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人单膝跪下“将军息怒。此地不宜多说,先跟我们出去”
“混账”苏明戈一脚踹在陈林肩膀上,一下子把他踹倒在地,“我苏明戈行得正坐得直,从未做过亏心事你们把我往死路上推圣上未亏待过苏家军,你们你们”
“老将军”陈林含泪道,“以后再向您请罪。”
他一招手,那几个人架起苏明戈便要把他往外扯。
这时忽人声嘈杂,陈林神色一凛,正欲打晕苏明戈,狱卒已冲到牢门前,一时两边交手,天牢边上的火把映得人影晃晃。
陈帝夜里咳嗽,咳了一阵后,忽睁开眼来,见是黑夜,然困意全无,他摸索着起身。一旁内侍已燃起宫灯。
“什么咳咳时辰了”陈帝被光晃得眯着眼睛。
“回陛下,刚过丑时一刻,”内侍又拿了纱笼罩宫灯。
“古人说夜半闻氵朝汐,朕如今夜半闻风声,倒不知”陈帝咳着,没说完整句话。
寝殿外便响起声音“陛下,大皇子求见”
“宣”陈帝靠在床头。
宫门打开,萧辰挟着一股清凉的夜风而来“父皇,天牢劫狱,该如何”
陈帝顷刻暴怒“去,都给朕拿下”
萧辰领命去了。
陈帝咳得头晕眼花,扶着床柱要起身,才走出一步便趔趄了下,猛地一抖,往地上吐了一大口血后,一下子面朝下栽倒在地。
“宣太医快宣太医”内侍直着脖子嚎,声音穿透初夏清凉的风,惊起几只夜里栖息在皇家屋顶上的鸟儿。
夜色平静得近乎温柔。
萧湛本就没有睡觉,在宫墙内听到整齐划一的疾走脚步声,忙转过宫门看,将士举着的火把亮光融融,像一条火龙,却是轻易不出动的羽林军。
他转身,见有一个侍卫骑马领兵而来,便道“出了什么事”
“回殿下,天牢有人谋逆,卑职等奉命镇压,”那侍卫下马,拱手道。
“天牢谋逆”萧湛面色大变,不及说话,拉过那匹马便纵马而去。
此时,丹凤门前,守门士兵的长枪拦住了来人“夜晚宫禁,任何人不得进宫”
来人色厉声疾“我乃定国将军苏明戈之子苏洋,有急事禀奏圣上,速速开门”
守门士兵犹疑片刻。
“若耽误军情你承担得起么”苏洋厉声道。
守门士兵立刻开了门。厚重的宫门打开又合上,如一张吞天食地的大口。
苏洋顾不得宫中规矩,策马狂奔,挑了一道最近的路直往天牢而去。
像是天上星星运行的轨迹一般,几方人各自从不同的方向,向着同一个地方而去,他们行走的道路曲折且不可思议的漫长。
而在穿越层层朱墙琉璃瓦宫阙的皇城最深处,甚至没来得及把帽子带正的太医刚扑进寝殿,陈帝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十、
萧湛赶到天牢时,羽林军还未到来。天牢内狭窄的过道根本不足以叫双方施展打架,故而天牢与大门间隔的一块空地上此时打成了一团。劫狱的人没几个,却是训练有素与敌国军队交战富有经验,而看守天牢的狱卒这辈子也没遇上过几次劫狱,孰赢孰败一目了然。
苏洋几乎是被迫地卷进了这一起劫狱中,他看不得自己的兄弟受伤,一出手又难免会伤到狱卒。苏明戈气得破口大骂,指着苏洋的鼻子胳膊直哆嗦没发出声来。
苏洋顾不得他爹快晕厥,一面挡开狱卒的乱刀,一面怒斥陈林“劫天牢是什么罪名你置苏家军于何地”
陈林见事已至此,心中也是羞愧难当,反倒胆子放开“将军,不如就此反了抛头颅洒热血养了这些米虫,您难道”
苏明戈面色涨紫,眼珠子快瞪出来,一口气没喘上来,竟是直接扑在了苏洋身上。
刀兵不长眼,此时一个狱卒瞅准机会,斜刺里冲过去便刺了苏明戈一刀,苏洋一脚把他踹开,反手夺了那长刀便劈过去,那狱卒哀嚎一声跌在地上,被混乱的人群踩得不知荤素。
萧湛气喘吁吁地下马冲进天牢大门,正好见苏洋拎着染血的长刀,眼睛里满是猩红地抬头。两人静止在原地,中间铿锵交错的刀兵与晃动的人头,都成了虚无的幻影。
苏洋闭了下眼睛,便移开了目光,再不看萧湛。
“都住手”萧湛怒喝。
狱兵见萧湛到来,便知援军也到了,霎时要收了兵器往萧湛身旁靠拢。
陈林乍见萧湛,本已红了眼,反心既出也什么都不顾了,他心中一转,抓着长刀几下劈翻了挡在前头的狱卒,竟是眨眼间便冲到周遭无人的萧湛身旁,反手一勾,刀刃压在了萧湛颈上。
