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叙回到房中, 喝了药, 刚要歇下,封大急忙忙进来说, 王琼和葵君求见。
王叙和冯媪对视一笑,冯媪先道“总算来了,葵君跟了这么个女君,也实在是屈才。封大,你让她们也在敞厅等着, 不必请进来。”
封大应声而去。
王叙和冯媪来到敞厅,今天天清气朗,中午还稍微有些闷热,王叙不由皱起了眉头,嘴角含着笑意隐隐上翘,她这几日休息的好,又是各种滋补炖品养着,脸色已然慢慢恢复以往的红润光泽。
王琼依然是一张冷漠的脸, 疲倦而苍白,傲气已被磨没了。
葵君是一脸歉意地笑着,先行了礼,站在一侧。
王琼依然站在那里不动,低着头看向别处,因王叙没请她进去,所以她早就想走了。
葵君拉了她的衣袖,王琼才不得不微微俯身行了个礼, 姐妹两个这一路走来,王叙终究还是走到她前头去了。
葵君问“叙姬身体可恢复了”
王叙笑道“已好多了,葵君有心。”
葵君又寒暄了几句,不停用眼神提醒王琼快说话,王琼就站在那儿,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那日不是故意要冤枉你,我确实是没看清那是皇上,隔得太远了,我们大伙儿都没看清。”
王叙冷然一笑“你们大伙儿我想知道我的好姐姐究竟是跟谁一伙的”
“是紫萝拉我出去的,我也是被人利用了。”
“姐姐你真是一身正气,没看清楚就大义灭亲啊。”
王琼辩驳道“我不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后来我看帝太后要把你沉湖,我也后悔了。”
“你后悔了,为什么不见你替我求情”
王琼被反驳的毫无还口招架之力,她当时是想求情的,但是她又不敢,她怕帝太后连她也一起沉了。
王叙道“其实我不怪你,因为你控制不住自己,你身上留着你母亲这种贱人的血,你跟你母亲一样,除了自私之外,再无亲情可言。我当年是何其傻,我竟然替一个长期虐待折磨我的人求情。想想进宫这几年,你让人在我的饭菜里加鸡肉汁,我放过了你。我被困火海,你冷眼旁观。乃至落难了,你不单纵容你的侍女来污蔑我们,你还跟班息她们同流合污一起来指证我跟他人私通你不止自私,你还歹毒我死了对你有何益处你不过就是想图一个痛快罢了”
王叙说的句句属实,王琼似乎想屏蔽掉一切她不想听的,只道“别把你自己说的那么好,要不是你,皇上他会看都不看我一眼么要不是你突然从新都城回来,我当初顺顺当当嫁进宫,何至于落到如斯田地”
王琼逻辑混乱,蛮横不讲理,让王叙都有点懒得再反驳她,但是这种人不反驳她,她真以为自己有理了。
王叙道“我被禁披香殿养胎这么久,怎么不见皇上多看你一眼呢还有,别忘了你的出身,是你母亲使坏,才让你占了那么大的便宜,你何以不知足反咬一口”
“我”
“你以为今天来跟我套个近乎,我就还会像从前那样,继续宽容待你么别做梦了。你日后若是有事犯在我手里,决不再姑息。”
王叙一席话,让王琼彻底明白,她们之间仅剩的那么一点姐妹之情,也完全不复存在了。葵君默默叹了口气,没敢说话。
冯媪嘴角轻轻上挑,道“本来老奴不该插嘴的,实在忍不住要说两句。琼姬你实在太自私忘本了,家中落难之时,你也只想着保你自己,怎么不想想夫人和一家老小呢我们叙姬好歹舍命保住了夫人和王家的孙辈们,你有何资格跟叙姬在此说三道四”
王琼一时语塞,羞愧难当,心中郁结更是难平。她恨她们,她为何要听葵君的话,来自取其辱呢。
