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受到卫简的影响,本来没什么胃口的沈舒南竟也吃光了一整碗粥。
“这一整天你都没顾得上吃饭”沈舒南看着卫简碗里匀速减少的面条, 关切道。
卫简吃得不慢, 但吃相良好,听到沈舒南的话稍稍住筷“嗯, 一时忘了,出了衙门才觉着肚子空空如也。张妈, 怀熙的药可煎好了若好了就端过来晾着吧,我一会儿瞧着他喝了再走。”
张妈迅速回过神,迭声应道“好了好了,我这就去端来”
卫简目送张妈火急火燎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恶作剧得逞似的弯了弯嘴角,手上的筷子挑着面条, 眼角的余光却扫向靠坐在床头的沈舒南,见他眉开眼笑地看着自己,嘴角的弧度不由自主地加深了两分,故作不解道“怎么,我说错话了”
“没有。”沈舒南笑着摇了摇头“就是觉得我的字从你口中说出来格外好听。我的表字是我外祖父取的, 据说想了整整三个月。”
“怀熙, 心怀光明。可见你外祖父对你的美好期待。你也不错, 没有辜负他老人家的心愿。”
沈舒南似乎想到了什么,眼里的笑意愈甚, 道“咱们果真有缘, 你看,你的表字里也有个光明。”
昭宁。昭, 光明也。
“是挺巧的,那以后不妨多叫叫,莫辜负了这缘分。”卫简深深看了他一眼,复又低头继续吃面。昭宁是父亲威远侯为他取的表字,听母亲说,早在他满月的时候,父亲就亟不可待地为他取好了这个表字。然而,这些年来,这个承载着父亲真切希望的表字却极少听别人唤起。是以,方才冷不防听到沈舒南这样唤他,顿时心绪翻腾得厉害。
沈舒南竟还认认真真应了声“好”,不过还没来得及往下说就被端着药从外面走进来的张妈打断了。
“世子爷,厨房还有切好的面条,您要不要再添点”张妈见卫简碗里就剩些汤水了,问道。
没等卫简开口,沈舒南先一步阻止道“久饿不宜多食,还是别添了。”
况且,这一大海碗的面连着铺了厚厚一层的牛肉片,着实不算少了。
卫简向来胃口大,不过深知沈舒南说的没错,这会儿吃多了晚上怕是要睡不好,于是三两口喝光了碗里的汤底,筷子一撂拍了拍肚子,“饱了饱了,再吃就要撑到了”
张妈面色和蔼如常地看着卫简,将桌上的碗筷收进托盘里端了出去,临了还将房门从外面给带上了。
卫简看着门口的方向心里一时有些复杂。如果没有看错的话,方才自己叫沈舒南怀熙的时候,张妈应该是被震到了,然而现在却平复得这么好,反应着实让人惊艳。
起身将药碗端到床前,看着沈舒南喝下,卫简把空碗接回来,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坐到了床边,视线落在沈舒南绑着绷带的手臂上,片刻后正色道“日后切不可再贸然一个人行动了,这次是赶巧,下次我可不敢保证能正好来得及找到你。”
沈舒南靠着床头寻了个舒服的坐姿,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闻言点了点头,“我其实是在老太君生辰前一天发现的端倪,以往我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暗语啊密语啊这类线索上,我也是反复看了数次手札的内容,才恍然发现,外祖父从未去过法圆寺,却在手札里反复提了十数次,我便觉得有些不寻常。那日你过来,我本想着跟你说说的,没成想恰好赶上安平郡主到来,紧接着又是老太君的寿宴,就想等你忙过了再说,最后一来二去便错过了时机。我本打算微服过去瞧瞧,结果一瞧就瞧见了本不该出现在京城的阳武侯”沈舒南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道“我就脑袋一热跟了上去,一路竟然没被发现,反倒让我发现了他们在法圆寺禁地之后的秘密”
卫简重重叹了口气,无奈到只能哀叹“你说你这都是什么狗屎运啊”
沈舒南知道卫简因为自己这次冒险的举动一直心里窝着火,这会儿见他眉眼间的燥郁消散一空,心里也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下次有任何事,务必要先和我说。”卫简犹不放心地叮嘱。
沈舒南看着卫简近在眼前的严肃面容,突然很想问一句你对谁都这么关心吗
“怎么了”察觉到沈舒南的出神,卫简问道。
