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叙正在油灯下抄写曲谱, 她不禁停下笔, 抬起头看着一旁作绣工的冯媪,问“新都侯府的不快保阿的意思是, 他们可能已经确定我不是他们王家的”
“不然怎么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又那么巧合在曹美人质疑你的身世之后呢。”
“那我更不能如他们的心愿了,我不想依靠他们,以后也不想让他们依靠我。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成为他们争权夺势的工具。”
“叙姬,你这是孩子气。你懂这宫中朝中的局势么”
王叙一愣,她还真不知道这些所谓的局势, 不是她单纯,而是以前是希望置身事外,后来她又把心思花在了风花雪月和音乐上,如今听了冯媪的话,知道自己身在其中,根本躲不过那些斗争的漩涡,她问“我真不懂这些,冯媪你跟我说说吧。”
“这宫里头, 自从皇太后去世后,权势最大的便是赵皇后和赵昭仪,自打六皇子出生,皇后和赵昭仪姐妹之情便不再像从前那么牢不可靠,皇后怕太子的位置有所动摇,才会同意让王家的女儿嫁给太子以保全势力。可如今又变了,六皇子基本上是废了,赵氏姐妹的关系迟早会缓和的以后皇后跟我们可就不再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只要太子一登基, 皇后变成皇太后,这局势立马就会逆转。叙姬你想想是不是如此”
冯媪说的这些,王叙倒都明白,她道“据我观察,皇后是个讲究享乐的人,她不擅长弄权。”
“但是,她背后有赵家,皇后之前可是一直属意赵家侄女为太子妃的,我听说她那内侄女叫赵琳俊的,早到了婚嫁的年龄,却至今未婚配,迟早还是要进宫来的。赵琳俊的父亲赵钦是什么人他是最不怕输的人,无论皇后赢还是赵昭仪赢,他赵钦可都稳坐国舅之尊。光禄勋王嘉为何要急着退呢,就是给赵钦腾挪光禄勋之位。以后这大司马的位置,保不齐也是他的囊中之物。”
“这也可以理解,父亲迟早要退位让贤的,他总不能把大司马的位置再传给王临吧”
“是啊,大司马乃内朝百官之首,已经连续五任由王家的人把持了。若皇太后尚在尤可为续,如今局势已变,我们跟王氏一族理应互相依靠才是。”
“但是”王叙考虑的并不是这个,她不能成为王莽篡汉的垫脚石,刘昭也不可能让她成全王家打的如意算盘,她又没办法跟冯媪解释自己的担忧,只好道“无论我们做什么,刘昭日后都不可能重用王家的。”
“太子殿下行事必会权衡利弊,我们能做的唯有把路铺好,铺的平坦又宽敞,让殿下在选择的时候,自然而然地选择我们这条道路走下去。”
王叙不禁想,如果给冯媪一个合适的环境,她必定是一个厉害的权谋家。
“下次母亲进宫来再说吧。”王叙笑了笑,冷不丁转移话题道“保阿,那日听曹美人说起,芳姬也是不能吃禽肉么”
冯媪脸上倒是看不出明显的变化,只微微笑道“是啊,芳姬是你的亲姑母,她跟你一样吃禽肉会中毒。”
“那除了我们两个之外,咱们梁府还有谁是不能吃禽肉的”王叙至今还是没弄明白,自己跟芳姬究竟是姑侄,还是母女。
冯媪复拿起身旁的针线活,平静地道“应该是你祖母那边的外祖母也有这么个症状,我也是听夫人偶然间说起过,年岁太久,也是记不清了。叙姬问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好奇,这病是传女不传男么”
冯媪轻轻应了声,似是而非,似乎是在逃避这个问题。
王叙继续试探“上午听少途说,百子棋生病住到宫外去了,保阿你知道吗”
“我如何会知道”
“审曹美人那日在宣室殿外候旨的时候,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跟他又不相熟,那日阵仗如此吓人,哪里敢多说话。”冯媪就着油灯做着针线活,把岔开的话题又拉回来,道“人们常说肚子尖尖,是为儿郎;肚子圆圆,是为女郎。我看你这肚子的形状,应该是个女孩。何不答应了新都侯府的请求,若最后生的是位皇女孙,那我们也没办法是不是”
王叙不想拿自己的孩子去做任何的交易,无论是宫斗还是官斗,她要合作依赖的人绝对不是王莽或赵氏姐妹。
冯媪看王叙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她被说动了,继续道“如今这局势如此复杂,无论做何等事情,都不能把话说绝了,如果不依靠大司马,万一以后太子有了其他的新宠”
