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回到京都不久。
纪如寻就深感无聊至极, 李歌自从那日送她回府后,就再未曾见过。
纪家晚膳时,纪直言却未出现。纪如寻悄悄询问二姐,得知自家爹爹如今已经卷入党争。而爹爹所站的, 是四皇子高仪淮。
那“四皇子”三个字一处, 旁边的三哥就重重哼了口气。他答应了小妹,不会和爹言明那夜的事, 所以半个字未提起。
可是自己爹爹竟然要支持高仪淮, 他心中一肚子火。
纪如寻知道后,沉默了很久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京都里依旧繁华如盛, 车水马龙悠悠转转, 还是一副盛世模样。除了真正过日子的老百姓,谁都知道, 京都要变天了。
皇上的怪病愈发严重,甚至称自己夜里见着了冤魂恶鬼。日日夜夜都要灵福寺的大师围着宫殿念经,他才能安然几分。后宫一众妃嫔也为皇上抄写经文礼佛求安。
大皇子已经慢慢淡出百姓的视野, 唯一还会提起的,就是仙娥楼的新花魁未有醉琴那般艳丽动人。顺便着感慨一句,本以为佳人会成为大皇子的妃子。
二皇子也势力渐衰,大画舫转入深思集那夜,支持他的很多老臣都痛失爱子爱女,不少都卸甲归田,告老还乡。里面自然少不得五皇子的手脚,趁二皇子蒙难之际, 毫不留情拔除羽翼。
四皇子高仪淮则像是一张大雨后的新叶,愈发惹人新喜了。朝堂争辩,才学政务,尽数显出他的聪慧非凡,眼光高远。
京都的天越来越浑浊了。百姓的日子却依旧平静,靠着闲话打发时间。卫国公府的四小姐要及笄了,及笄了嫁不嫁得出去哟。
纪如寻倚在窗边,今日是她及笄的日子。回京要有小半月了,李歌一次没有出现过。
她若是以前,定会毫不在意地翻进他的院子里。可现在她没有,她是相信李歌的,只是她有些累了。
从前,主动和高仪淮说的每句话都是在消磨她的耐心,勇气,一点点转化为喜悦和羞涩。当一切崩塌时,她好像也失去了那些东西。她对李歌唯一一次勇敢,就是握住他的手,纪如寻看着窗外的天空。
目光不再清澈,里面全是女儿家的心事。
“小妹,来。今日你的及笄礼来的人可多了,姐姐必须要将你打扮得艳惊四座”纪如玥拖走窗边的纪如寻,将她推到一堆等着为她装扮的大丫鬟中间。
小半个时辰后,纪如寻看着铜镜前的自己,眼神黯淡。纪铮晨推门而入,看见精心打扮娇俏的小妹,眼睛很亮。
纪铮晨突然想到自己要说的事,有些支吾地说“观礼的人中,没有那人。”随后骂骂咧咧了几句,“那个负心汉浪荡子。”
纪如寻却笑了出来。她想到在荒漠时,李歌突然说她负心人,她至今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知是谁喊了声“时辰到了”,一堆丫鬟便赶忙过来将纪如寻拥出门外,走向大厅。
路过院内时,金黄的落叶纷纷落下。纪如寻一身红衣,梳着服帖极好望仙髻,有一两片落叶落在了头上。
纪如寻轻轻将它拿下,不知云月山上,秋景是否还是那般幽静绝美。纪如寻心中有了些难过,自己及笄后,二姐也要嫁与沈佩夏了。便再无人如此花心思地为她装扮,李歌却看不到。
进入大厅,纪如寻就看见了娘亲旁边雍容华贵的妇人。娘亲特意请了长公主为她当宿宾。听说这是个一生都很是和美的女人,幼时养在当时的皇后宫中,及笄就嫁给了当年的少年俏状元,一直到如今长公主三十有四,育有两儿一女,与她驸马都是恩爱非常。
莲步轻挪,纪如寻慢慢走出大厅帘后。俏丽精致的脸上,却带了双通透的茶色眸子。她的背挺得很直,不像从前那般低头垂眼。
众人有些诧异,这个四小姐好似是出去游玩了一番回来后,就不同了。说不上哪里不同,脸还是随了国公夫人,秀美无暇。
只是气度不一样了,京都中的很多妇人其实从未仔细看过纪如寻,她们毒辣的眼光只不过一扫,就知道这个女娃气韵差。可是如今,不过是挺直了背,眼神带了几分从容,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是个好孩子,日后定会一生无忧。”长公主的声音很是温柔,带着长辈的慈爱。她的眼角带了些细纹,拿出一只上好的初月白玉簪子,轻轻地推进纪如寻的发髻里。
