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显吃了一惊的刘骜, 看看左右, 才惊见内侍们都出去了,他忙要喊, 冯媪提高了声调道“皇上是想让更多的人进来听老奴接下来要说的这个惊天秘密吗”
刘骜满是病容的脸上,蜡黄中慢慢透出红润的亮光,他仿佛听得到自己血管里的血往头顶上蹿,他盯着冯媪,除了不确定的狐疑, 更多的是愤怒,一个老妇人来要挟他的愤怒
冯媪仿佛没看到刘骜的愤怒似的,继续压低着声音,道“王叙王良娣乃是皇上您和芳姬的亲女儿。”
“不可能”
“您当然不想相信。但是恐怕还有一个皇上更不愿意相信的事情。”
刘骜脸色愈加难看,他最不想听的事情,最怕的真相,怕是要被一个老媪活生生甩在他的面前了。
“张放说的对,太子不是皇上的亲儿子, 他是皇后偷偷抱进宫来养的,李德当年亲口对我承认,是他去抱了太子进宫。皇上一定会问,为何李德要告诉我这件事。因为当年,他为了保存皇上的一点骨血,偷偷保住了芳姬腹中的孩子,芳姬自杀后,他又把孩子交给了我, 让我一定要想办法把皇上您的孩子抚养成人。最好能让公主嫁给太子,然后生下子嗣继承大汉基业,如此,他李德要尽忠皇上和皇后的心愿,才可算圆满了。”
“你你”刘骜颤抖着身体,一手摁住胸口,一时说不上话来,缓了一缓才道“你有何证据”
“信不信,皇上您自己拿捏,实在想证实,皇上只要派人去把李德的妹妹李南抓了,严刑拷打,必会有个结果。只是如今太子继位已成大势,连皇上您恐怕也难以改变了。”
冯媪说的都是实话,刘骜盯着她,问“你究竟有何目的。”为啥要告诉他真相,他情愿不知道真相,不然,他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皇上,老天爷对您不薄啊,如今这太子虽说不是您的亲儿子,却也是亲婿郎,这皇长孙虽不是亲孙子,却也是亲外孙,还从了您的姓,这汉室江山,没有落在外人手中。皇上放心,老奴今日不是来裹挟皇上的,而是想提醒皇上,您要确保皇长孙的利益,才能保汉室江山不变呀。”
冯媪一番话,宛如醍醐灌顶,刘骜原以为她是要为梁斌翻案,结果却只字不提,再者,此老妇人胆敢直谏于御前,实属奇人。
刘骜已渐渐没有了刚才的气愤和抵触,他微微闭上了眼,轻轻咳嗽了几声,等舒服些了,才问“你想朕如何做呢”
冯媪是个聪明人,她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刘骜不可能没听懂,便也不提要求,只谓“皇上圣明,老妇并不敢提要求。”
刘骜叹了口气,或许这局面并不算是最坏的。
这时,高湛抱着皇长孙回来了,刘骜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皇长孙,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心境变得异常复杂。
不知就里的高湛忙奉承道“皇长孙这胖乎乎的模样,着实敦厚机灵,长得也像皇上。”
“像我”
“是啊,像皇上。”
刘骜哆嗦着伸出手来要抱一抱皇长孙,高湛忙轻轻放他手上,然后自己在下面托着,刘骜又是仔细端详,小奶胖刘秀此时睡着了,微微张着小嘴,嘴角还有奶渍。
表情僵硬的刘骜,眼里却多了一丝的柔和。
北宫贞德殿内,张孺子前来找班息,还没坐定,便急忙道“妹妹可知道,皇上说要立王良娣之子为皇太孙之事”
班息拉张孺子坐下,让了茶,才叹道“我也是刚听人说。据说皇后和赵昭仪都在劝皇上,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这事要真成了,王良娣还不得在这宫里嚣张一辈子,打横走啊。”
班息想了想,总算说了句良心话“这王良娣人倒不坏,就是太过善妒,太子如今怕她。”
“女人就一个善妒还不够么以后这皇宫里啊,除了她,谁也别想生出孩子来了,那太子的子嗣如何能繁茂”
班息看看左右,轻声道“你看皇上有多少皇子长大成人的又有几个如今皇长孙尚在襁褓,以后怎样,还不得而知呢。”
张孺子也放低了声音“皇后虽然反对立皇太孙,但毕竟是她的亲孙子,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吧。”
“谁知道呢。以后路还这么长,我且放长双眼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张孺子还是想不明白“为何皇上要这么做呢”
“如今东边的几个诸侯王造反,战事吃紧,朝廷要依赖大司马,或许这是为了拉拢大司马呢。不是说,皇长孙要挂到燕王妃名下么她们姐妹两个共同抚养皇太孙。”
