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 刘昭在含丙殿书房处理政务, 孙置匆匆进来,神色略微凝重, 他道“殿下,吕筱昨日回来了,但是听他的师父说,在他们住的院子里,只看到吕筱收回来的草药和行囊, 还留了点钱,人却不见了。我们的人找遍马额和附近的村庄,至今毫无吕筱的音讯。”
刘昭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孙置又殿下,你说这吕筱要是被城中哪个认识你的官宦看了,如果对方是有心之人,那定会牵扯出无穷无尽的麻烦来。”
刘昭放下笔,卷起了云轴, 云淡风轻地问“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孙置道“已准备妥当。”
刘昭叹了口气,道“希望不会用上罢,毕竟最终还是有可能被拆穿。”
而此时,赵昭仪在后殿暖房里陪着六皇子学习抓爬东西,青灵和乳母皆在,小皇子因为太胖了,趴在暖席上, 爬也爬不动,又不愿意放弃的样子,把几个人都逗乐了。
内侍进来回禀,富阳侯在外有要事求见,赵昭仪眼角瞄了青灵一眼,笑道“让范顺常去见他,本宫现在没功夫。”
那内侍道“回昭仪,范顺常不在宫中。”
赵昭仪无奈,便对青灵说“你们在此看着小皇子,我去去就来。”
昭阳殿后殿的茶室里,赵昭仪进来便半笑半讽刺地道“究竟是何等大事,还要富平侯亲自来走一遭。”
张放示意她屏退左右,赵昭仪这才让内侍们都下去,并关上了房门。
赵昭仪在主位上跪坐下来,问“究竟是何事”
张放并未坐在客席上,反而跪坐在了昭仪身侧,以方便讲话,他道“昭仪绝对想象不到的事,老天助六皇子取代当今太子的大事。”
赵昭仪习惯性地看了看左右,等待张放继续说下去。
张放卖足了关子,才道“当今太子刘昭,并非皇上皇后所生,是皇后从霸上的一个农户家里偷偷抱进宫的。”
“可有证据”
“太子有个双胞胎的兄弟,跟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这可是天大的大事,赵昭仪做事素来心细,她道“或许人有相似呢”
“那个人叫吕筱,我已经把他请到我府上,他亲口承认,他母亲当年曾说,因为太穷,他父亲早早便把腹中婴儿定给了一位姓李的官人。吕筱说他的兄长刚生下来,便被父亲送走了,那时候他还在母亲肚子里没生出来。”
“姓李的官人难道是李德”赵昭仪思量着,她回忆当年姐姐怀刘昭时的情形,确实蹊跷,起初女医因为诊不到喜脉,被撤换了好几拨人,眼看着皇后的肚子大起来,也再没有女医敢说诊不到喜脉了。
而且皇后生产时,李南拦在外面死活不让她进去,越想越不对劲。
张放惊喜地问“昭仪认识此人”
“他是我姐姐身边的近侍,不过,他十多年前出宫后,突然失踪了。”赵昭仪喃喃地道“或许”
“或许是被皇后给灭口了”
赵昭仪摇头道“李德李南兄妹深得我姐姐宠信,那个时候姐姐能依赖的只有他们两个,姐姐不可能也没有这个能力杀了李德。或许李德是因为另外一件事躲起来的。”
“要是能找到李德,是不是就有人证了呢”
赵昭仪想起李德是送芳姬时逃走的,便道“你派人去新都城找找看,或许能找到。不过他应该隐姓埋名了。”
“昭仪可有李德的画像”
“我倒是可以让人画一幅,但已经过了近二十年,我快忘记他的长相不说,他的样貌估计也变老了。”赵昭仪仔细想着,道“李德当年是西市上的手艺人,他是跟姐姐一起进宫的,他之前卖草编竹编为生,我想,他若是逃到了新都城,想必还是会以此为生。”
“好,此事便交由臣下去办。新都城离京不算远,臣立刻就让人去寻找。”张放又道“现在距离太后的百日祭礼还有一月有余,臣以为,即使没有找到李德,也还是可以在百日祭上做成此事。那日皇上皇后太子、众诸侯王和满朝文武百官皆在,在此揭穿太子身份,谁都没有办法再转圜,不然一旦走漏半点风声,太子身后有王莽、孔光和诸位大臣支持,恐怕都会出现变数。”
赵昭仪深深吸了口气,张放想要封异姓王她是知道的,万一此事不成,牺牲的也只是张放,与她母子无关。这件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对她都是有利而无害,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她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张放继续道“无论有没有找到李德,我们都定在百日祭上行事,不知昭仪意下如何”