纪如寻微微屈膝,整个及笄礼毫无差错。
起身时,纪如寻一眼看见了站在一旁的高仪淮和高仪乐。高仪乐的神情依旧是带着嫌弃,想来他是被端妃逼来的。
说来,她已经好几日没见着高仪淮了。在边城时,她对着高仪淮总是说不出好话来,在这几日的等待里,纪如寻渐渐明白自己很喜欢李歌了,不同于对高仪淮的喜爱仰慕。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和他在一起。
纪如寻悄悄对着高仪淮笑了一下,不掺杂任何爱恋,也没有恨意。
高仪淮看着她起身,头上的簪子弧度优美润泽光亮。高仪乐凑过脑袋,“四哥,这傻子今天及笄还对你笑,肯定对你有些什么想法,你要当心,不要为了纪国公的点点恩惠就娶了她。”
高仪淮侧头,含着些冷意地对高仪乐说道“我同你讲过几次了,不要唤寻儿傻子。”
高仪乐虽是不满,却从不反驳自己四哥的话。他只能嘟囔着嘴,闷闷说道“四哥你变了,你和五哥从那夜回来,都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高仪淮没有理会,他看着纪如寻站在大厅里。一身红衣,眼神对于四周来宾的打量毫不在意,这个模样像极了某人。
及笄礼慢慢散了。
纪如寻一袭红衣坐在院中,院内的小丫鬟又在悄悄密聊着什么。纪如寻竖起耳朵听着。
“过几日是皇上的生辰,据说大夏要来一位魏家的世子爷。”
“魏家不是听说来一位公主么”
“大夏的公主算得了什么,我的哥哥可说了,大夏魏家的嫡子嫡女才算得上金贵呢大魏的世子爷才是金贵中的金贵”
纪如寻看着那个端着自己的糕点,迟迟不来,一心扑在闲吹上的小丫鬟。呼出一口气,大声道“小话包,快点送我的桃片糕过来。”
名叫小话包的小丫鬟赶忙闭嘴端着糕点过来,看着像是变了一个人的四小姐,大气也不敢出。她觉得这个四小姐突然间就气派了起来。
从下午到落日。
纪如寻不知道自己喝了几壶茶,吃了几盘糕点。吃完就补上胭脂,她觉得李歌必然会来的。
天色渐晚,高仪淮从纪直言书房走出,看着纪如寻院子的方向。沉思了会,他还是想去看一眼她。
抬步跨进她的院落,暮色下,纪如寻还是及笄礼上的打扮,坐在石椅上。头上的白玉簪子映着沉下幽蓝的天空。四周没有一个丫鬟小厮。
高仪淮愣了愣,跟着她一齐抬头望着若隐若现的星辰。想了想开口道“寻儿,你还在等李歌么”
纪如寻像是早就听到高仪淮的脚步声,没有似乎惊讶。她缓缓点头,声音淡淡毫无波澜,“四殿下,在边城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她侧头看过来,刮了一下午的秋风,她脸上的红晕都少了许多。
高仪淮低头不语,良久后,开口问道“若是李歌不能娶你,你当如何”
纪如寻有些呆愣,自高仪淮后,她从不将女儿家的心事想得过于长远。她只是掩下慌乱,平静问道“四殿下,到底出什么事了”
“李家有一件大事要做,需要兵马,需要与大夏九王爷共谋。他们的纽带之一,就是孟沅嫁给李家侯府世子。”高仪淮说道。
李家未立世子,除去从未出现在外人面前的李家嫡长子,就属李歌最为出彩。尤其是纪如寻和高仪淮,都知道李歌手中握着李家侯府怎样的势力。
纪如寻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没有声响。好一会儿才说道“多谢四殿下告知。”
独自静坐很久,纪如寻感觉腹中饥饿时,发现不知何时高仪淮已经离开。
众星拱月,月辉独盛。
入夜时,纪如寻将红袍脱下,换上薄衣。妆面洗净,只剩她的发髻还未凌乱。
“咯吱”一声,窗门被推开。
一个红衣少年跳窗而进,纪如寻没有理他。自顾自盖好被子睡觉。
“小阿寻,小阿寻”李歌轻轻晃着床上的她,他好似叹息了声,“你再不应答,我就和你一道睡觉。”
纪如寻回过头去,带着薄怒喝道“李歌,你无耻”话音刚落,她才发现李歌全身脏乱,衣服都皱皱巴巴,红袍上还有其他湿润的地方。
