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从身后拦了下来。沈安淮惊愕地回眸看去,竟是容珣立于身后。泼墨般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一双好看的眼眸弯成月牙,依旧像素日里那般笑着。他仅着一件墨色缎袍,袍内影影绰绰地露出白色绣竹叶纹亵衣,看似轻佻,却宛如月下仙子,如令人不敢亵渎。
容珣似乎很满意沈安淮地反应,笑意又多了几分,提起袖边,轻巧夺过刚盛满的那盏茶,毫不犹豫地呡了一大口。
“哎我说二少爷,这虽然不是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样恐怕也不太合适吧”
沈安淮愣愣地望着他,半晌才尴尬地脸一红,夺回茶盏。目光却不敢对上笑意盈眸的那人,只得提起青瓷茶壶,再次满上。
“有何不可。”
容珣笑着,索 xing 坐在了对面的石凳上,单手托腮,玩味地望着避开自己目光的沈安淮。
“好好好,不过我这茶,可够不上二少爷的档次,你若不嫌弃,尽管喝去。”
沈安淮挥了挥手,将茶盏轻推了过去。
“你为何只饮茶,不喝酒呢”
“喝不惯,沈某人向来滴酒不沾。”
“沈公子,你可曾觉得,与我 xing 命相关,是个负担”
不知容珣为何会突然提及此事。这段时间以来,虽然沈安淮还是与容琋相处的时间更多,容珣也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了,却从未正面提过。
“当然啦。哎,这辈子算是交代给你们容家了。”
沈安淮佯怒地拧了拧眉头,试探 xing 地开了个玩笑。没想到容珣倒也真的没有生气,依旧托腮而笑,将刚才沈安淮推来的茶再次轻呷。
“可有心仪之人”
“啊没有。”
“或者,已经和哪家姑娘有婚约”
“二少爷真会说笑,哪有姑娘看得上我这种一穷二白,孑然一身的要说的话,我记得小时候,我们西坊好像有那么个小孩来着,名字不记得,好像还是个男孩。哎,反正就是哭啼啼地说要和我成亲,哈哈。这个算不算”
听到这里,容珣忽然愣了一下,托腮的手缓缓放下,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沈安淮的话掷地有声,仿佛在他心口一击,敲醒了记忆里的过往。
真好。至少,他还有模糊的印象。
“算。”
容珣轻笑一声,玩味地看着努力开着玩笑,试着活跃气氛的沈安淮。他真是,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真好。
“像你们这种世家公子,可真是命好。就算不能自己做主,但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们。”
沈安淮说罢,见容珣倒也没什么少爷架子,就放松地转身倚在凉亭的柱子,将手伸向繁星皓月的夜空。像是在舒展腰身,又像是要抓住什么。
“我自会和我倾慕之人在一起。”
“李家小姐”
“不是她。”
“哇,有故事谁呀谁呀,你看咱俩现在都这关系了,能透露一下吗 ”
“不久你就会知道了。”
“嘁,还卖关子,茶不给你了。”
“给你尝尝更好的茶。下次晚上不要一个人来这里了,带上我。”
“真的说话算数啊。”
“当然。”
“哎你说,如果我是女子,老爷和夫人会不会让我给你当个小妾啊”
“我可能想纳你为正妻。”
“哈哈,你也会开玩笑诶,我说你这人,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沈安淮终于咧开嘴笑了,像坐不住的小孩子一样又蹦了起来,开心地将茶壶提起,倒了一盏新茶递给了容珣。既然已经现在的境地,不如和容珣搞好关系。无法娶亲也罢,至少不能活得太闷,像被囚禁的罪人。
而容珣也自然地接过了沈安淮递来的茶,笑着抬手致谢后,将那盏对他来说并不上乘可口的茶满饮一口。
有多少真心话,是用玩笑的形式说出来的。也罢,来日方长,这份心意,便一点点再次传达吧。
时有微风拂过,菡萏轻摇,似含羞少女拈罗裙而舞蹁跹。莲池微澜,容珣望着眼前人,笑意盈满了如弯月般的眸。
、第六章 梦境
当眼前的迷蒙逐渐清朗起来,容珣意识到,小小的自己正哭着在雨中奔跑。周边是残破的街道,四下无人。稚嫩的脸颊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已经嘶哑的童声还在呼喊着娘亲。身上的绫罗绸缎也因在雨中奔跑而弄得满是泥点,早已毫无华丽之感。
暮色苍茫,落日余晖也在淡去。容珣无助地奔跑着,寻找着那熟悉的身影。可身上像是绑了千斤石一般沉重,再也挪不动脚步,脚下一软,便重重地摔在了路边的泥潭里。小小的容珣本迷了路,泥水又弄得身上脸上到处都是,鼻子一酸,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家里的大人们都说,那不是你娘,你要喊二姨娘才行。你和你琋哥哥一样,都是大夫人的孩子。而且那女人是个咳血的病秧子,你要离她远点,老爷已经下令把她禁足西院了。
可是,那就是生养自己的娘啊,为什么不能扑在她怀里,撒娇地喊一声“娘亲”她只是身体太弱了总生病而已,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入夜后她一个人写了一封信就偷偷地溜出了家门,那些巡夜的人明明看到了,为什么还是置之不理
然而作为一个连字都认不得几个的稚童,容珣根本无法理解这一切。他只有在深夜趁大家都睡了,才哭着悄悄逃出家门去寻找娘亲。可是街那么长,路那么远,哪里才能找到
容珣伸出稚嫩的小手揉了揉一双盈满泪水的眼,想起娘亲还没有病到咳血,也没有被坏蛋关起来之前,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即使有一天找不到娘了,珣儿也要带着笑容活下去,这世上一定会有人真心地爱着你。
道理听起来简单,可理解起来,却好像比书本上先生教的东西还要难。
找了一天,跑了很远的路,完全不知现在身处何方,想回家,却不敢去问路上走过的行人。容珣甩了甩衣上的泥,走到旁边的柳树下,瑟缩成一团,意识再次渐渐模糊。
“哈哈,脸上都是泥巴小花猫,喵喵喵。”
意识再次清晰起来时,容珣的眼前站着一个和一般大的男孩,有着干净的面容,却穿着落满补丁的破旧布衫,正笑嘻嘻地站在面前,指着坐在地上,斜靠着柳树树干的自己,放肆地笑得前仰后合。
“无无礼先生说了,不得随意取笑他人”
容珣还是第一次接触学堂以外的同龄孩子,又是这样大胆放肆的人,不由得紧张地攥着拳头,又往后缩了缩。
“诶你别怕啊,我又不是好人啊呸,我说我又不是坏人。诶,你怎么了,和大人走散了”
男孩笑嘻嘻地挠了挠头,又调皮地吐了吐小舌头。可容珣还是抱有几分怀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是噘着嘴,慢悠悠地点了点头。
“诶,你肩膀,怎么了”
“我娘说,这叫胎记。”
说罢,容珣忽然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衣领歪到了一侧,露出了半个肩膀。小脸一红,慌忙将衣领往上拉了拉。
“哈哈,好像条小小的小鱼儿。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送你回家吧。对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