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接着提审佩玖”沈舒南言归正传。
卫简并未直接回答, 而是问道“沈兄是否相信徐清如所说,佩玖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利用。”
沈舒南未多犹豫便摇头, “一个不受宠庶小姐身边的丫鬟,又常年不生活在侯府, 却能在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偷偷出入侯府,又与陆少卿有着那般亲密的关系她给我的感觉,远比徐清如还要神秘。”
话音顿了顿,沈舒南眼中闪过一抹挣扎之色, 犹豫片刻后压低声音道“或许是我多疑,但抚宁侯府这桩案子,无论是案发的时间,还是牵扯到的人, 都隐隐让我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恕我越矩,敢问卫兄可知陛下对定国公重返西南有何打算”
卫简微微一个闪神, 很快平复下心境,但再打量沈舒南时, 眼里不由带上了连自己不不曾察觉的惊艳。
“我与沈兄, 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既已放宽心,沈兄你也无需忧思, 一切有陛下在。”
听到自卫简口中说出这“无需”二字,沈舒南当即领会,不再多问,近日来压在心头的重负仿佛瞬间被挪开,长长地舒了口气, 心思又回到案子本身,“对于佩玖,卫兄可是已经另有打算”
和聪明人共事当真爽快
卫简点了点头,“她暂时还不能动,留着还有后用。”
沈舒南见她成竹在胸,便也不多打听。
这份“知进退、识时务”让卫简越与之接触,越欣赏不已。
一甲探花出身,在翰林院镀金,而后在六部之刑部稳扎稳打地打开局面,这样的履历,足够冠以“天子骄子”“朝廷栋梁”之类的称号。
大虞国力日盛,人才济济,卫简身为皇帝亲卫,自然对这些栋梁之臣们多有了解,发现这些文臣新秀们,多少都有些通病矜傲。
这份矜傲倒也不是说不好,但投射在办事上,便是他们要掌握足够的控制权和话语权。
换言之,就是他们要做主。
恰好,锦衣卫办事也是这个宗旨。
是以,北镇抚司甚少与人协同办案。
卫简当初不愿接手曹轩案,其实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意外之喜是,刑部出来了个沈舒南。
不过,让卫简不能确定的是,沈舒南是天生个性如此,还是入朝为官之后磨练出来的圆滑如此。
这让他很是好奇。
徐清如的突破口打开,抚宁侯府的案子大体上有了定局,卫简和沈舒南整理好一应口供供词,形成完整的卷宗呈送到弘景帝面前。
不日,弘景帝便在早朝上下令,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刑部郎中沈舒南任主审官。
当年为吴氏接生的产婆已经找到,抚宁侯府已然倾颓,撬开她的嘴并非难事。
沈舒南对案情极为了解,故而,堂审进行得非常顺利。当然,鉴于事先与卫简达成的“共识”,佩玖被适度地摘了出来。
抚宁侯府褫夺爵位,男子流放凉州,女子充入教坊司。沈氏身为厌胜禁术之主犯,兼多年前一条婴儿命案在身,判斩立决。徐清如蓄意谋杀徐允瑞、谋划倾覆抚宁侯府,并罚,判斩立决。
听到判决的那一刻,沈氏母女当堂晕死。徐清如却始终平静如水。
抚宁侯拒不肯让沈氏与徐清如在死后葬入徐家祖坟,弘景帝下旨,恩准定国公府为沈氏收敛。定国公世子沈云向弘景帝请旨,一并料理徐清如的身后事。
彼时,卫简正在东宫指导皇太孙学习第二组拳法,从太子口中听闻此事,沉默良久。
自私凉薄如抚宁侯,恐怕终其一生也不会承认,他自己才是抚宁侯府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
“西南最新军情,三路大军已经攻破南安国国都,南安国国君早已被兵变的丞相夏侯跖鸩杀,夏侯跖负隅顽抗,死于乱箭之下。京畿防卫现已由三路大军掌控。”太子将话题转到西南的战事上。捷报传入京城,早朝之上人心雀跃,弘景帝也是面含喜色。
确是一件大喜事,但见太子的脸上隐隐笼着一层阴霾,卫简不解“三哥,你为何如此忧心”
太子正色道“父亲对南安国的想法由来已久,如今这种情形,恐怕已经有朝臣们开始上书趁机解决南安国。”
三路大军都开到对方的家里去了,还有比这更好的时机吗
卫简“三哥以为时机不妥”
换做旁人,卫简会以为他杞人忧天,但以太子的谋略和眼见,他若觉得又不妥,那就另当别论了。
太子“南安国在西南诸国中虽不是实力最强,但能侵占南播州三府十一县数十年,其军力可见一斑。如今国内虽一片混乱,但说到底,乃政变所致,国帑、军力并未过度消耗,朝臣、民心未失,国君虽死,但太子却仍健在。此时诏归为属国,恐怕会激起民愤”
沉思片刻,卫简蹙眉“可曾向陛下陈情此顾虑”
太子摇了摇头,左右没有旁人在,便直言道“父皇登基,这已经是第四十二个年头了,东南倭寇已平,北境这几年也大致稳定,父皇已然有意腾出手来整顿西南。或许,当日答应出兵相助南安国平乱,就已经存了这份心思。这个当口,扫兴的话,父皇是听不进去的。”
这倒是,弘景帝近几年确是手腕柔和了些,不像早些年那样一言不合就罢官抄家砍头,但骨子里却依旧强势,但凡是他心里早有决断之事,任凭朝臣如何劝谏,最后都无法撼动。
这便是弘景帝。
此种情形,卫简一时也是束手无策。
细想来,他与太子的情形何其相似。弘景帝对他信任有加,除却亲情的羁绊,恐怕更重要的,是他够看得清自己的位置,更知道进退的分寸。
太子见他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不由得叹了口气,“罢了,或许只是我杞人忧天,既然是必行之势,还是且看且做些防范吧。你也不必过于分心纠结此事,着力办好手上的差事要紧。”
卫简点了点头,“目前来看,陆家并没有和怀王来往从密的迹象。教坊司那边已经开始有动静了,估计这两日便可收网。”
说着,卫简的心绪有些复杂,“但愿陆风眠与她,只是一晌贪欢。”
太子听罢再次幽幽叹气。
诚如太子所料,之后几日,朝中不少大臣纷纷上书收复播州、平定南安。当然,亦有与太子想法想近的阁臣劝谏皇上三思。弘景帝对大臣们的进言统统照单全收,却始终不表态,朝堂上的硝烟味愈发浓烈,已数次演变成了文武全行,毕竟,大虞的文官们好动手也是传统特色。
就在朝臣们持续争论不休的时候,南安国使臣突然入京,并带来了和降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