沈舒南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有点受宠若惊。”
小子,挺会撩的
卫简不接招,起身将碗放回桌上,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道“你可知是何人在皇上面前保你我听周程讲,今日我若寻不到你,皇上就要命五城兵马司并京兆府一同出动官兵去搜寺寻你了。能在皇上面前替你说得上话,想来官职定不会低,莫非是沈端沈尚书我一直好奇来着,你们同姓沈,真的没有一点亲戚关系”
前半段话沈舒南听得还挺上心,搜肠刮肚地想着那人可能是谁,结果听卫简越说越不像话,无奈地苦笑道“我与部堂大人虽同姓,但真的没有一点亲缘关系。不过,他确是经常提点我,说不定这次真的是部堂大人他在皇上面前替我求了恩。”
以沈舒南的人际关系,能在弘景帝跟前说得上话的,估计也就刑部尚书沈端了。
卫简见他也不知情,索性作罢,道“时候不早,你且睡吧,多休息身上的伤才好得快。这几日我恐怕要连审嫌犯,如果有事你就让连祈去寻我。”
沈舒南一直没有错过卫简眼下的淡淡青痕,忙道“部堂大人允我休息七日,我就在府里待着养伤,哪儿也不去,你放心忙公务便是,只是你要记得按时吃饭。”
卫简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
除了家人,这还是头一遭有人心无旁骛地关心他是否按时吃饭。
还守在小厨房的张妈和褚宁见卫简要走,直将人送到了院门口,等到卫简的背影隐于夜色中,张妈方才收回视线幽幽叹了口气。
天下缘分千般,便随缘吧。
得知卫简回府,陈大总管和彭统领一早就候在主院大门口,谁知道连祈出去迎人半路就折回来了,说是主子爷先去了熙来院,稍后就回来。
这一稍后,就稍后了小半个时辰。
好在陈大总管脖子抻断之前,三人终于见到了世子爷的人影儿。
“安平什么时候走的”进府这么久了还没见到安平郡主的人影,卫简就知道她已经滚回凉州了。
林大总管回道“在您离京第二日的大清早就走了,临走时还留了封信给您,说是务必让您亲启。另外,四少和六少也和郡主同一日离京的,说是您回来了给他们报个平安。”
卫简从林大总管手里接过封了火漆的信件,当着他们三人的面拆开来一目十行地看。其实信上总共也没有几行字,三两眼也就看完了,但卫简的脸色顿时就凝重了下来,抬手取下灯罩将手里的信纸凑近了烛火。连祈见状当即取了火盆过来。
直到火盆里的信彻底烧为灰烬,卫简才收回目光,看了三人一眼,道“切不可和任何人提及这封信的存在。另外,别惊动旁人,给我尽快准备些出征要用的东西,狼房那边也交代一声,破军和七杀我要一同带走。”
林大总管三人当即应下,心里却都颤了两颤。
世子爷这是要带兵出征
和另外两人相比,连祈到底是年岁小,没那么沉得住气,抱拳屈膝行了个军礼,道“公子,连祈请同随行”
卫简见他神色坚定,点了点头,“好,也是该带你去历练历练了。”
听到卫简的准许,连祈登时脸色一亮,欢欢喜喜地看向林大总管和彭统领。这些年来他一直跟着彭统领习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世子爷再领兵出征时能随从左右,而不是没有用地被留在府中或大营后方。
就在卫简挥退林大总管他们洗漱躺到床上瞬间沉睡的时候,距离广阳公主府不远的皇宫清阳殿暖阁内,弘景帝正和一中年男子对弈。
棋盘上的对决已经呈现出了一边倒的态势,弘景帝大手一挥,决胜的最后一子清脆落入棋盘之上,洪亮的笑声随之而起“冯卿,你输了”
冯乙伦起身拱手行礼“陛下杀伐果决,草民输得心服口服”
心里却忍不住腹诽为了赢一盘棋也是够拼的,特意在开局前放出个重磅消息扰人心神,这是堂堂一国之君的肚量吗
跟这人下棋无数次,终于赢了平生第一次,弘景帝才不理会他心里怎么编排自己,只觉得今日的茶都比往日清甜了许多。
难得见皇上如此高兴,涂公公不动声色地偷偷冲着冯乙伦拱了拱手,引得对方回赠了俩白眼。
冯乙伦就着弘景帝的手势在一旁落座,终于有机会提出请求“陛下,听说怀熙他受了伤,草民委实担心得紧,还请陛下恩准,容草民前去看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天啊噜,冯爸爸终于粗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