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叙再次醒来之时, 只见室内烛光昏暗, 轻纱影影幢幢,空气憋闷, 她咳嗽了一声,喉咙传来剧烈的疼痛,头也是痛的厉害。
坐在边上的童墨,看她睁开眼,忙轻声道“叙姬, 你醒了。”
童墨声音沙哑,声音里满是疲惫。
王叙这才看向她,童墨哭红了的双眼,明显浮肿。
童墨知道的不多,她只知道,她们安汉公府失势了,皇上狠起心来,已经完全不顾王叙的生死。
童墨扶王叙起来, 王叙浑身无力,一身的骨头都在发出可怕的疼痛,她问“暖暖呢”
童墨道“公主在太后宫里。”
差一点,差一点他们就都逃出去了。
王叙对童墨道“你先去歇息吧,我看你也很累了。”
童墨帮她掖了掖被子“奴婢不累,奴婢只是心疼你。”说着眼眶又红了。
不多时,冯媪进来了,她端着一碗温糖水, 让王叙喝下。
冯媪把童墨打发出去,才道“前几日烧成那样,你这腹中胎儿也不知能不能保得住。”
“什么”王叙头突然嗡的一声响,仿佛一记无情的耳光狠狠地搧过来,耳朵嗡嗡直响,头已经痛得麻木了。
冯媪跪坐一侧,握着王叙的手,轻声劝慰“太医说你怀孕了。如今你这腹中胎儿一定要保住,有孩子在,吕筱才不至于马上要杀了你。”
她闭上眼,心很累很累,或许,这就是命。
冯媪压低声音,附耳过来道“张筑带太子逃出去了。如今朝廷下了通缉令,说张筑挟持太子,全天下通缉,希望张筑千万不要被抓到。”
王叙心底一阵阵绞痛,眼眶突然红了,她的儿啊,以后还能重回她的怀抱么想着想着,忍不住哭起来。这接二连三的打击,逼得她连呼吸都是一阵又一阵的麻痛。
“有青灵照顾着阳阳,我也还算放心。”
冯媪叹道“尚夫人没逃出去,她回来找公主,错过逃出去的时机了。”
王叙一听,心又乱了,一则担心张筑照顾不了刘秀,二则遗憾尚青灵没能跟张筑一起走。
“青灵她人呢”
“暂时被遣回程府了,一时半会儿怕是进不来了。若不是皇太后之前将她许婚给了你四哥,而你四哥又立了大功,青灵恐怕性命也保不住。”
又是一阵的沉寂,王叙才问“王家现在怎样了”
冯媪叹了口气,道“安汉公自杀了,太夫人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估计也熬不过这几日。王宇被撤职要缉拿回京,安汉公府一家老小,都关进了大牢,王夫人也被关进去了。王氏其他几家公侯也都躲不掉,削爵查办乃迟早之事。”
她答应过王临要照顾好王夫人,如今她自身难保,又该如何解救夫人呢
冯媪看懂了王叙的担忧,只劝道“你这分位怕也保不住,想保其他人更是不可能,先保自己的命要紧吧。”
王叙问“冯媪,我昏睡的这几日,吕筱有来过么”
“没有,一直没来。”
“我要去找他。”王叙挣扎着起来,她要替王夫人求情。
冯媪拦着她,道“何苦呢,他不是刘昭,他如今不会再听你的了。叙姬,自保为上呀。”
王叙固执起来,任谁也无法阻拦。
天一亮,王叙便往温室殿去,冯媪给她叫了步撵,如今她分位尚在,一切起居饮食尚能照旧。从披香殿往南走,正好碰见班息和张八子两人在长廊处赏雪闲坐。
两人见了王叙的步撵,起来远远行了礼,待王叙走远,才相视一笑,张八子更是得意洋洋地笑道“看她还能风光几日”
班息手指轻轻拍着手中的捂着手炉,笑道“这宫里啊,以后还是得姓赵呀。”
张八子道“你说她这是去哪里”
“见皇上呗,一哭二闹三上吊,想要皇上保住她的位置,简直是痴人做梦了。”
到了温室殿,黎旦听说王叙来朝请,先迎出来,行礼后,轻声道“皇上与李侍中在商议事情。王婕妤稍候片刻。”
王叙便立在二门外,黎旦让她到暖房稍坐,她也没去。
也没过多久,李诫从房中出来,吴锦便来宣了王叙进去。
从二门外到内殿不过几十米,王叙却仿佛走了一个世纪之久,她害怕见吕筱,害怕见到那张跟刘昭一样的脸,害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上去一刀把他杀了。
但她今天是来求他的,她不能跟他撕破脸,不能让他知道,她已经识破他的身份。她要在他面前演戏,要演的足够好,不然救不了王夫人,她更愧对王临。
王叙跪在殿中,前所未有地行了稽首礼,吕筱坐在阶上,离她有一丈之远。
吕筱叹了口气“我不是真的要杀太子。你过来。”
王叙缓缓站起身,走过来,跪坐在吕筱身旁,她突然扑在他的膝上痛哭起来,边哭边道“你怎么不事先跟我透个风,我就不会那么紧张找人救太子,太子也就不会流落民间了。”
