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逾顿时后退了一步, 警觉地说“你什么意思”
李耶若逼上来, 冷冰冰说道“这个意思很难懂么做大事的人,总要有牺牲, 何况你这样的牺牲,绝对是占便宜的。怎么,不愿意让我信你”
“这样的信任”罗逾犹豫了片刻, 还是截然道, “太古怪。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不想这样。”
李耶若仰着漂亮的下颌,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罗逾, 凭什么就我一个人牺牲”
罗逾又退了半步,喉结不住地上下移动着,这犹疑的时刻,大概就是在权衡。李耶若趁热打铁, 任凭泪水两道从眼角泻下“你以为我当真喜欢那个年纪能做我阿耶的异族皇帝只不过为了我们俩的目标,不得不付出罢了。我在这里,一点温暖都没有, 孤独得要命,今日只不过想知道, 是不是还有一个人愿意接纳我。”
她奋不顾身地往罗逾怀里一扑,他怀里又坚实又温暖, 带着一股蓬勃的青草香气和墨汁里的冰片气味,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似乎真的要醉倒了, 声音也变得柔和多了“罗逾,我知道你也艰难。我们俩,不正是最好的搭档你说要是我和南秦的皇帝那个了你嫌不嫌我”
罗逾的胸怀起伏着,最后把她推开,躬了躬身子说“李县主。我不配。谈不上嫌不嫌,我不配”
每一个字都咬得极其清楚。
他在月光下看着李耶若的眼睛变得结了冰一样,带着阴毒的杀气,可他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个坎儿,还是摇着头说“你不愿意帮我的忙,那就算了吧。我也劝你,如果不是那么愿意嫁给皇帝,也不是没有转圜的办法”
李耶若冷笑道“你打算继续去哄骗杨盼那个蠢瓜是吗你不觉得与其讨好一个四不靠谱的公主,不如与未来的皇妃结盟机会更大”
罗逾目光一黯,抬起头却是决然地说“我再另外想办法吧。”见李耶若仿佛是要再逼近过来,他神色一凛,抬手止住她的步伐,声音暗沉沉的“你别再往前来了。谈不拢,就彼此留点余地。我这个人,不受人治辖,不喜欢胁迫,对不住”
他掐她脖子的镜头犹历历在目,李耶若及时停住了。
罗逾退了几步,反手打开了门闩,向外看了看,说“我走了。外头还有你的衣服,别被露水打湿了。”
李耶若咬着牙根不出声,只等他玄黑色的影子消失在竹影遮盖的月洞门中,才瞥向门口的数十个托盘,一件件衣服在月光下看不出颜色,但觉光泽流转,金线璀璨,连月色也不能掩其美,不由更是恨得咬牙切齿,然而她是冷静的人,虽然有把衣裳撕碎的冲动,仍然一件件端回屋子,点起一星烛光,一件件开始试穿,穿得泪流满面。
更深夜静的时候,杨盼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她跪在皇帝玉烛殿的氍毹上,软软的羊毛毯子也渐渐感觉抵不住膝头的疼痛,她终于哀嚎道“阿父,我都说了,要跪到什么时候算完”
皇帝咬着后槽牙,使劲揪了她耳朵一下“跪好我的话没问完呢明儿你叫我怎么跟你娘交代”
怀孕的皇后全无心事,正在显阳殿呼呼大睡。皇帝高翘着一条腿,还和当年在军帐里一样粗豪,手边放一根戒尺,但还没有舍得真打在杨盼身上。
“小炮子你能啊现在阖宫都知道李耶若要大婚了,而妆奁衣衫是我批准的这个局面,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破”
杨盼耸耸肩“不认账不就是了。我都舍得那么多衣裳饰品了,阿父你舍不得”
皇帝蹦起来,拿起戒尺举得老高,最后打在坐垫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他气咻咻地坐下来骂“你这个坑爹货”
杨盼捂着耳朵,不停地瞟着戒尺,嘟囔着“吓唬小孩子做什么不是你说的嘛抛砖引玉,我现在连玉都抛给她了,总不至于连块砖都引不出来吧再说,我是送了衣饰给她,也说她大喜,但又没有说大喜就是嫁给我阿父,万一只是赏赐她读书读得好呢她爱怎么想,别人爱怎么想,关我什么事”
“人言可畏”皇帝不得不提点她,“你以为你不说,就没你事儿了”
他深吸了几口气,倒似有了主意,看了看女儿,终于按捺下了刚才的暴怒,说“那么你下一步想怎么样能引出哪块砖头来”
杨盼心里自然想引出的是罗逾这块“砖”,他们互相勾连,现在一旦她的“玉”抛出去,肯定会有情况发生,自然是静观其变咯。
