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琳俊道“此曲归去来辞, 良娣若会此曲, 不如也弹之,好彼此学习。”
王叙唯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与赵琳俊最大的不同便是,赵琳俊展示的是弹琴时高难度的技巧,而王叙则更注重展现琴声的悦耳、曲调的高低转折,更为重要的是,王叙在音乐上的造诣, 在对曲子的灵活把握和改编上,是赵琳俊无法比拟的。
所以,王叙弹琴,不需要听众懂琴,便能在情绪上感染、折服听众。
马婕妤姐妹简直是王叙的“迷妹”,不,“迷姐”,每次听她弹曲, 眼上都能闪出小星星来。
赵合德并不关心她们两位谁的琴艺更高,她就是想让赵琳俊出出风头,然后对于胜负的结果,她也有十足的把握。
曲毕,马容华忍不住小手轻轻鼓掌,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却难掩喜爱之情。
王叙归座。
赵合德道“王良娣和琳俊两人都弹得很好,你们想看谁喝这杯酒, 那就看你们把梅花投给哪一位了。”
然后众人都互相礼让,不想先来,赵合德道“马婕妤,你最年长,你先来。”
马婕妤拗不过,只好微笑着起身,从身后的铜瓶里取了一支梅花,她走到赵琳俊案前,掰下手上梅花的分支,把分支交给了赵琳俊,然后又去把剩下的梅花交给了王叙。
马婕妤道“她们两个弹的实在都好听,我分不出胜负来。这梅花呀,一人一支。”
马容华也是如此,两不得罪。
赵合德不乐意了,笑道“你们姐妹两个这是耍猾,应该一人罚一杯。”
马容华笑道“皇后你听听,分不出胜负,也能怪我们”
赵飞燕一直是一边逗着孙女,一边看她们取乐,她知道赵合德那点小心思,也由着她“掌控”全局。
赵合德对着王琼和班息笑道“你们两个可不许这么狡猾。”
班息见王琼还在犹豫,便先站起身,直接走到赵琳俊案前,把梅花交给她,笑道“臣妾直心肠,王良娣固然弹的好,但是女公子作客宫中,小小年纪,气度非凡,琴艺高绝,我更为拜服。”
这就难为王琼了,她心底虽然是看不惯王叙,但是她更不喜欢赵琳俊,见班息投了赵琳俊,又看看赵合德那气势,她又不敢投自家姐妹,心底暗自懊恼,最后也是不得不跟着班息把梅花投给了赵。
如此,胜负已成定局,王叙早料到了这种结果,应该说她还有一丝的欣慰,毕竟马婕妤姐妹还是给了她很大的面子,没让她输的更惨,至于班息王琼,她从没指望她们能公正投票,所以,虽然输了有失面子,但也只能坦然了。
但,赵合德那边还是不放过刘昭,问他,太子投谁呢
刘昭看了眼王叙,他本不想参与这种女人之间勾心斗角的儿戏,但他又不愿意看王叙受委屈,便站起来,笑道“去年年初在高府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归去来辞,那是王叙演奏的,在王叙之前,没有人弹奏过这首曲子,比起传世诸曲和缓平淡的曲风,我更偏爱此曲,便让王叙把归去来辞再度改编谱曲,然后我把这份改编后的曲谱扫送给了乐府以便流传于世。琳俊今日所弹便是王叙第二次改编的归去来辞。但是就在刚才,王叙又进行了第三次改编,技巧灵活,情感充沛。这一支梅花,无论从琴艺上,还是个人感情上,我都理所当然是要投给王叙。”
刘昭一番话,让王叙本以为孤独无援的心瞬间暖和了。
“太子偏心”赵合德笑道,赵琳俊略微尴尬地笑而不语。
马婕妤明显是偏向王叙的,忙笑道“太子比我们懂。”
赵合德假装没听见,只笑吟吟地看着王叙。
王叙起身举起早就端到她案前的酒樽,一饮而尽这是一杯苦涩而又甘醇的酒。
赵飞燕这时才打圆场道“把暖暖抱去给你父皇瞧瞧罢,午宴之前回来。”
乳母抱了暖暖跟在刘昭和王叙身后一起出来,椒房殿离前殿距离也不近,他们坐了步撵过去,来回折腾至少要一个时辰。
回来的路上,走在前殿的殿檐下,趁着无人,王叙故意问“你这位表妹也要进宫来给你做妾吗”
刘昭笑道“怎么吃醋了”
王叙半笑不笑地看着刘昭道“你是不是很期待”
“没有没有,你别冤枉好人。”
“在别人眼里我都快成妒妇了,冯媪和青灵都在劝我,让你多去雨露均沾”
“哟,那我去雨露均沾一下”
王叙佯装生气“那我岂不是成拉皮条的了”她又惆怅了一句“大环境如此,我是怕你顶不住压力。”说着,放低了声音,“我应该去弄把贞洁锁,把你给锁上。”
刘昭立在原地,无辜地摊摊手“从男权瞬间过渡到女权,这也太快了吧。那小的怎么解手”
王叙被他逗乐了,轻轻拿手拍了他一下。回头看见童墨等人和乳母抱着暖暖慢慢跟在后头,她怕冻着孩子,忙加快了脚步,往椒房殿暖阁里走。
眨眼之间,已是四月春尽。
河西边境匈奴滋扰日益严重,王宇与匈奴周旋,虽偶有小胜,无奈匈奴骑兵作战灵活,始终无法彻底驱赶大败对方。
王宇希望主动进攻,在匈奴的地盘,与对付来一场大厮杀,可惜守将蒙卡并不支持。王宇以为蒙卡怕他立战功,迟早顶替他的守将之位,一来二去也就渐渐心灰意冷,托病不再上战场。
五月,匈奴大肆进犯,蒙卡大军节节败退,连丢数重镇。
五月二十九日蒙卡“病逝”,军师李诫瞒着河西诸位将领,急报于朝廷,并于战报中,欲盖弥彰,谎报军情,添油加醋,尽述匈奴如何凶残,蒙将军如何忧愤,终积虑过深,死不瞑目一时掀起群臣激愤,朝中数位大将皆欲领兵出战。