王叙看出了王琼倨傲自私和不思悔改的心,笑道“知道我为何不搬走么”王叙嘴边的笑意,意味深长,王琼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我就是要在这里,让你看着我如何得宠飞升。至于你,这秋纺殿西配殿就是你的归宿了。”
王叙说完,转身进了屋,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是王琼没见过的。
王琼呆在原地,脸色死灰,这晴朗的秋日,像去了颜色似的,在她眼里只剩下一片又一片的灰沉。
葵君也是默然,王琼一直不听她的劝阻,固执又懦弱无能,她身为下者,除了伴随,还能怎样呢
王叙回到房中,心情没有丝毫的波动,王琼于她,就如小河里的流水,彼此并不是有缘人。虽然王琼对她做过那么多过分的事,但是在她这里,连一点的恨意都没有。有的只是瞧不起,看不上,她的敌人是赵合德,还有其他任何有能力阻止她上位的人。
但冯媪则不同,她心情爽悦地看着自己的姐儿成长了,再不是荷塘里任人采摘的白莲花。
傍晚的时候,吕筱如约而至,他如今是每隔一日来看她一次。吴锦就跟在他身后,王叙知道这个吴锦是赵合德的人,所以从不敢乱说话。
吕筱待王叙几乎是有求必应,恩宠有加,只要跟她呆在一起,他的眼里便再没有别人。王叙对吕筱则是略显刻意迎逢,若不是现实所逼,她并不想见到这个代替了她夫君位置的人。
今日吕筱带了几卷曲谱过来,王叙在案上翻开那竹简,有股避虫的药香味弥漫开来,她道“陛下在哪里觅来的古谱”
“吴锦帮我去搜罗来的,这曲子能弹出来么”
王叙笑道“这个我改日问问少途,臣妾也看不太懂。”
“你哪里不懂”
王叙看他似乎跃跃欲试要帮她解惑的样子,不由得问道“陛下你懂”
他道“前段时间闲时无聊,有所研究。”
一旁的吴锦忙笑道“陛下还不是因为王美人喜欢弹琴才去研究这些曲谱的。”
被揭穿心意的吕筱竟有一丝害羞从脸上一闪而过,马上转移话题,道“你身上的伤好些了么”
“好多了,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陛下你不嫌弃臣妾吧”王叙佯装撒娇道。
吕筱摩挲着她的手,他如何舍得嫌弃她。
王叙抬眼看他,吕筱装刘昭装的太像了,但是从细微处,她还是能看出两人的区别,刘昭爱她爱的坦荡,吕筱则让她捉摸不透,似乎爱她,又似乎只是贪恋她的身体,她把握不准,也就不想费力去猜了。
毕竟他们现在是同一个战线的。
王叙收了曲谱,剥了一瓣柚子,去了柚衣,柚子肉晶莹剔透,她把剥好的柚肉递到吕筱嘴边,吕筱张口吃了,王叙暗暗努力了许久,才问道“陛下晚上要歇在臣妾这儿么”
吕筱握着她的手,道“等你身体好些吧。”
王叙瞬间羞红了脸,她留他住宿不为别的,只是想避开吴锦,跟他私底下说些事情,但吕筱这一回答,说得她留他住宿,只是因为
转念一想,他不留下来也好,她不由得松了口气,虽然她早就想明白了,有些事该做还是要做,但越是临近,心里难免还是会抗拒和紧张。
看着王叙眼神一瞬的变化,吕筱似乎看懂了她想留他住宿的用意,又道“晚膳吃什么我也有些累了,今晚就住这里吧。”
冯媪一听,马上道“回陛下,可以传膳了。”
吃了晚膳,李诫过来回禀了几件事,虽然都是走的过场,但这过场也是必不可少的。不然徒引他人怀疑。
王叙则泡了一个药浴,她身上的伤已经基本痊愈,她坐在浴桶里,微微闭着眼,她想念刘昭,想她的孩子们,也不知阳阳跟着张筑流落到何处去了。
