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容琋亲口抱怨,他年末要被容老爷抓去成亲,沈安淮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抽动着嘴角,差点被下酒小菜噎住。
“如假包换,早上我爹刚跟我说的。”
容琋叹了口气,一手托腮,一手捡起盘里的盐焗花生豆往嘴里塞。眉头都仿佛拧到打结一般,撇嘴嚼着花生豆,望着窗外的绵绵细雨。
年岁匆匆,竟已至深秋。
“那位许家大小姐,肯定长得很漂亮咯”
“唉,漂亮是漂亮。虽然从小就订了这门亲,可这天真的要来,我还是觉得不舒服。”
“啧,我说容大少爷,多好的亲事啊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哪里不顺心了”
“对澹雅妹妹,我可能虽然无法只当她是妹妹,但也还没到那种心思。”
容琋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回连花生豆都不再往嘴里扔了。沈安淮正紧张着是否说错了话惹得容琋心烦,容琋却笑着摇了摇头,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诶我说,你真的不喝酒啊”
“嗯,我喝茶就好。”
“你怎么像我爹一样,滴酒不沾,莫非也是上了岁数”
“我喝不惯酒,喝了身子不适。现在更得谨慎了,要是因为我喝酒出了什么问题连累了你弟弟,那可要我十条命也担待不起。”
沈安淮故作惊恐滑稽之状,二人相视而笑。可不久,容琋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是容府嫡长子,虽然容珣小时候就已经过继给我娘,但毕竟而且身子又弱,我应该是要可是不论做什么,容珣都要比我厉害得多,得长辈欢心。唉,你懂的吧”
容琋的笑容渐渐变为苦笑,脸上已泛起微醺的红。关于容府两位少爷的身世,沈安淮多少已经有些了解。即便他现在已和容琋亲近如友,可此情此景,却是不敢妄言。
“船到桥头自然直。容沈某人斗胆说一句,大少爷你也有自己的独特之处,无人可替。二少爷做得到的事,未必你就绝对不行。不必事事与他人对比,顺其自然。”
沈安淮为容琋斟满了酒,二人相视而笑。
“沈公子,你说,怎样的情况会让你喜欢上一个人我想,我该重新看待澹雅妹妹了”
“说来惭愧,我可没有你们兄弟俩那么好的桃花运。从小到大,就一个不相识的 小弟di 说过愿意和我成亲。不过我连他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都忘了。哈哈,是不是很逗”
“是挺逗。容珣小时候有次离家出走,回家以后非闹着说要和一个小哥哥成亲,还被我爹给揍了一顿,哈哈。”
“哎哟,这么巧莫不是”
沈安淮一边嚼着花生豆,一边打趣地笑着。关于那个 小弟di ,他也只记得有这样一个存在罢了,至于容琋的话,他根本不信能和自己有关联。
话未说完,沈安淮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
“见过兄长。扰了你们的雅兴实属抱歉,但我有要事需沈公子随我同行。”
桌上相谈正欢的二人同时回眸,出现在门口的,正是笑眯眯地向着容琋拱手行礼的容珣。
“请吧。”
容琋看了眼一颗花生豆还未下嘴愣在对面的沈安淮,唇角微微上扬。
阑风伏雨秋纷纷。凉风萧萧,吹面而寒。
离开沽莲阁,雨势也开始渐小。虽然不至于淋湿,但两个男人共撑一把伞,未免还是有些尴尬。但不知为何,仿佛故意一般,容珣只是笑而不语,自然地将伞偏向另一边。
为了缓解这份尴尬,沈安淮开始和容珣搭话,打趣地问他这位金贵的二少爷为何不坐轿辇,要在这秋雨濛濛的天去做什么。
不像沈安淮那般局促尴尬,容珣倒是依旧保持着他那温柔的笑颜,笑眯眯地告诉身边的人,要去的这个地方,如果坐着轿子大张旗鼓地去,会适得其反。而且,这个地方,是沈安淮最熟悉的地方。
果不其然。随着街景渐渐破败,秋景荒芜,沈安淮认出来了,此地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西坊贫民街。
只是深秋冷雨,路上行人甚少,平时在街坊口卖菜、卖杂货的人都只是零星几个。他们瑟缩着身子,因为没有人来光顾,便聚在一起闲聊,将粗糙的手塞进被菜根弄得满是污泥的袖口取暖,嘶嘶地吸着冷气,破旧麻布料的衣衫上落着不少补丁,有些补丁也破旧裂开,露出黝黑皮肤上留下的陈年冻疮。
沈安淮侧目,发觉容珣也在望着街坊口的那些人,微微皱眉。不是嫌弃的神情,而是怜悯的担忧。
“哟,安淮啊,你回来了”
“小老弟,也打探不到你的消息了,最近都去哪逍遥了”
“就是啊,上次来了那么一会就赶紧走了,我们家小豆说没来得及见上淮哥哥,哭了好几天呢。”
见到沈安淮,那些街口的三两小贩纷纷上前来,热情地将其围住。在自己破旧的衣衫上匆匆将手擦拭干净,亲切地握住了沈安淮的手,拍了拍肩。
沈安淮挠了挠头,笑着和他们打着招呼,半真半假地和他们简单解释了几句近况。看到身后被晾在一旁,笑望着这边的容珣,沈安淮匆匆说了两句,婉拒了小贩们推来的新鲜蔬菜,向容珣走去。
“抱歉,大家都很久没见到我了。”
“无妨。”
“你来这边,是有什么事吗”
“陪你探亲。”
“啊陪我探亲”
沈安淮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笑眯眯的男人。容珣伸出手,想要 o沈安淮的头,没想到这个目瞪口呆的笨蛋竟然灵活躲开了,便无奈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我爹每年在入冬之前都要做点善事,即是帮助那些需要的人,也是行善积德,为来年谋福。”
“所以”
“今年开始是我负责,我想先从和你有关的地方开始。”
“这么说,今天你特意到沽莲阁找我,是为了让我陪你来西坊转转,为入冬前的行善做准备”
“是的。你只需要像平时探亲那样,带我到处转转就好。至于见面礼,我已经让云深今早先行送到张奶奶他们那里了。”
“容珣,谢谢你”
沈安淮的唇角瞬间开心地上扬,两个酒窝里仿佛盛满了醉人的佳酿。他高兴地跳了起来,露出皓齿,笑颜仿佛是朦胧秋雨中闪烁的暖光。
一时,容珣竟呆呆地望着这样的沈安淮,目光难以移开。这是他第一次,开心地直呼名讳,而不是那句生硬的二少爷。一瞬间,容珣竟有些后悔,此番前来的另一个重要目的,是不是会扫了沈安淮的兴致,令他生气。
可是,不得不这样。摇了摇头,将这些杂念赶出脑内,容珣继续挂起他那温柔的笑意,任由开心得如孩童一般的沈安淮,牵着自己的衣袖迈步在泥泞的雨路上。
张奶奶看起来精神了不少,遇到彬彬有礼的容珣,也是赞不绝口,亲切地拉着他的手话家常。容珣没有一点纨绔子弟的傲慢,与张奶奶亲切地相谈甚欢,惹得老人家欢喜得很,临走还硬是塞了两个煮熟的鸡蛋到容珣的手里。不过容珣还是没有收下,亲手剥开又递了过去,示意老人家先吃,又将另一个剥好的鸡蛋递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