“既然富平侯有如此把握,本宫当助你一臂之力。定陶王和朱丞相那边,不用提前说,他们都会当场配合你。倒是我那兄长赵钦,我要提早给他提个醒,让他不要卷入其中,我这兄长,是个识时务的人。”
张放忙伸手作揖道“谢昭仪周旋,臣定当”
赵昭仪突然伸出手,让他别吱声,她起身快速走到门边上,猛的打开门,门外并无人,她伸出头去,却见范顺常从后殿廊道拐角处走来,昭仪问她刚才可看到谁了
范顺常刚说没有,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手指向后殿,道“刚才似是有个身影,莫非是她”范顺常所指的她是尚青灵。
“叫人把她看起来,就说需要她把后殿书房西墙的竹简,都誊抄到书纸上,抄完了才能出书房,我看没个一年半载,她是抄不完的了。”
范顺常忙应诺出去。
张放这会儿也已经走过来,他道“想不到昭阳殿里也有吃自家米的硕鼠呀。”被赵昭仪斜瞄了眼后,张放忙笑道“那微臣先行告退了。”
转眼,皇太后的百日祭典礼还有几日就要到了,那日没有朝会,张放进宫先到温室殿里陪刘骜对弈,到了下午刘骜补眠,他才离开,往昭阳殿而来。
这次是范顺常把他迎到了偏殿的起居室,赵合德已等候他多时。
行礼后,张放便直奔主题,道“正如昭仪所料,在新都城找到了李德。不过他现在生活也不甚如意,前几年因为犯事还被关两年,平日以卖竹编为生。”
“他人在哪”
“在回京路上。他死都不说话,我想等到了京城,再以利诱之。”
“他这个人,倔强的很。他的妹妹李南李长御还在宫中,他们兄妹自幼相依为命,感情很深,你就以李南的性命威胁他,不怕他不从。”
赵合德说着,范顺常便递给张放一个香囊,张放打开香囊,见到一节腊白色的物件,仔细一瞧,原来是个纤细的手指头,忙吓的收紧了香囊,用眼神询问范顺常,这是为何
范顺常笑道“昨日便听说富平侯已经找到李德,恰巧一个不听话的家人子犯了事,就取了这么样东西,为吾所用。你就吓唬李德,说这是李南的,不怕他不妥协。”
张放伸出个大拇指,道“高招”
赵合德问“那位吕筱如何了”
“也是个倔骨头,打了几顿,许了他几百斤黄金,软硬兼施,都不答应。后来还是我那三郎想了个办法,派人去抓了他在医庐的师父和师弟师妹,以此相威胁,他才算屈服了。”
“他跟刘昭毕竟是同胞兄弟,骨肉相连我倒是能理解他。其实他说什么倒是其次,有他那张脸就足够了,我倒是很想见识见识,这跟太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究竟是有多像。”
张放挑起眉头,轻声笑道“能以假乱真。”
赵合德倒是能沉住气,只慢悠悠地道“那百日祭礼上,我就等着看你的好戏了。”
张放又与赵合德排演了一遍百日祭礼上他需做之事的步骤,两厢满意了,才出宫去。
张放走后,赵合德问范顺常,尚青灵最近如何了
范顺常道“她近日在西书房里抄书,一切如常,她还算是个有心之人,每隔三两日便会向送饭的宫娥询问六皇子的近况,还会嘱咐宫娥代为传话于乳母,天气变化无常,要注意给皇子保暖。”
“她这方面倒是很周到。可惜她跟北宫走的太近了,不然我还真有点喜欢她。”
范顺常显然不高兴自己的女君喜欢另外一个女官,所以没接这个话题,只道“尚青灵还代六皇子给皇太后写了祭文,到时也一起送到长乐宫,烧给太后吧。”
“待百日祭后,再让她到六皇子的寝宫行走吧。”
“诺”
三月底的长安,在度过漫长冬日后,枯萎的草木逢春或发了牙或长出了新的枝叶,清晨微冷的风中,已然有了春天的气息。
天还没亮,刘骜带着刘昭和众诸侯王在太庙祭天祭祖祭皇太后,皇后则带着众位命妇女眷在长乐宫祭拜。
长信宫里,王叙作为太子的妾,跪在灵堂不起眼的角落里。她一早来了便开始寻找青灵,一个多月没有青灵的消息,她总担心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听程夫人说,青灵在昭阳殿里为皇太后抄写诗书祭文等,按理说,今日大祭她总该来了吧却依然遍寻不见其踪影。她隐隐约约觉得有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