吕筱抚着她的头发,道“我不这样,王临怎么会上钩呢”
“你这除王家的计划,不是说好了只除王莽的么如今连我阿母都进了大狱,你之后要怎么把阿母她们放出来”
吕筱默不作声了。他能保住她就算不错了,他又如何能保住他人
过了许久,他才道“你先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紧,还有你腹中的胎儿。”
王叙坐起身,擦干了眼泪,低着头,也不看吕筱,只道“如果我阿母有什么事,我也不想活了。”
吕筱的脸突然冷了下来“你这是在拿孩子威胁我”
“这就是威胁了我只是想依靠你啊,如今我不依靠你,我还能依靠谁你跟我究竟算什么难道我只是你为了除掉王莽的烟幕么”
吕筱抬手勾起她的脸,脸色阴郁“不要跟我谈什么感情,你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不然,我要让你们王氏一族,死的更难看”
刚才还温情脉脉的吕筱突然之间翻脸无情,这让王叙有点措手不及,她狠狠刮了他一眼,果然是狼子野心的贱人王叙也变了脸色“如果我阿母有个三长两短,我先把你的孩子堕出来,我再去死。”她死之前,一定要先把他杀了
“你”吕筱知道她身体虚弱,不敢动她,一怒之下把身旁的几案给掀翻了。
吴锦和黎旦听见声响忙进来看个究竟。
吕筱道“吴锦,送王婕妤回披香殿,把她看管起来,不能出宫门半步。所有饮食都得仔细了,出了差错,我唯你们是问。”
吴锦忙道“诺”
王叙站起身,微微低着头侧着脸,道“派再多人看着也没用,我说到做到。”
吕筱站起身,浑身散发出一股冰冷阴戾的气势,他内心起伏激烈,比王叙更甚。
待王叙走后,李诫才又进来,李诫俯首道“皇上心意可有变化”
吕筱长叹一声,如今他要保王叙,赵合德不插手他的后宫之事,条件便是以后不再上朝,不再过问政事,不再接触外臣,他日传位临江王刘暲。
吕筱道“你去跟临江王太后谈吧,除了刚才说的条件外,再加一个,保王氏一族女眷与幼孩的性命。其他都可按照王太后的要求去做。”
李诫俯首道“那微臣这就去办了。”
数日之后,皇帝下了赦免令,免王氏一族女眷及老小死罪,改流徙荆州。同时,贬王琼王叙为嫔妾中分位最低的良人。
之后,又下诏书,以临江王太后在围莽之计中策立有功为由,特尊赵合德为帝太后,并加封临江王刘暲为楚王。
长乐宫两宫太后并居,赵氏一族的权势之盛,一时无两。
近日天气放晴,积雪消融,室外反倒比往日还要冷。赵飞燕从北宫拜神归来,下了銮驾,由个年轻宦者扶着,拾级而上。
回到寝宫,赵飞燕换了衣服,李南在旁伺候着。
李南前几日休沐,刚刚回来,赵飞燕跟她说道“昨日太傅孔光跑来跟哀家诉苦,说皇上近日都没有安排朝会,大臣们想见皇上,去回,也未必能见上一回。我说刘昭自从大漠回来,确实跟以往有所不同,跟我也不如以前亲近了。”
李南笑着劝道“皇上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自然会与以往不同,太后也不必多虑。”
“但是,他对合德反倒比以往要尊重许多。这次尊合德为帝太后,这不是小事,他也没来跟哀家商量。”这么重要的事,做儿子的都没来跟她商议,这使她心底始终高兴不起来。
“太后你也是多想,帝太后之所以能成为帝太后,还不是因为她是太后的亲姐妹么皇上是念在皇太后的面子才会如此,不然无论是前朝还是我们大汉朝,何时有过帝太后的先例”
赵飞燕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她又说不上来,只好作罢。
李南道“皇上以前只宠幸王良人,如今倒是好多了,各个宫室也都会走动走动,我听大长秋高湛说,宫中近日又进了几位美人”
赵飞燕点头,道“皇上开窍了倒好。他近日跟琳俊相处的如何”
“自圆房以后,皇上也常往赵婕妤宫里去,赵婕妤这般才貌双全,真相处了,谁能不喜欢呢依我看,皇上以前宠幸王良人可能也不过是迷惑王莽的障眼法。”
换好衣裳,赵合德往外寝宫走,边走边道“他是这么说的。对了,把那元美人送回未央宫去吧。”
“诺,奴婢等会就去传旨。”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亲误会,还是要解释一下哈,吕筱现在所做一切,才是障眼法。
王叙是块好地,好好耕种,总能结出好果子来。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