后不知从哪位官员开始倡导的,希望太子亲征,彻底杀杀匈奴的戾气。这本是一小群官员的谏议,后渐渐蔓延,竟成了大部分官员的“政治正确”。
赵合德在后宫运筹帷幄,她把赵钦叫进宫来,让他去游说赵飞燕赞同太子亲征大漠。
赵合德蛊惑赵钦道“此等立功机会,大司马当然想留给自己的儿子。我们可不能让他如意了。这次让赵怀唐跟随太子出征,到时候立功的便是我们赵家”
赵钦琢磨着太子出征,也就是做做样子,如今的匈奴再不是武帝时的那般强盛,太子亲征,士气大涨,必能胜匈奴。
但赵钦是个聪明人,他没有直接去找赵飞燕,反而去找了太子太傅孔光。
其实真正说服孔光的人并不是赵钦,而是王莽,王莽认为,这正是太子归政皇帝的好时机,既体统又能收服民心,更能稳固太子的地位。
到最后,刘昭也终究按耐不住一展心驰神往已久的驰骋沙场的抱负,并亲自去说服帝后,才在七月最终定了由太子亲率四十万大军,远征大漠
甲馆偏殿,王琼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来她们这边作客了,今日难得过来,王叙也不得不赏脸陪着。
王叙原以为王琼会问她太子亲征大漠的事,结果并没有。
王琼非但没问,反而抛了一个难题给她。
这位燕王妃没跟她商议,便向皇后恳求,让她们姐妹两个归宁新都侯府看望久病的王夫人,皇后已经恩准了。
这先斩后奏的节奏,让王叙一时无法推托,似乎还得奉上她的感谢之意。
王叙心底暗自郁闷而不能发作。她想,既然王夫人有意回避,说明她并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姐妹俩,想想那尴尬场面,王叙仿佛已经感受到了中暑前周遭蒸笼般的憋懑,顿觉呼吸不畅,不由得多喝了两口冰梨汤。
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的王叙,简直不想跟王琼说话了,转了话题后,突然冷淡下来的态度,让王琼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只好找了借口,告辞而去。
待王琼走后,冯媪忍不住说王叙,道“她毕竟是燕王妃,你无论如何也要给她留点面子才是。”
王叙也是委屈,跟冯媪小声嘟囔着“谁让她又在打小算盘。我能坐在这里陪她说那么久的话,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冯媪道“归宁是下月十五之后,也不着急。倒是太子殿下,不知何日出征。殿下有几日没来了,我倒是听孟准说,最快这个月底,最慢下月初就要出发。”
王叙轻声问“四哥也去吗”
“去的,这次能去的都想去,我听说高剑也上了战表,结果被驳回来了,他母亲程夫人还不高兴呢,想让你跟太子说情。尚夫人怕你为难,把她婆母拦下了。”
王叙听了有些诧异,想不到这场战事,还成了香饽饽。一般父母不是都想方设法不让自己孩子上战场的么她还记得以前在杂志上看过一则故事,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曾经的汽车大佬亨利福特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免除兵役可是大费周折,最终还成为舆论界羞辱福特的把柄。
冯媪看出了她的疑惑,道“高剑若跟去了,也是陪在太子殿下身侧,居大军后方,不可能亲自上战场,无性命之忧。但是,等大军战胜归来,那他也算是有功之人,不单要论功行赏,这战功之荣耀可是要跟随他一辈子的。这种差事,谁不想去”
原来如此。
她不想刘昭去,虽然这个时代没有飞机炮弹,刘昭不亲自上前线就不会有事,但谁又能把握会不会有其他偷袭、暗杀的可能呢
可惜,没有人问她的意愿。刘昭也没有。她得到的只是他决定后的通知。但是她忍了,在家国大业面前,她不能对他发小女人的脾气。
只是内心,还是有些许的失望。
这些失望早在她内心蔓延,却无法发泄。或许,换个时间,她就不会像刚才那般不理智地给王琼脸色看,王琼只是撞到枪口上了。
说白了,王琼想压她一头而不得,她直击王琼无还手的能力。
这北宫的女人们,现在都要看她的脸色,因为她得了太子的专宠。
这是个男权的社会,女人们都只是附庸,谁得男人的宠爱谁才有嚣张的本钱,王叙心底抗拒这种“设定”,却也知道自己无能力改变这种现状。
所以,她哪怕正得宠,她也只管刘昭一人不能花心,而忽视那些千万百计想睡刘昭的女人们。
只要她们不来招惹她,她不会多看她们一眼,对于这些女人她是心怀怜悯的,远谈不上“欺凌”二字。这就是北宫为何表面上如此安静的原因。
中午的时候,刘昭来了,他甚少在这个时间过来,王叙有些意外。
酷暑难耐,他一进来,便让内侍们帮他脱去了外衣,他问“暖暖呢”
他的声音有些疲倦。
王叙道“在偏殿午睡呢。你去哪儿了,这般累。”
“昨晚一宿没睡,一早又去了未央宫朝会,这才回来。”
脱去外衣,刘昭只穿着短打,坐在榻上,端起王叙未喝完的冰梨汤,一饮而尽。
他说,大军五天后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