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这一眼,让宁织月原本踏实的心直直坠入深谷。
这一眼中没有丝毫的情绪他把自己封锁在重重 yin 影之后。
宁织月忽然意识到,强大的父亲也并没有多少把握,也在害怕担忧,而若是顾雪君当真不治身亡她可能也要失去父亲了。
天不遂人愿,在岳城某种意义上,都可以成为只手遮天宁家放出话来要找药。别的倒也罢了,偏偏在一种最关键的特效药上宁家磕到了硬骨头。
没有怎样找就是没有
翻遍整个岳城,所有的药房都没有这种特效药不说,甚至宁家想要联络外地的朋友、洋人合作者购买此药,却都纷纷受阻。一方面是这药本就稀少,乃是英国人所供,审批极严,可这药贵虽贵,药效却既好且快,免不了一些有钱人用,国内的库存竟是从来不够。二来却又偏偏近来局势微妙,一应可作为战略物资的医药品,全数被阻在产地,没有特批,竟是不能再运输贩售。
顾雪君的病却偏偏又急又猛,宁独秀在路上耽搁了几日,便发展成了连续的高热不退,医生甚至言明,再不救治,待他脑子彻底烧坏了,便只能成一个植物人了。植物人是什么讲法那可是如同活死人一般的境地宁织月万万想不到好友命途如此多舛,听闻此言,鼻尖一酸眼泪便险些要落下来。
更别说是多愁善感的宁织云,早已哭成一个泪人。泪眼朦胧中,她忽然注意到即使到了此刻,宁独秀依旧木着一张脸,什么表情也没有,当即脑子一热,颤声道
“秀叔叔,雪君哥哥命在旦夕,您难道就没有一丝悲切么”
“云姑娘”
“织云住口”
福伯与宁织月慌忙开口阻挠,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 ,宁织云这不知分寸的一句话仍旧如同一道平地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宁织月气得发抖,她惊慌地看向面无表情的父亲,那张脸依旧古井无波,然而她却恍然觉得,那上面的表情似乎越发僵硬了。
宁织云不曾料到自己这一句话竟惹来他们如此大的反应。先是一惊,再看福伯与姐姐两人,虽未如自己一般潸然泪下,却也具是哀极痛极的模样,再与宁独秀冷漠的模样一对比,当真生出几分喜剧般的冲突。
她恍然,他们怕是早已注意到了秀叔叔的不对,只秀叔叔在家中说一不二,他们方才忍耐。
但如此一来,宁织云却越发看宁独秀不上,宁独秀本就生得浓艳,初时为他风采所摄,后来相处,宁织云才发觉他竟是个冷漠到有几分不可理喻之人,那张原本极具迷惑 xing 的脸,也显得如此 yin 柔冰冷。
如今他就像是西洋话本里那些邪恶的魔王,坐视雪君哥哥命悬一线,如此冷心冷肺之人,纵然她是一个弱女子,却也要鼓起勇气,揭穿他道貌岸然的真面目
只见纤弱的少女一咬牙,挺直脊背,就像一朵身处逆境、却不屈绽放的皎洁白花,痛心疾首地看向宁独秀,清亮的眸中盈满了泪水“难道我说错了么秀叔叔,雪君哥哥最是敬爱您,可您却永远如此冷静,如此理智,如山一般的强大而威严,就像一台完美的机器,或许在您眼中,一切都是可以被计量的,但难道您就没有情不自禁的时候么”
“啪”
宁织云懵了一瞬,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疼。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她的亲姐姐,她居然为了她所谓的父亲打了她
“你”
“滚”宁织月冷着一张俏脸,手指往门边一指,不容置疑这一刻,她身上传来极致的冰冷,宁织云甚至有一瞬间,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恨意
“姐姐”
“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滚出去。”
宁织云哑然看着,再环视一圈,猛然意识到这个精致华贵的家中,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她始终都是一只寄人篱下的丑小鸭,而姐姐从来都是高贵的天鹅。
这个华丽的家这么美,却不是她的。
她捂住脸,颤着声音“你们真可悲,我替雪君哥哥感到悲哀”
说罢,便捂着脸冲了出去。
“织月,你不该打她的。”久未出声的宁独秀忽然开口,他一开口,福伯与宁织月才惊觉他的嗓音竟是如此沙哑黯淡,“她也不曾说错什么。”
“不是的父亲”宁织月拳头攥紧,脊背挺得笔直。
“冷静”、“理智”、“强大”、“完美的机器”、“一切都可以被计量”“情不自禁”
多么熟悉的说辞
熟悉到当宁织云一说出口,她眼前就浮现了那两人在她病榻前苟合在一起的那一幕熟悉到十年后的那个菟丝草与现在的小白花重合到了一起
无论过了多久,她都是如此的令人作呕
那种深入骨髓的憎恨,令她一瞬间控制不住,竟都忘了此时还不能撕破脸,一巴掌打在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上
她多么想告诉这个永远拿着自己那套前后矛盾愚蠢无知的说辞,昂然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女人
对不起,她情不自禁
宁织月闭了闭眼,满心愧疚地看向父亲。无疑这是宁织云与自己的战争,却想不到因为自己的自私,伤害到了父亲。
“父亲,宁织云什么都不知道,你千万不要把这些疯言疯语往心里去”
“她也没说错什么。”宁独秀嘴角扯了一下,似乎想要做出一个安的笑,却不知道这笑容干涩得让人心疼。宁织月当然清楚,雪君出了什么事,面前这个眼神空洞的男人才是最心痛的那个。
“你们都出去吧,让我静静。”
第42章 菟丝花开之地主家的傻儿子16
宁织云一路奔出宁家大宅, 也不看方向, 径自往前,直跑得一双玉足被做工精美的小皮靴磨得生疼,不知绊到了什么, 腿一软, 一个踉跄跪坐在地上, 粗糙的石子与昨日残留在地上的雨水沾上了原本洁白的衣裙。
这像是一个开关,宁织云那颗敏感纤弱的心终于承受不住, 捂着唇落下泪来。天大地大, 她竟恍然有一种无处容身之感。
“织云你是织月的妹妹”
一个熟悉的温润嗓音有些不确定地响起。宁织云身子一颤,抬眼看去, 一双黯淡的美眸中似悲似喜,显得如此楚楚可怜。
“慕容哥哥”
“你怎么”慕容烨想不到当真是她, 连忙将她扶起,又注意到她膝盖上已经被粗糙的石子划破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嗯倒是我教书的学校在这附近, 不如我送你去校医院处理吧”
宁织云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无知无觉地跑到了慕容烨教书的学校。她曾经跟在姐姐身边来过这里, 知道慕容烨如今的住处也就在不远处,听他如此一说, 心中不禁感念他当真是个人品端方的君子。
自然, 也难免有些暗淡。倘若倒在这里的是姐姐,慕容哥哥还会提出送去人来人往的校医院么
宁织云眸光闪烁, 咬唇道“我、我不想让别人见到了非议这里离族长伯伯家也不远,慕容哥哥,你能送我去那里吗”
非议慕容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