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四年对自己的逼迫终使自己早衰多病,恍惚之间又看到润谷灵动的模样,本以为是迟来的幻梦,却惊喜地发现一朝回到了少年。不知是何时候,不敢唤得亲切,只以“爱卿”代之。
第4章 第三章
入了寝殿,招润谷进来,唤退一众阉人,皇帝仍觉头重脚轻,便靠在软垫上。
丞相自入了寝殿,便有些心惊,总觉得会有些不好的事发生。眼前的皇帝熟悉又陌生,让人琢磨不透。
罢,罢。无论如何皇帝的信任从未变过。
见皇帝以手扶额,双目紧闭,眼皮不住颤动,一副痛苦的样子,丞相有些不忍心,于是上前给皇帝按揉眉心。
良久,皇帝缓缓道“朕有些乱,近日发生的事,还望爱卿为我理一遍。”
丞相不疑有他,却在讲述之时细细观察皇帝的反应并旁敲侧击地讲出了北夷之事,唯恐再刺激到他。忽然,却见皇帝浑身剧烈颤抖,一口血喷到了他的身上。他一惊,想抚慰皇帝,却发现皇帝再也听不进一句话了。他想喊人,却被皇帝勾住了脖子,捂住了嘴。皇帝的手颤抖不止,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不肯松手一分,甚至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皇帝的心情如波涛一般汹涌。
该死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悲剧的开端,既是生离又是死别的时刻。决不能放他走,决不能第二次失去润谷
皇帝的束缚骤然减轻,仿佛脱力一般。
“臣去唤太医。”扶皇帝躺下,丞相说着快步走向门口,却听皇帝唤他,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朗平静
“润谷,此事你怎么看”
只见皇帝稳稳地站在身后,唇边血迹擦得半干。
“陛下”他关切地唤道。
“无事,你且说说。”
“臣,愿为国分忧。”
“何解”皇帝说这两个字的语气给丞相冷寂之感。
“臣虽不才,亦读过些许兵法。须知南方半蛮之地,民风开放,不谙礼数,却朴实勇武,可为奇兵。北方百姓远离故土,复仇归乡心切,亦可用之。京城尚有兵十万,调其四一,配以各州守军,未尝不可抵御北夷。北夷气焰虽盛,却并非持久,只需一场败绩,就可灭其气焰。臣两次剿匪,略有经验,可以带兵。”说着话,丞相恐慌之感更甚,他深知此计的风险所在,却并无他法。除他之外,没有人能够像他一样聚拢民心,发挥出十成的效果。或许此时他已经触及到了皇帝的底线。伴君如伴虎的感觉他平生第一次体验到,以至说到最后四个字时已经带了些许颤音。
这场景是如此的熟悉,皇帝不知道多少次在回忆中见到过。正常来讲,接下来他会对丞相大加赞赏,力排众议,送丞相走上一条不归之路。皇帝知道,为了国家,他应该再次给予丞相毫无保留的信任,但他不能用丞相的生命冒险。他出门,遣退众人,仔细查看。并无一人偷听。归来,他佯怒喝到
“尔敢架空朕
相位、爵位、民心都有了,这次你还想要军权吗”
这是前世一位大臣的说法,但皇帝深知这不是丞相的本意。
“微臣,”丞相首次跪伏在地,用颤抖的声音说,“不敢。”
“不敢”皇帝冷哼一声,“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韩霖斌感到一切都完了,他绝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自认为错估了皇帝的信任,跨过了底线,使得皇帝的信任荡然无存。仅凭这一点,纵使天大的本领也使不出。他本应该提一个保守一点的建议,就算效果差一些、依然是自己出马,但或许就不会触及皇帝敏感的神经,以至事情发展至此。
皇帝的语气缓了缓“你已为文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功高盖主的罪名你并非不知。如今你找朕来要军权,你要当人怎么看你,怎么看朕你且说说,若是败了,你可对得起朕和天下苍生若是胜了,赏无可赏,你又让朕如何待你”
韩霖斌赶忙表忠心“臣绝不会让陛下为难。”
第5章 第四章
此时的皇帝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皇帝了。原本刚看到润谷,他又回到了当时的心境。但戏一演,他的内心就不自觉的按前世的方式思考问题,恍惚间感到这才是帝王应该拥有的态度。皇帝深知,韩霖斌是孤臣,从不结党营私,接手的事也让他从来没有后顾之忧,这使他对韩霖斌的信任达到了空前绝后的高度。正是因为这种信任,韩霖斌才敢跨过文武的界限,插手武官的事。朝廷上已经几乎成了韩霖斌的一言堂,这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呀如果他又有了军权,即使后来军权收回,韩霖斌也能轻易得到军士们的支持。
皇帝是明君,然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皇帝动摇了,如果润谷有一点点叛逆之心,那么众人相信的只会是他,而不是身为皇帝的自己人们只会认为自己是昏君,而并非润谷是叛臣那么在前方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万劫不复想着,皇帝开始自我唾弃,怎能如此恶意揣度他人润谷若有不臣之心,以他的聪明才智早已当上皇帝,但他却在一直为自己稳固朝政。前世能君臣一心,开创盛世,难道自己多活一辈子还不如少活一辈子吗可是人心难测人心异变润谷到死都是忠臣或许只是因为他没有活到有异心的时候
“润谷,抬起头来。”皇帝说。
人未动,瑟瑟发抖。
“润谷,先抬起头来。”
“微臣不敢”
“也罢,”皇帝叹了口气,如鬼使神差一般地,他又问,“若有一日黄袍加身,你且如何”话一出口,皇帝就有些后悔。
“自当以一死谢天下。”丞相的话是如此理所当然,然而他的语气并非谄媚,也是如此地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