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想要联姻,让皇帝多一份顾忌。抛开自己的感情因素,叶漪也觉得此法可行。
前几日刘家在朝廷的一位官员被革了职务,虽不是什么大官,却也有一丝风雨欲来的气息。只是在那之后,皇帝突然放松了对几家氏族的打压,令得众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此番联姻,怕是难以再拒。
叶漪垂眸看桌上烛火晃动。他还是无法死心,在朱藜娶亲之前,他永远也无法死心。
万隆二十七年入秋,朱凌安,病逝。
“朱大人,节哀啊”
朱藜一袭白衣跪在棺前,无悲无痛。
朱凌安只有朱藜一子,府中无人,一切丧葬事宜亏得有其学生帮忙。
叶漪又一次步入朱府,却不想是在此等情景之下。
燃烧的纸钱被风吹出火盆,翻飞在空中,逐渐燃烧殆尽。叶漪看着朱藜直挺的背影,几次开口,最终只是默默跪在其身旁。
夜晚,薛永晏想要守灵,被朱藜拒绝了。
“阿藜,你已经不吃不喝跪在这里一日了。”薛永晏劝了半天也不见得有什么用,咬了咬牙,只能搬出朱凌安,“你这样让夫子看着该多心疼”
“你回去吧。”朱藜淡淡回到,依旧跪的端正。
“你”薛永晏恨不得直接把朱藜敲晕了背回去,转头见同样端正跪在朱藜身旁的叶漪,一时不知该不该开口。
这两人突然起了间隙,他们几个师兄弟劝了多次也没用。只是看着叶漪陪同朱藜跪了一天,他又想着或许是个缓和关系的转机,毕竟二人曾经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叶漪没等薛永晏开口便已经说道“师兄,你先回去吧,今晚我陪着他。”
薛永晏见朱藜没有出声反对,于是叮嘱叶漪“你们都去吃点东西,明晚就我来吧。”
“好。”叶漪低声应了。
薛永晏离开后,厅堂里再无他人,叶漪起身去找厨娘下了两碗面。
“吃点东西吧。”叶漪叫朱藜。
“夫子他昨夜还同我喝了几杯酒。”朱藜突然说道,“他说他多年未曾想明白,一个人为什么会改变得那么快。
“后来他懂了,人都是会变的。不同的位置上考虑的事情会不同,尘世繁华,爱欲难舍,每个人的取舍与转变是不同的。”
叶漪轻轻抱住朱藜。
朱藜靠在他肩头,声音嘶哑。
“阿漪,他想通了这些,便可以丢下我走了吗”
叶漪知道朱藜自小对分离很敏感。
虽然朱藜多的时候都叫朱凌安夫子,但其实他内心对朱凌安的依赖不亚于血亲。
如果说叶漪幼时的努力是家族的责任,那么朱藜幼时的努力就是为了不被朱凌安抛弃。
听着朱藜压抑在喉咙间的低沉呜咽,一切的话语都显得过分苍白。
叶漪只是紧抱着他。
第4章 第 4 章
深秋转冬,枯叶彻底脱了枝,孤苦无依地被寒风卷向远方。
朱藜的病依旧没什么好转,反倒把府里的下人遣散了大半。薛永晏找上门来,朱藜解释说如今离了官场,又不用招待客人,散了还能省些银两。
薛永晏自是不信,可也不能硬往朱府塞人,最后毫无疑问,又被朱藜给气走了,不过隔了两天他还是找了大夫来给朱藜看病。
朱藜坐在窗边写信,听到窗外有鸟鸣声,推开窗,瞧见椿诺在喂麻雀。小姑娘撒了些谷子在地上,小麻雀也不怕她,叽叽喳喳的绕着她转悠。
现在朱府就剩下几个人了,倒不是朱藜还要人看顾,他们都是自愿留下的。
“大人,当心又着了凉。”朱藜不喜动物毛皮,冬日里只有几件裘衣,司竹拿着件貂皮大氅披在朱藜身上,“今儿的天气挺好,您要出去走走吗”
“还是初冬,怎么就把这件翻出来了”朱藜问道。
司竹嘿嘿一笑“这不是怕您冻着吗。”
朱藜摇摇头,看到外面的暖阳蓝天,索 g 转身收拾起桌上的信,说道“罢了,出去转转。你去把剩下的花酿装起来,藏好点,万一路上碰到薛大人又要被他念叨。”
“大人您还是少喝些吧”赶在被朱藜敲头前司竹跑出了书房,结果却惊起了围着椿诺的麻雀。
小鸟们飞到了枝头上,推推搡搡地排好队,摇晃着小脑袋,看着司竹乖乖站在树下被椿诺敲头。
朱藜轻笑,将一封信留在了桌上。
“夫子,抱歉这么久才来看你。你见到那人了吗不过还是不要见得好吧。”朱藜擦净大理石雕刻的墓碑,摆出竹篮里放着的吃食,一杯酒撒下,额头碰过土地,起身看着墓碑,朱藜犹豫半晌,还是开口说道,“那人走前说他见到了你。他说当年他也是迫不得已,他说他也悔过,他说他也曾回想着旧事挑灯至天明,他也曾在朱府门外犹豫徘徊过”
“只是一切都已注定,注定没有结局,无法回头了。”
“这辈子是朕欠了他,大约下去后他也不会愿意再见朕了。”
朱藜冷冷地看着龙榻上奄奄一息的男人,在长期地折磨下,男人早已没有了上位者的高高在上,只是像条可怜虫一样地躺在龙榻上苦苦挣扎,哀求身边的人给他一个痛快。
男人颤颤巍巍地写下传位昭书,玉玺印下的那一刻,他似乎也不再需要他人的帮助。长出一口气,浑浊的双眼中消散了那魔怔一般的执着。
男人恍惚地看着明黄色的床幔,他突然低声轻笑,眼中渐渐蓄积起了泪水。
“我这一辈子”
依稀年少时,那少年眉目清秀,清澈双眸中只映着他。
“我这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