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散步的人发现他不对劲,连忙走过来“先生先生,你没事吧”
薛沥用力甩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但他听不清楚别人的声音,只觉耳朵嗡嗡作响,片刻,眼前一片漆黑,紧接着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这个时候夜色茫茫,江面一片平静。
而另一个地方,日头正盛。
两侧是流淌的沙堆,狂风卷起黄沙漫天飞舞。
沙子里埋着一个人,地面上只看到一搓黑色的头发,这一路杳无人烟,他不知道在这里躺了多久。
忽然,天地变色,雨珠淅淅沥沥地落下,转眼变成瓢泼大雨。
那人蓦地睁开双眼,从沙里坐起来,然而也就在这一瞬间,沙漠骤然变了模样,化成一片片水洼,两侧高楼平地升起,竟然变成了一座寂静的城市。
第19章
偌大的城市沉寂无人,只听得见雨声淅淅沥沥。
那人缓慢从水洼中站起来,身体微微摇晃,雨珠打在他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当他抬起头,赫然便是冯鞘的模样。
只不过,说他像人,长得却又不像。冯鞘的身体由坚硬的水晶组成,色彩斑斓的,身体的每一处都是他灵魂的某一部分。他甩了甩头,神情恍惚地看着周围,“这是哪”
说完他便被自己干涩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声音极其难听,仿佛许久没有饮水,嘶哑得如同喉咙里挤出来一样。冯鞘怔了一下,随即挣扎而痛楚地捂着脸,他确实是很久没有喝过水了,在这个地方,他时常保持着一种饥渴的状态,又时常觉得饥饿,灵魂频频在生死之间交替。
这种状态持续了半年之久,自从薛沥出车祸那天起,当他从昏迷中醒来,睁眼便看到了这个地方。这里的四季变幻无常,时而风吹雨打时而烈日炎炎,但冯鞘一直清楚地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要找一个人。
他蓦地清醒过来,茫然无措地看着周围,城市的道路四通八达,究竟哪一条才是他要走的路
就在这时,身后有一道声音跟他说“你差不多该放弃了吧冯鞘,你已经在时空交界昏迷了七天,再这样下去,你恐怕”
冯鞘回过头,看见身后漂浮着一团白色的烟雾。
他睁着因疲惫而赤红的眼睛,问他“我该往哪里走”
白先生诧异道“你还要继续你已经昏迷了七天。”
纵然时空交界的时间流速与正常世界不同,但对于眼前的普通人来说,又确实是真实的七天。
将近半年的孤独,在饥寒交迫中度过却无法死去,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痛苦。
冯鞘的灵魂有些地方已经破损得极其严重,他的肩膀已经彻底塌陷,半边身子呈现蛛网般的裂痕。
但他好像没有听见白先生的话,执拗地问“我该往哪里走”
白先生重新打量他,叹道“我建议你放弃。”
冯鞘蓦地提高声调“往哪走”
“好吧,姑且算你还能走。”白先生的声音里充满无奈,“但是冯鞘,这条路是你的,你的生命还没有结束,我们死神无法干涉,你想找的人究竟在哪里只有你自己才知道,可现在的你,站在这种像迷宫路口一样的地方,冯鞘,你已经迷失了,确定还能走下去吗现在回头的话,我还能帮你。况且”他顿了顿,“这一切,值得吗”
人生苦短,在这一年的时间内,受尽风霜烈日的折磨,值得吗
冯鞘蓦地一怔,环顾周围,这才发现,这座城市的每一座建筑都长得一模一样,他喃喃道“我迷路了我找不到他了”
说话间,他的身上忽然传来噼啪的声音,整条手臂竟然在顷刻间化为粉末。
白先生一惊,连忙说道“你冷静一点,也不是找不到,但这一切都看你自己。”
“看我自己”冯鞘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他走过了一条街,又经过另一条街,这座城市空阔无人,无论走多少次,他总是会回到一模一样的十字路口。白先生跟在他身后劝道“冯鞘,何必呢,现实世界的你事业有成,但凡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值得吗像现在这样,值得吗,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连你自己都迷失在了这里,值得吗”
白先生连着问了三个值不值得。
冯鞘忽而停下脚步,另外一条手臂也在一瞬间破碎。
他其实是个活泼外向的人,念书的时候喜欢各种运动,即便毕业也时常去参与朋友之间的聚会,要他一年不与人说话,用一年的时间专心致志地去找一个人,实在是痛不欲生。
但在那几十年的时间里,无论是去运动,还是朋友之间的聚会,那个人始终在他身边。
“你的意思是,我找不到他了吗”说着,冯鞘感觉自己的脸上似乎有粉末落下,他表情扭曲地摇摇头,“我想见他,我只是想见他。”
他的眼眶通红,似有水光。
冯鞘什么也不想,他只是想见到他。
痛苦不会伤害到他,找不到薛沥,才令他绝望。
“你知道我们认识了多少年吗”冯鞘轻声说道,陷入回忆,“我找不到他,我竟然会找不到他”
白先生噤了声,心惊胆战地看着眼前的灵魂逐渐支离破碎。
然而下一秒,冯鞘的灵魂又在瞬间复原。
白先生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紧接着,只听见冯鞘的声音里带着喜悦。
“我不可能找不到他。”
周围画面一变,冯鞘穿过一条街道,拐角处出现一所幼儿园。
打从有记忆开始,冯鞘就和薛沥是邻居了。
但他真正认识薛沥,却还是在幼儿园的时候。
薛沥从小就不爱出门,不爱说话,也不爱和别人做朋友,在冯鞘乖乖听老师话努力融入集体的时候,薛沥正坐在窗边,双手交叠,下巴搁在手臂上,黑漆漆的眼睛从楼上静静地看着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