张孺子还在想着怎么才能让王叙倒台的事,笑道“或许只有燕王妃能把王良娣给拉下来。”
“那倒是,她们姐妹两个面和心不和,跟皇后赵昭仪的姐妹之情相比,那真是差远了。”
张孺子一脸坏笑“我就等着燕王妃把皇太孙给抢了,然后哪天太子又移情别恋,她王叙墙倒众人推的那一天”
班息顽皮地推了张孺子一下,笑道“你倒是乐观。不过男人么,都是喜新厌旧的,也真说不准啊。”
而在此时,另一边厢的怀画殿里。
王琼把几案上的茶具尽扫落地,跪坐在一侧的葵君往后让了让身体,才不至于被扫落的铜壶给砸了腿脚。
葵君摇头叹道“此事被皇上驳回,大司马也没办法。”
“我不明白,皇上既然要立皇太孙,为何不愿意让皇太孙挂在我的名下皇太孙挂在我燕王妃的名下不是更为矜贵么葵君你告诉我,这是为何”
“奴婢也想不明白,皇后太子乃至王良娣都答应了在宗正造册,让皇长孙同时记在燕王妃和王良娣的名下,为何这最不可能有疑异的皇上,最后把宗正的造册文书给驳回了呢”
“这是命么葵君。这燕王妃的位置本来就是王叙的,我在这个位置上,白白守了三年的冷宫。”王琼突然大哭起来,“老天爷为何要如此待我”
葵君轻轻拍着王琼的背,她筹谋两年多的过继之事,竟然落得一场空,任谁心里也会难过。
一只飞鸟,停落在甲馆后院的树枝上。暖暖指着鸟儿,奶声奶气地喊道“阿母阿母,鸟儿,黄色的鸟儿”
王叙正在敞厅跟尚青灵喝茶,她应了暖暖一声,这边听着青灵说话,她微微皱起了眉头,最近各类事情的发展走向,都太顺风顺水,太如意了,让她内心隐隐不安。
黎旦送了一篮子的葡萄过来,说是西域进贡的,太子让拿给良娣尝尝。
青灵羡慕道“你看殿下多疼你,三天两头总让人送好吃的好玩的过来。”
王叙道“自从大漠回来,像变了个人似的。”除了在床上,其他时间总是时冷时热。
“是变好了呢,还是变得没那么好了”
“以前有事他会跟我商议,如今他在忙些什么,我都不知道。”
青灵劝道“这样才好,殿下是心疼你,不让你操心太多事。”
王叙笑了笑,这也算是个答案。
她问“你呢你跟张筑如何了”
青灵低下头,神情黯淡,苦笑道“还能如何。我跟他是不可能的了。”
王叙轻声道“你们私奔吧。”
青灵盯着王叙,放佛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之语,她突然低头笑了,道“你啊,还是孩子气。”
王叙也无奈摇头,是啊,或许真是她太孩子气了。
刘骜人生做的最后一件大事,便是亲自主持立刘秀为皇太孙,无论赵飞燕姐妹如何劝阻,皇帝都无动于衷,异常固执必须在未央宫前殿举行立皇太孙的大礼仪。
在他生命的最后,又拟了遗诏,皇帝百年之后,太子继位,皇太孙刘秀乃宗室之首嗣,天命之所属,将来无论发生何等之事,均不得动摇皇太孙储君之位,更不能擅自废之。
是年初秋,帝驾崩,太子登基,并尊赵飞燕为皇太后,赵合德为临江王太后。又封王琼为昭仪,王叙为婕妤,班息为美人,郑河为元美人。
其后,大肆封赏王氏一族,王莽为安汉公,王莽长子王宇为新都侯,王临为黎城侯。
北宫诸人移居未央宫,因遵照赵飞燕的意思,王琼并未入主椒房殿,而改居合欢殿,王叙则居披香殿。
众人都在私下议论王琼未封后之事,而王叙却更在意新封的郑河,而且郑河是唯一有称号的嫔妃。
冯媪宽慰王叙,平常富有人家的男子但凡有点能力的,谁不是三妻四妾呢,更何况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
王叙倒不想去跟冯媪辩驳,因为没有意义。
但是新封的元美人先去给王琼朝请,之后又到各宫拜访作客,唯独避王叙而远之。这一点让王叙宫中之人也甚是纳闷。
王叙反而笑道“她不来奉承我,我反倒敬她是条汉子。”
冯媪笑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童墨不知从何处打听到的消息“叙姬还记得被打发出去的杨篙么她原本在暴室做粗活,不知为何,如今跟在元美人身边,成了她的贴身女侍了。”
王叙大脑迅速运转,这是把她当情敌了么还是说有其他原因
王叙吩咐冯媪“保阿,你派人去盯着这个元美人。”
“怎么”
“我总觉得她很怪异。”
冯媪自从把刘秀扶到太子位之后,已经改变策略,如今是以守为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摇摇头,劝道“你不要把皇上抓太紧了,这样容易适得其反。这元美人再大能耐,能翻上天去不成你如今可是太子之母,让皇上立你为皇后,才是正经事。”
王叙说不通冯媪,也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