她说“阿父说的,人在情急的时候最容易丧失心智,李耶若一直觉得自己拿捏把控着一切,现在让她惊诧一下,我就不信露不出马脚来阿父看她是喜是怒是悲,不就可以推测她的小九九了”
然后撒娇“这样地气寒冷的秋天,跪在地上,我的膝盖都痛死了完了,阿母说膝盖受寒要老寒腿,我这两条腿怕是废了”
皇帝正欲说话,外头的门环突然响了起来,他最信任的黄门总管在殿外说“陛下烽火急奏”
皇帝顾不得女儿,赫然起身,到门前打开闩子,急急问道“哪个方向的烽火北燕么今年的烽火这么早”
那黄门总管早把尚书省的急奏准备好了,躬身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打开一读,眉头却皱得更紧“西凉他哪儿来的胆子”
杨盼跪在那里插嘴“西凉李耶若他们国家”
皇帝回头道“军事机要,要你听麻溜地滚蛋”
杨盼求之不得,赶紧爬起身,从掖门离开了。
杨盼第二天睡眠不足,在内书房一个又一个打哈欠,李耶若顶着一对黑眼圈坐在她斜对面远远的位置,虽然出神,却一个哈欠都没打。
好容易到了更衣的时候,杨盼伏在案上小憩,闭着眼睛就迷迷糊糊起来,不知迷糊了多久,突然觉得谁站在她身前想必是郭师傅又在恨铁不成钢地看她呢。她吸溜吸溜快要流出来的口水,惺忪地抬头说“下面是写字么我会好好写的。”
李耶若的笑语顿时让她精神了“郭师傅不在呢。她们的更衣还没有结束呢。”
杨盼睡得半懵不醒,只觉得李耶若的脸有两个在面前晃一般,但是心里仿佛有个声音说下的套要有傻鱼上钩了,快清醒过来
李耶若坐在她身边,瞥瞥四处并没有人,才笑吟吟说“昨天那么多衣饰,是公主赏我的”
杨盼打叠着精神,脸上的惺忪之色分毫未少“是啊。阿姊喜欢不”
李耶若低头说“你是不是误会我什么了”
杨盼不说话,等她说。
李耶若果然忍不住,过了一会儿说“你大概不知道,一路上过来,罗逾照顾了我很多很多。我心里唉不好意思说,只是怕别人家误会现在不说吧,又怕大家以为别的你说我怎么办”
李耶若的眸子亮晶晶地瞥过来,带着刀剜一样的锋利,杨盼深觉这目光就和自己在努力打量别人细节神色的时候一模一样。好在她现在可以借这惺忪的神色装疯卖傻,于是张着嘴,一脸懵,迷迷糊糊地说“啊”
李耶若暗骂了一声“蠢货”,却也不得不对这又笨还没睡醒的蠢货再说一遍“我心里,喜欢的另有他人。一路上过来,那个人是谁,你应该懂的。”
杨盼对自己说“好诶他们乌龟看绿豆对眼儿他们王八配团鱼成双”
可是不知道怎么,心里一阵酸,实际上很想脱口骂一句“奸夫淫妇”
她惊觉自己的焦虑,所以故意蹭着衣袖找了个伏得更舒服的姿势,嘴里简单“哦”了一声。
李耶若宛如重拳打在棉花上,一点回响都不见,心里不由猜疑起来
她自认比罗逾、杨盼他们都要大一些,从前家宅里的斗争看得也多,总该比他们多懂一点。杨盼动不动就去招惹罗逾,而罗逾则每每望着杨盼的小酒窝露出不自觉的笑容,这不是少男少女间的喜爱又是什么
可是,杨盼此刻满不在乎,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
还有,她也完全不提自己和她父亲的事,好像也满不在乎,这也不应该啊
杨盼已经在这片刻调整好了情绪,她深知李耶若察人观事的能耐比自己强,所以不敢在她面前多言多话,抬起头说“衣服如果不嫌小,就不用费劲儿改了。”
然后多了一句嘴“国家多事之秋,省一点是一点。”
此刻,杨盼敏锐地发现,李耶若瞳仁猛缩,原本就比较浅淡的眸子看得格外明显。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一挑,又克制地收住了笑容。
她在盼望国家多事
杨盼立刻补上了一句“打起仗来,你们怎么办”
李耶若努力调整着呼吸,哀哀说“我不过一个孤女,命如飘萍,能怎么办听天由命罢了。”
杨盼叹息道“可是罗逾呢,他身为右相之子,只怕接下去处境艰难。”
李耶若随口道“谁处境不艰难”
这一点不在乎的模样,让杨盼心道骗子,你根本就不喜欢他
又觉得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想为什么想得还有点乐
她不由伸手刷了自己的脸一下。
李耶若惊异道“公主这是做什么”
杨盼说“这些奏文,我不该说”抚了抚字自己的脸妈的,还真有点痛。
可是,看着李耶若仿佛意会了的表情,妈的,痛得值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李耶若哼,笨蛋还是我的对手╭╰╮
杨盼这招在三十六计里叫什么来着假痴不癫
皇帝e对于坑爹货,另有一妙计可用
杨盼爹,啥计啊
被坑的爹不可说,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