狱卒顿时慌了,摆着腰刀急速地把陈林与萧湛围在了中央,却跃跃欲试不敢上前。
雪亮的刀刃在修长的颈上划出一线殷红的血痕,萧湛浑然不觉,连头都没转一下。他眼睛里全是苏洋的影子,声音几不可闻“我怎么救你”
苏洋惨笑了下,走过去“陈林,把刀放下。”
陈林手抖了下,刀刃把口子割得更长,他额头冒出豆大汗珠,咬牙道“将军”
“我叫你放下别动他,”苏洋一把夺过陈林手里的刀,甩在地上,目中几乎喷火“你是苏家军的罪人,陈林。”
天牢门外脚步齐整纷沓而来,竟如天边滚雷叫人胆寒。
萧辰很快出现在视线里,接着是甲胄冰冷面容如铁的羽林军,他们眼神纹丝不动,手执冷沉的长枪指向那些胆敢擅闯天牢的不速之客。那些人下意识地横着刀抵抗,但羽林军并没把他们的姿态放在眼里,只迅速将这里包围成了铁桶。
萧辰轻笑了下,视线落在萧湛身上,那一线殷红映入眼中分外刺目。萧辰瞳孔里有什么烧起来,他轻松地伸出手“湛儿,过来。”
萧湛没有动,有几分仓皇地看了苏洋一眼。
萧辰昳丽的面容上笑容更深,压迫感却无形地充斥而来,他维持着伸手的姿势“过来,别站在那。”
萧湛犹疑片刻,终于走过去,被萧辰拉过了手腕。他还没站稳,便听到萧辰下令“拿下,负隅顽抗者就地正法。”
“哥哥”萧湛猛地挣开,半眼来不及看身后,身子如玉树弯折缓缓地跪在地上,声音嘶哑,“求你”
萧辰凝神俯视着萧湛,弯腰伸出手抚过他神色祈求的脸,又顺着下巴咽喉落到那抹殷红的伤痕上,轻轻地拭过,声音轻柔如羽毛“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他。”
萧湛眼瞳颤抖,甚至有微微的恐惧,他恍惚地望向羽林军的方向。
“起来,”萧辰道。
他捏着萧湛的腕骨拉他起来,握着没放转向了苏洋“这是父皇的旨意,苏将军若有冤屈,尽管向父皇禀明。”他顿了顿,微笑道,“如果你还能见到父皇的话。”
苏洋早面如死灰,未曾开口。
三日后,朝野上下得闻陈帝死讯,举国哀恸,家家垂素悼念。
幸而大行皇帝留下遗诏,命大皇子萧辰即位。群臣无一有异,萧辰言大行皇帝尸骨未寒,当举行国葬,大行皇帝得安宁后再行继位。文武百官虽议论纷纷,却也面露赞赏之色。
陈帝驾崩消息传到天牢,原定国将军苏明戈撞墙而亡,追随先帝而去。
天气转热,陈帝逝后七日,便纸钱扬天,素麻遍地,几抔黄土掩下重新覆盖了皇陵。
十一、
天牢大门外,重新换过一轮的狱兵恭恭敬敬地弯腰。
萧湛稍稍停顿后迈了进去。雪花跟在他身侧,低头拢着衣袖,十分安顺。
狱卒引着萧湛,穿过栅栏林立的牢狱通道,停在了关押苏洋的牢门前。隔着牢门见苏洋坐在干草上,他听到动静,却连眼皮也没抬,两手随意地交叉搭在膝盖上,粗黑的铁链从手腕垂到地上。
“打开门,”萧湛抓紧了牢门的竖栏又松开。
狱卒弯腰拱手,却道“殿下恕罪,小的不能开。圣上吩咐过了”他声音越来越小,“若是殿下来,不得开门。”
萧湛眼中闪过什么又很快冷静“我说打开。”
“殿下饶命啊小的不敢违背圣命”狱卒一个虎背熊腰的大男人,当下哭哭啼啼起来。
萧湛厌恶地移开了目光。一直低着头的雪花往前迈了一步,伸手便往那狱卒的腰间摸去那里挂着一大串钥匙,随着狱卒的躲闪清脆叮当地响。
“使不得啊,殿下饶命啊”雪花一个大姑娘浑不避讳,三两下攥着那狱卒的脖子,一手绕过他身前便去摸钥匙,狱卒鬼哭狼嚎被占了一把便宜,最后捂着那一串钥匙,眼睁睁地看着雪花开了门后又满脸嫌弃地把钥匙扔给了他“去外面哭吧,爱哭鬼。”
“”狱卒有气不敢出地抹了把脸走了。
萧湛稍稍低头进去,到苏洋面前半蹲下来,眼睛盯着地上的锁链,回头对雪花道“去把他叫回来。”
雪花转身便去了。
苏洋半个字还没说完,又徒劳地打住,抬头看萧湛“殿下,你还是这样单纯。镣铐就算现在可以打开,你走了之后呢”
萧湛去握他的手,小声道“劫狱的事你不是自愿的,对么”
苏洋笑起来,一仰头靠在了粗糙的墙壁上,懒洋洋地闭着眼睛道“那不重要。你那时不是看见我在了么,如今的圣上,也看见了。难道你妄想帮我洗脱罪名么”
“这是死罪”萧湛微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