束起的发也乱了,只剩一双眼睛。干净如月下莲火。
李歌也不敢让自己碰到纪如寻干净雪白的被子,只是站在床边笑嘻嘻地说道“对着自家娘子,不能叫无耻,只能叫恩爱。”
纪如寻忙撑起身子,一脸疑惑担忧地看着他,“你这是去了哪里怎么成了这个模样,像是被人追杀一样”边说还边伸手摸着他身上,检查有没有什么伤口。
李歌像是很为难的样子,有些迟疑地说道“小阿寻,我以后当不了侯爷。”转而拍拍胸脯,“不过跟着我,酒肉全部都照旧管够”纪如寻想到之前高仪淮说的话,孟沅会嫁给侯府世子。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很是珍惜的样子。一层一层慢慢拿开,赫然是一只黑曜般的玉簪子,颜色与纪如寻鬼门斩颜色相差无几,连淡淡的纹理有有些相像。
“阿寻,你及笄了。可以做我的娘子了。”
李歌的声音少有的如此温润,和少年的暖意混杂,酥酥麻麻地钻进纪如寻的耳朵。
借着月色,纪如寻可以看清他的漆黑闪亮的眼睛,身上有些被剑气划伤的口子。和白皙肌肤上在凉意的夜中,出的点点薄汗。
惊呼道“李歌,你到底去做了何事”直接将手伸向他的腰腹,纪如寻记得他身上还有些伤。
李歌嬉笑了一声,“无事,去了趟大夏。”
“去大夏作甚”
“为了我五弟的婚事。他爱慕孟沅已久,我去圆了他朝思暮想的梦。”李歌漫不经心地说道。
他也明白,从此以后。五弟才是未来的侯爷。
纪如寻没有说话,看着俊美的少年。只觉得鼻头很酸。
李歌捧着她的脸,一手拿着簪子,说道“我想看看你及笄的模样。”
“我的妆都洗掉了。”纪如寻有些遗憾地说道。
李歌将发簪从侧面插入她的发髻中,“戴上了我的簪子,才是你及笄的模样。”
说完,仔细打量一番,李歌很是满意。他没有久留,抚着她躺下床,让她快些睡觉。就跳窗离开了国公府。
第二日,京都人人都知。李歌与人比剑落了些伤,在府中静静养伤。更令人称奇的是,逸川侯李言,竟然递了折子明了家书,要立五儿子李昊为侯府世子。
李歌娘亲香逝得早,只留下了嫡长子和李歌,传说中那个嫡长子从未露过面,许是没有半分才华。
李家其余嫡子都是李言续弦所出。
一堆京中子弟自然是不会放弃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高仪乐第一个上,“李歌,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如今你没官位,不是世子,我看你以后如何嚣张”
李歌完全不理会。
“李歌,我看你现在能娶得到谁浪荡子一个”
李歌摸摸头,“那个谁,最近京都刚及笄的卫国公四小姐,我要了。”
众人听后,都说道,“这李歌绝对是脑子糊涂了。竟然要落魄到娶一个山野村小姐。”
这些闲话也慢慢无人提起。因为,为皇上祝寿的各国使团进京都,京都百姓都去看热闹了。
风头最盛的,莫过于大夏魏家的世子爷魏许。他身为护卫统领,护送六公主孟沅,也一同到了大商。
这位世子爷,也跟李家的嫡五子一般,莫名地当上了世子。
说是魏家家主魏西画的原配,刚生完一子就身染恶疾撒手人寰。这个儿子叫做魏阶。
其余魏西画的女人都是妾。所以这世子爷魏许的亲娘,也不过是个妾。
魏家家主像是早就放弃了魏阶,走了个过场,说魏阶身子极其不好,直接越过了这个嫡子。立了魏许做世子。
大商京都里,八人共抬的轿子正一步步抬向皇宫。里面坐的正是大夏六公主孟沅。
轿子一旁的,是一身戎装的魏许。面目清秀,文质彬彬。
传闻中魏家家主魏西画,虽是男子,面容却极为精致绝美。他从小便因这雌雄莫辨的容貌,受尽苛责。
可他这儿子,却出落得如此雅气。
一家客栈二楼上,窗户打开。露出一张面容秀美深邃的脸,他静静看着从主街上骑马缓步走向皇宫的魏许。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实习实在太累太忙。周末加更,多谢体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