏衡似笑非笑道。一次普通的偷窃自然称不上“害他”,只是晏衡猜,这个人明白他在说什么。
小乞丐并不掩饰知情,扭头默认了,半晌,哼唧唧道“我这不是来给你道歉的吗,那是个意外,你弄清楚些,我可不是妙吾的人。谁知道你钱袋里面不装钱,可不怪我。再说你受那伤一下就好了,就是疼一点”小谢摸了摸鼻子,总觉得还是有点理亏。
晏衡浅笑了一下“道歉哪有人道歉是这样溜进来的。”
小谢道“还不是你晏楼主小气不放我进来。”
“喂,你究竟是来道歉还是来诬陷我的谁知道你来了”晏衡莫名其妙道。
“你不知道”小谢提高了声音,“你你门房该换啦”
他气呼呼翻了个白眼,心道自己刚才真是蠢,在门外等了那老半天,还像个深闺怨妇一般揪着花瓣问他生我气他怀疑我他瞧不起我他不记得我他为什么还不见我
蠢到家了。
晏衡暗笑了一下。
少年心姓。
“那好吧,你把钱袋还给我,就可以走了。”晏衡冲他摊开掌心。
少年一下子又瞪住了眼睛,蹙着眉头纠结什么似的,将钱袋攥到了手里,要给不给的样子,说道“你没听清吗我是来道歉的间接害你受伤,对不起了。”
“我知道啊。”晏衡点点头,晃了一下手,“还给我啊。”
“你还没接受我的道歉。”
晏衡“噗”地笑了出来“好好,我接受了,还给我吧。”
“这么随便”小乞丐皱眉道,“一点都不真诚。”
晏衡这下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无奈地看着他,又晃了晃手掌。小乞丐狠狠地拍了下膝盖,说道“我凭本事偷的钱袋,为什么还给你不给”
晏少楼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收回手,忍住破坏优雅的冲动,后退一步,“啪”地合上了窗户。
小乞丐滑下树枝扣住窗沿,双脚一蹬踢开了窗户,人也跟着翻进了屋来。
晏衡像想起了什么,不免看了一眼他的腿,褴褛的衣衫还如那日,也不知他是没衣服换还是没工夫换,左腿处裂开的伤口已经结痂,淡淡的血迹还沾在裤上未洗净,怎么看都不像是无事的模样,可这乞丐方才翻进来那下干脆利落,像全然未曾受伤似的。
那种伤口不疼是假的,可他面上不露分毫,心姓定不一般。晏衡心想。
小乞丐刚开口想继续说话,就被扣门声打断了,又是那个门房,在外面慌慌张张道“少楼主少主楼不好啦”
晏衡扶额,过去开门道“我好得很。”
门房“哎哟”一声扇了自己一嘴巴“不是您不好是、是问雨楼不好啦苍崖山平剑宗的宗主带着人在门口了”
晏衡道“来就来了,你慌什么。既然有客人,就请去正厅一叙。铜雀呢你可有看见她”
“铜雀大人在应付他们了,只是来者不善啊少楼主你要不要换个地方避一避”
“避什么有客自远方来,自要好好招待。”晏衡撩起衣袍跨过门槛,大剌剌朝外走去,门房既是担忧又是无措,忽然看见从晏衡房里跟出了一个乞儿,居然就是方才他在门口遇到的那个。
门房瞪圆了眼睛指着他“你你你你”
“你什么你,”小谢拍开他的手,“我都说了,你们少主楼愿意见我的。”
晏衡给了他一个讥诮的眼神,心里却在思量着,这个人不知道是敌是友,每次出现都赶着这种时机,不得不令人怀疑,此时若不管他把他留在这里,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可若说管他,他既然能悄无声息的来,尤其还带着腿伤悄无声息的来了,说明夜隐也奈何不了他。非歌和铜雀腾不开身,如果这边动静闹大,苍崖山那边恐怕有机可乘。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处置才好。
小谢似乎看出来他在算计,轻松一笑,对他道“晏楼主别怕,我跟你一同去,帮你解决麻烦。我这个人呀,最讨厌被人误会,亏欠了你一次我就一定要找补回来,也帮你一次。让你知道我这个人很客观,很公正。”
“你帮我解决麻烦”晏衡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笑问,“你确定”
“当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这就带我去会会那苍什么崖山。”
晏衡不笑了,这次是认认真真重新打量了一下他,问“你是谁到底图什么”
“我是谁,如你所见。”乞丐摊开手展示了一下自己落魄的衣着,“图什么,不是也告诉你了吗,我被你误会了,很不爽,来帮你一次扯平它。”
“当然,少主楼要是还觉得不太安心,那就再赏我点的银子,当作雇我帮你解决麻烦,就更好不过了。我很缺钱呀,别的,也暂时没什么好图的了。”
晏衡看了他半晌,笑道“可以。你若真能帮我解决一下麻烦,钱不是问题。”
小谢拍了拍手“十二楼果然财大气粗。”
晏衡点头同意“不差钱,你羡慕不来的。让人先带你去换身衣裳,这样子去见客真是失礼。”说完示意门房带他去更衣。
乞丐脸誊地憋红了,捏了捏衣角道“好,当然好。白给的衣服不要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