“会么”
“如何不会”
“别忘了,太子也是个男人,喜新厌旧乃人之常情。”
“他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我们身上有共同的别人没有的。”王叙边说边抚着肚子,冯媪以为她在说他们有共同的孩子,无奈摇摇头,在她眼里,王叙虽然聪慧过人,却还太过单纯,不懂得人情与人性的复杂。
她们正说着话,封二进来回禀,太子殿下遣人来说,殿下晚些过来。
王叙听封二说话的声音不对,轻声问冯媪“她怎么了”
“跟童墨封大闹别扭呢。平时啊,都是封二和童墨两个合起来欺负封大,结果前天晚上她们玩叶子戏,封二本赢了她们好几百钱,谁知童墨这个小狐狸又偷偷拉拢封大,两个人围了她一个庄,封二一生气,把一桌子的钱都扫落在地,让她们自己去捡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王叙张大嘴,惊讶地点头,原来她这些贴身的女侍们,夜生活这么丰富。
刚刚进来的童墨,听见冯媪说的最后一句话,笑道“谁不是省油的灯啊”
冯媪刮了她一眼,笑道“说你呢”说完,起身去吩咐人准备太子爱吃的香瓜。
童墨看着冯媪出去,才轻声撇嘴道“真正的老狐狸”
王叙重重点头,给了她一个大拇指。
抄完曲谱,王叙百无聊赖的让童墨陪她玩牌,没玩几把,刘昭便过来了。
王叙问他“你吃了么”
“还没有,一直忙,刚才也不饿。”
王叙让人去准备晚膳。
宫人给刘昭更衣,他看着桌上的牌,还是之前被王叙抓住辫子的那副木质扑克牌,前一阵王叙住他殿内,趁机把牌私吞了,刘昭便笑道“不是说缺了一张牌么我已经让黎旦着人用上好的梨花木给你重新订做了一副牌。”
王叙把牌推给正在收牌的童墨,懒懒笑道“你还不如让他们给我做一副麻将。”
刘昭笑道“琴棋书画,这属于棋”
“不然呢,以后我们孩子的琴棋书画,我负责琴棋,你负责书画。”
刘昭摇摇头,“你也就勉强可以教个琴,后面三者还得我来。”
王叙微微努着嘴道“冯媪说我这是个女孩,真若生个女儿,我就教她怎么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
刘昭坐在刚才童墨坐的位置,缓缓道“我仔细想了,如果生了男孩,取名刘秀,若是女孩,则取名刘芳,你看如何”
王叙愣了一下,男孩取名刘秀她完全理解,女孩为什么取名刘芳呢难道刘昭也是跟她一样的想法觉得她跟芳姬有可能是母女
封二带着宫人端了食案进来,简单的几样炖菜和凉菜,刘昭倒是吃的香,王叙让伺候的宫人都退下了,才道“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刘昭抬起头,认真问道“什么事”
“你应该也猜到了一些。前一阵冯媪跟我说,我不是王莽的亲女儿,我原本姓梁,上次曹美人所说的那位跟我长得极为相似的芳姬,她也姓梁,她是我的姑姑。”王叙把自己所知的,除了孟准是她亲哥这件事之外,都告诉了刘昭。
刘昭边听边点头,最后才放下碗箸,道“这样更好。那我日后对王氏就更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等时机成熟,我再为梁氏一族翻案,以慰冯媪的一片苦心。”
王叙道“我三哥王临是个好人”
刘昭笑道“政治斗争从来不分好人还是坏人。”
“你答应我,到时候放过我母亲、三哥以及王氏一家老小,可以么”王叙想着,把王莽一人废了便好。
女人终究是心慈手软的,刘昭道“以后再说吧,如今我们还要依靠王莽的势力,只要我手中的权利一日未稳,我一日不会对王氏动手。”
王叙道“今日赵媪进宫来传达了王莽的一个想法,日后如果我生下儿子,他们想要我们的孩子认王琼为养母我没答应。”
“你可以答应他们。”他看着王叙不解的眼神,解释道“顺着他们的意思走,以后才能借力打力。你答应了他们,对我们没有任何的坏处,反而有好处。因为他们以为自己家族的前程有了保障,会就此放下心来支持我。待我们真要翻脸的时候,王琼真能发挥什么作用么不能吧”
刘昭见王叙犹豫的眼神,他懂王叙内心的排斥,伸手摸着她的头,帮她整理头发,轻声道“我们的孩子从出生起,他就注定不可能成为局外人。”
还是她想的太简单,太任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包子要来了,猜猜是男孩还是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