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积雪尚未完全消融, 又下起了小雪。刘昭收到皇太后病危的消息, 便扔下了所有人,快马加鞭直达长乐宫, 他下马疾奔,头发被白雪染成了银丝,当他跪在皇太后病床前,握起祖母那干枯的手时,喊了几声皇祖母,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却忍不住泪水滴落在王政君的手背上。
已在弥留之际的王政君,似乎感应到了孙儿归来,缓缓睁开了眼,病床前围满了人,她却仍能一眼便看到了刘昭,她艰难地说道“我的昭儿你怎么也满头银发了”
刘昭忍着哭,笑道“孙儿头发上的是雪子。”
王政君伸手过来, 刘昭靠前了点,她把他脸上的泪水抹掉,道“傻孩子,哭什么不哭,祖母要去长乐世界了”
“祖母会长命百岁的”
王政君听着,已经没办法欣慰地微笑,只道“我只是遗憾,还没有抱到我的皇曾孙, 枉活了那么多年等不及了”
“皇祖母等得及的”刘昭握紧了王政君的手,道“您要做曾祖母了。”
王政君已尽枯竭的眼神,突然闪了一丝的亮光,她疑惑着,艰难地问“什么”不止王政君恍惚,就连皇帝皇后和赵昭仪等,都着急想确认消息。
刘昭微笑着,重复了一遍“王良娣怀了身孕,您要做曾祖母了。”又道“亲的曾祖母”
听闻此消息,王政君回光返照般,脸上竟又多了一些神采,说话也清晰了许多。众人除了赵皇后赵昭仪,也都面露喜色。
到了下午,刘昭换了衣服回来,王政君难得又进了点米汤,她拉着刘昭的手,道“昭儿你不怪祖母吧当初定了王叙做你的太子妃,祖母明知道你更喜欢她,祖母的私心,害了你们的孩子,一出生便是个庶子,祖母之错也”
“孙儿怎么舍得怪皇祖母,嫡子庶子都是我们刘家的骨肉,都是祖母的亲曾孙儿。何况不是都没娶成太子妃么祖母安心养着,不要想太多了。”
王政君欣慰笑着,众人见王政君奇迹般的好转,便都劝皇上先到后殿去歇息,皇后则把刘昭拉到一边问是怎么回事
刘昭说只是安慰太后,只是个善意的谎言,王叙并非真怀孕了。
赵飞燕这才放下心中大石,点头道“幸好刚才皇上问起的时候,我也是如此说的。怎么”
“母后还有何事”
“既然是哄太后开心,怎么不说是燕王妃怀孕了呢”
刘昭道“孩儿一时口快,没想太多。”
“母后知道你做事是有分寸的。”虽是这么说,但赵飞燕心里却没有底,默默观察着刘昭的神情,心中更是不确定了。
赵飞燕趁刘昭在皇太后跟前伺候的时候,把黎旦叫到殿外,问黎旦,太子在骊山行宫,与燕王妃和王良娣相处如何。
黎旦俯身说,就如同在北宫一般。
赵飞燕又问“太子可还常去王良娣处安歇”
“不常去,偶尔去了,奴婢发现殿下都是和衣而睡,也不知是为何。”
赵飞燕凤目微敛,似乎并不相信,她道“我怎么听说,王良娣陪着太子在骊汤宫住了半个来月。”
黎旦已然是早有准备,忙回道“大雪封山了,王良娣在山上时,殿下也多与孙舍人对弈或到后山围猎。奴婢也纳闷,咱们殿下不好女色,不知如何是好呢。”
“放肆以后不许胡言乱语。”赵飞燕把黎旦训斥了几句,才罢了。
王琼王叙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王叙在偏殿等候召唤的时候,赵飞燕让李长御把假孕之事跟她细说了,王叙倒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配合地极好。演戏的天赋,她比别人强。
晚上大家都守在长信宫里,累了便在偏殿歇息,长信宫中的宦者给王叙安排了一间不大的房,快到午夜王叙才回到房里。
青灵这几日也都在长信宫伺候,她便跟王叙挤在一处,两人晚上好说会儿话。
青灵稍微有些遗憾地说,廖左还是做了未央卫尉,近日丞相朱博跟赵昭仪走的很近,皇上知道了也都睁只眼闭只眼。
王叙还在想着刘昭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她怀孕了,虽然不是真的怀孕,她竟然觉得一丝丝幸福的甜味往她心口渗透。
青灵又说了几句什么,她忙收住了自己的想法,微微应了一声。
青灵说的话,她都没仔细听。
王政君又熬了两日,最终还是油尽灯枯,走向了生命的尽头。
国丧期间过的新年,自然没有了往年的热闹,而大朝会也都一切从简。
三十六日后除服,又下了一场春雪。
王叙也渐渐习惯了与刘昭的相处模式,两人好几天才会见上一次,刘昭在外人面前对她也较为冷淡,他把热情都留在了床上。
王叙倒是看的淡然,她对他的了解,比他想象的要多的多,所以她从来没有抱怨。
她闲时就把自己记得的曲谱,都写下来,然后又认认真真誊写一遍,有时候会把喜欢的歌曲重新编曲,待丧期过了,她要用琵琶或秦筝或长琴的方式弹奏出来。
有的时候,她太想弹钢琴了,便一人静坐于敞厅里,冥想前面有一架钢琴,闭上双眼,十指灵动,弹一首飞跃脑海的钢琴曲。
她以前常常畅想以后要怎么生存下去,现在的她反而想的很少,她把自己交付给了他,她的未来,那就跟随命运的脚步,踏实走下去吧。
开春后,草长莺飞,满城的柳絮飞舞,清晨水雾朦胧间,长安城里宛若江南之景。
富平侯府里安静如常,张纯一早起来,便在书房里与父亲张放窃窃私语。
听张纯说完,张放惊了半饷,不由得诧异“这人叫什么名字”
“吕筱。”
“这个吕筱长得跟太子一模一样”
“我那天撞见他,起初我还以为是看见了皇太子,后来才知道不是,所以我回来后,又忍不住回去调查个究竟,结果完全出乎意料,吕筱的母亲当年生的是双胞胎,据说有一个早夭,就剩他一个。”张纯说的滔滔不绝,眉飞舞色,因为他的这个发现,可能会完全改变朝局,连未来皇帝都可能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