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方才如梦初醒,赶紧让程岩进屋。
此时已近戌时,程家人都已用过晚饭,李氏赶紧上厨房热了点儿饭菜,又炒了盘鸡蛋。
程岩吃饭的时候,大伙儿就聊起难民的事来。
“前些天铜陵县民乱,村长还挨家挨户打过招呼,让咱们警醒点儿。咱还想着铜陵县出事不至于影响咱武宁县,真没想到,那些难民居然就躲在咱们村子边上。”
“可不嘛我现在心还怦怦直跳。你说那些难民好生生的,咋就乱起来了”
程老太太实在想不通,“听说县城外的难民有吃有住,县尊大人还安排人给他们建了茅厕,说是为了防什么疫病。哦对了,还有郎中义诊,可说是非常周到了,这些难民咋就不懂感恩呢”
程岩默默听着,心里有些暗爽武宁县的赈灾之策能得到家人赞许,他也与有荣焉。
“你说的那是咱们武宁县,谁知道铜陵县是咋办事儿的”程老爷子敲敲烟斗,感叹道“还好咱们遇上位好官,若都像铜陵县的县令那般糊涂,导致几万难民闹起来,想想都可怕”
程岩心中一动,放下筷子问道“你们真认为县尊大人很好吗他此前不许难民入城,许多人都对他有意见。”
程老太太急道“尽胡说能让咱安安稳稳过日子,咋就不好了”
程岩一愣,随即轻笑出声。
是啊,百姓的心愿就这么简单安稳度日。
前生他做县令那几年也算对得起一方百姓,后来回京后就彻底陷入派系之争,虽说身不由己,但他终究选择了以派系利益为上,甚至为达目的,偶尔还会牺牲民利。
他总说要为百姓多做实事,可实际上,他又做了多少呢
如今能重活一世,或许是上苍给予他弥补遗憾的机会,可他的遗憾只是没落得一个好名声吗
程岩扪心自问,他真正的遗憾,是忘却初心,忘记了自己想成为一个好官。
何为好官不就是让治下百姓安康富足吗
xiong 中突然蹿起一团火,程岩很想看看,在拥有如此多优势的前提下,他到底能为这个国家、这方土地上的百姓做到哪一步
就算一切都有命数,他也要尽全力争上一争
于是次日一大早,程岩不顾家人挽留就匆匆返回社学。
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首先,他得中个秀才
“夫子不是给了一日假吗你怎么中午就回来了”
庄思宜见了程岩有些意外,随即玩味一笑,“莫非程郎怕我等久了”
程岩淡漠地扫了他一眼,从包袱里掏出个白色的瓷瓶扔给他,“我从家里带来的伤药,是我奶用民间古方制成的,你若不嫌弃可试试。”
庄思宜接住瓷瓶,指腹摩挲着光洁的瓶身,唇边笑意也变得柔软,“多谢阿岩想着我。”
程岩微一抿唇,转身整理包袱去了。
等他弄好回头,就见庄思宜盘膝坐在床上,一手撑着下巴看他。
程岩的直觉告诉他此刻不要搭理庄思宜,但后者并不想放过他,说“我让庄棋回家里报信去了,要不,你给我上药吧。”
程岩“”
庄思宜“给你的救命恩人上药,不是理所当然吗”
程岩突然一笑,“你确定”
庄思宜一愣,觉得程岩有点不怀好意,但他不想认怂,还是点了头。
程岩“好。”
程岩先去院里洗过手,然后几步走到庄思宜身前,命令道“脱衣服,背过去。”
庄思宜微微舒展身体,懒洋洋地说“受伤了,不方便,烦请阿岩代劳。”
程岩低眼看他,片刻后直接弯下腰,轻解庄思宜的衣带。
结扣散开,传来细微的衣料摩擦声,当程岩一只手碰到庄思宜前襟,却被对方一把抓住,“咳,还是我自己来吧。”
之后,庄思宜便没再作妖,乖乖脱掉上衣,又自觉松开绷带的结,背转过身。
稍微等了会儿,庄思宜就感觉到程岩的靠近,随着肩背缠绕的绷带慢慢解开,他心里居然有点紧张。
突然,一股钻心剧痛袭来,庄思宜整个背都绷直了,两侧肩胛骨挤向中间,浑身都在发抖。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上刑啊”
程岩无辜地说“药效就是这样啊,虽然敷上去有点儿疼,但保管好得快。”
庄思宜心说原来在这儿等着呢,难怪答应得那么快
背上的伤仿佛火燎一般,庄思宜没什么力气与程岩争辩,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抵抗疼痛上。
见他如此,程岩唇角飞快地翘了下,但上药的动作却轻了不少,柔软的指腹一圈圈涂抹着伤口。
尽管只是皮外伤,但庄思宜从右肩到背部很大一片都像被剥了皮,血淋淋一片。程岩想着这些伤都是因他而起,终究有些心软,犹豫了下,便朝伤处吹了口气。
没想到庄思宜猛地一震,差点儿跳起来,回头质问“你干嘛”
程岩这回真的很无辜了,“你不是痛吗吹口气而已你又干嘛”
庄思宜脸上忽红忽白,半晌憋出一句“你轻点儿”
他觉得时间从未如此难熬,就连当初被罚跪三天祠堂也比现在轻松,庄思宜除了疼痛之外,更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受刑”终于结束。
程岩为庄思宜换上新的绷带,后者如蒙大赦。
庄思宜擦掉额头的细汗,又看了程岩一眼,默默穿上衣服。
五日后,铜陵县终于有消息传来,民乱的危机已基本解除。
好消息不止如此,到了七月中,朝廷的救济粮终于到了,那天,据说武宁县外人人高呼皇上万岁,一声又一声,震耳聋。
难民们似乎遗忘了数月来的苦难,他们只知道自己又能活下来了,再过不久还能返回故乡,而这些都源自于天子的恩典。
他们或者愚昧,但也简单。
得知消息的程岩彻底松了口气,心中却久久难以平静亲眼看着前生一场危机消弭于无形,让他确信未来是可以改变的,至少在雷剧剧情之外,命运可以不受束缚。
对此,程岩简直不要太激动,就连对着庄思宜都能保持微笑,让庄思宜误以为是自己当初的义举捂热了程岩这块顽石,一时非常得意。
平静的日子过得很快,一晃眼就要进入八月,距离院试也很近了。
这天早课,海夫子正引导着学生们背书,突然,一群衙差闯进讲堂。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衙差开口便点了王皓轩、张成、孙雅文三人的名字,来意不言自明。
面对衙差给出的证据,没有学生替这几位同窗求情,除了明哲保身之外,大多人都认为他们罪有应得。
“我、我是无心的,我只是看他们可怜”
“我也是无辜的,是王皓轩非让我去,我不想的”
几人又哭又闹,王皓轩更是悔不当初,他虽想借着为难民请命一事提高自己的声望,让他在院试中有更多优势,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