待她出浴归来,在梳妆镜前整理头饰衣衫,吕筱从外面进来,他挥了挥手,让伺候的宫人都下去了。
王叙敛着双目,轻轻梳着头发,肩膀处突然触电似的微微一震,她从镜中看着他站在她的身后,伸手抚摸着她身上的伤疤。
她只穿着薄薄的纱衣,曼妙身姿在青纱下隐隐绰绰,吕筱强忍着冲动,把目光移到别处,轻声道“帝太后让孟准来试探我了。”
“试探什么”
“看看我是不是真心只爱美人不爱江山,还是说在韬光养晦。”
王叙回过头来,道“幸好四哥是自己人。”
吕筱负手而立,身姿是惯常的挺拔,他看着镜中的她,说道“孟卫尉跟我说,帝太后答应让他上位光禄勋,但要假于时日,届时我也会暗中配合。”
“光禄勋掌管皇宫宫禁,如果由四哥掌管,那是再好不过。”王叙想协助吕筱,却又怕做得太过明显,惹他怀疑,便柔声道“皇上,你现在身边跟着吴锦和李诫,做什么事都不方便,臣妾虽不懂这些朝堂政治,但是臣妾可以帮忙传话,也可以帮陛下去收拢人心,以后有什么事需要臣妾去做的,皇上大可跟臣妾直说,臣妾尽量去办。”
此话说得正合吕筱的意思,以前刘昭安排的人脉和伏笔,王叙最清楚,他若是想夺回权利,确实是需要她的帮助。
王叙站起身,伺候吕筱宽衣,吕筱道“你身体还没好,我自己来便可。”
“我这身上的伤都已大好了,还是让臣妾伺候陛下吧。”
除了禅衣,王叙帮他解腰带,吕筱温声道“我还是喜欢以前随意任性的你。”
“臣妾吃过亏了,哪里还敢。”
“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王叙借机道“那臣妾如今的委屈能跟皇上说么”
“你尽管说。”
“臣妾跟皇上生了三个孩子,如今一个都不在身边。太子下落不明,皇上你可有派人去寻找”王叙对吕筱最没把握的便是,刘秀不是他的亲儿子,他会不会不想他回宫来但凡有一点私心,他便不可能把皇位传给太子。
脱去了外衣,吕筱坐到西侧的凉席上,他道“太子在外若是安全的,倒不必急于回宫。回来面对的是更大的漩涡,也更危险。还不如等我们坐稳了朝堂,再寻太子回来。”
“这个臣妾也懂,臣妾听皇上的。另外,小皇子在太后那边抚养,我也是放心的,但是暖暖在班息宫里,我实在放心不下,皇上,能不能把暖暖给回我抚养呢”三个孩子里,暖暖是王叙最有把握要回来的。
“那原本都是皇太后的意思,我若贸然插手,恐怕惹得太后不高兴,反而让她对你有更大的成见,那就得不偿失了。你耐心等一等,我会想办法把暖暖还回给你。”
王叙把衣服挂好,刚走到吕筱跟前,吕筱便伸手轻轻一拉,把她拢在了怀里,王叙心中微微一震,也不敢多作反应,只能顺势窝在他胸前,听着他胸前砰砰的心跳声,竟觉有种异样的安心,她娇嗔道“我想暖暖了。”
吕筱拿起案上的羽扇给王叙轻轻搧着,生怕她热着,他道“你若实在想念女儿,我让她们每隔两日把暖暖带到宣室来,你可以在宣室跟暖暖见面。”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皇上你变了。”
吕筱心中一惊,他放下羽扇,假装不在意地问道“怎么变了”
“臣妾也不知道,就是感觉皇上变了倒比以往更体贴了。”王叙又故意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哄着吕筱开心。吕筱当即便一股暖流升上来,他遭不住她说的暖心话,把她拢得更紧了。
因王叙伤势还没完全痊愈,吕筱也不敢多碰她,倒是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