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宫从没办过喜事, 毕竟繁花路过的地方都是一路坟场。
凡事第一次,大家都卯足了劲地兴奋。
宋云萱坐在房间的椅子上,水若梅正站在她旁边, 手里拎着两匹成色花样都极为精致的绸缎在她身上比了比, 自顾自道“看来还是这个颜色更好些。”
她露出温柔的笑颜,但眼底却隐隐透着兴奋“我还是第二次做喜服。”
窗外执拗地传来“笃笃笃”的三声敲门响, 继而是那人伤心欲绝地抗议“嘤嘤嘤,你们为什么锁着门不让我进去, 我爬窗了啊。”
木卿卿推开窗棂, 正要将死气沉沉的脸从窗口伸进来, 水若梅返身从掌心飞出三根勾针彩线,瞬间将窗棂死死钉住了。
木卿卿在外面用指甲挠门,“滋啦啦”刺耳的声音颤悠悠地像极了夜半来勾人性命的无常鬼“喂,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我是来道喜的。”
水若梅量了量宋云萱的腰身,闻言,扬声道“谁道喜带着棺材的”
“棺材很吉利的升官发财升官发财我是祝少主和小萱步步高升啊”
水若梅许是习惯了她这般的行为, 便提醒宋云萱“别理她,那女人一直古里古怪的。”
“你们怎么都这样对我,我不活了”哭声传来, 接着是一段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来木卿卿爬着去找哪颗歪脖子树了吧。
宋云萱想起大清早的院子里停着的那两口棺材,讪讪笑道“木姐姐的喜好真的很特别啊。”
“那也不能怪她,那件事之后她对棺材就情有独钟了。”水若梅淡淡一笑随口道。
宋云萱一边站起身抬起手方便让水若梅给她量尺寸, 一边好奇道“那件事”
水若梅回到桌边将想好的刺绣花样画在纸上,一边告诉她“当年夫人和柏松师姐出任务,路过一个名叫崁虞的小镇正碰到镇上的人在办丧事,将一口棺材下葬,那天夫人完成任务后夜已经深了,赶路经过那坟茔,却听见那坟茔里传来了声音。”
宋云萱打了个寒噤“那棺材里的人活着”
水若梅点点头,继续道“那棺材里传来指甲搔刮过棺盖的声音,里面的人的确还活着,夫人觉得不妥命柏松将坟茔挖开,棺盖打开后,上面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血道,棺材里的人被救出来以后就落下个用指甲挠门的毛病。”
宋云萱脸色白了白“那个被活埋的人就是木姐姐”
“嗯,柏松说,当年把卿卿从棺材里带出来时,她的一双手已经挠地鲜血淋漓,十根手指上指甲盖处都血肉模糊,”
“那个镇上的人为什么要活埋她”
“因为她偷人吧。”
“诶偷偷偷人”
“卿卿在那镇上卖面具糊口,被镇上的一个员外看上娶回家中当了小妾,谁料一个月后那员外死了,她被大房排挤,在她失意无援之际,老员外的儿子因为她容貌不俗引诱了她,让她怀了孕”
“怀孕木姐姐还有过孩子”宋云萱倒吸一口子凉气,心中又惊又为木卿卿感到心酸。
水若梅在笸箩中找着合适的彩线在花样上比照着,神色如常,恍若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是啊,不过那孩子没有保住,那个大房夫人恨透了她,觉得她抢了自己丈夫又抢去自己儿子,最后卿卿的下场你也知道了,她成了镇上的众矢之的,那个大房用一根白绫将她勒死送进了棺材里,不过没料到她没死绝,算是活埋了。”
将花样描好,水若梅抬头看着她那副心疼木卿卿的模样,竟悠悠笑了“怎么,心疼她”
宋云萱点点头。
水若梅摇摇头“你要是知道她后来怎么报仇的,就不会心疼了。”
“木姐姐回去报仇了”
“是啊,她半夜里装鬼将那一家人吓得不轻,大夫人当场被吓疯了,卿卿割了她的脸,把她易容成自己的样子埋进了棺材里。”
宋云萱只觉全身冷飕飕的,没想到木卿卿竟有这样狠辣的一面。
“那那个员外的儿子呢”她问。
“哼,那个人啊,卿卿怀了他的骨肉被全镇的人活埋的时候,那个男人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去游山玩水,他害得我妹妹如此下场,这仇我自然是要报的,”水若梅像是回味似的勾起一丝惬意的笑,她捏着一枚银针,笑道,“我亲手做了一件喜服,用这根针一针一针缝在了他身上。”
想到那个男人在她的针下撕心裂肺地惨叫,她就觉得无比畅快。
那件喜服是她迄今为止最杰出的作品了。
“缝缝缝缝”宋云萱浑身打了个冷颤,望着水若梅那张和木卿卿一模一样的脸,她咽了咽口水,有点腿软。
水若梅见她一副被吓到的模样,抚了抚鬓边的映雪梅花簪,柔柔一笑“抱歉,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宋云萱赶紧摇摇头,繁花组的人真的一个比一个可怕。
“你真的真的”她想了想换了个说辞“木姐姐有你这样的姐姐肯定很开心。”
水若梅却嗤地冷笑“呵,她恨我都来不及怎么会开心呢,你知道么,她曾经拿药将我迷倒将我活埋在地下,要不是少主带着雅雅找到了我,我可就活生生被她杀了。”
宋云萱骇然“为什么,你们不是亲姐妹么”
“哼,正是因为我和她是亲姐妹她才会如此恨我,我们出生起就被分开,我因为有绣针杀人之技被夫人亲自招揽进灵犀宫,可谓是一路顺风顺水;卿卿却半生清苦又所遇非人,过得潦倒而凄惨,”水若梅抚摸着自己那张脸,漆黑的眸中漾着的也不知究竟是何种眼神,“每次看到我这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她就会恨我,我的存在就是提醒她,她那不堪的过去。”
“足足有十年,她杀我之心才淡下去。”
“怎怎么会这样想呢你们长得那么像,应该是对方的依靠才对。”宋云萱觉得无法接受。
一阵一阵冰凉从指骨透进她的全身,她开始无法抑制地想到少主和那个人。
水若梅看穿她的想法,似有深意道“人是很复杂的,人性更是不值得考验的东西,兄弟姐妹之间明里暗里的计较更多,从出生起,我和卿卿所拥有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但我们的人生随着我们的际遇而不同。”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一个人,你们的身世相同,容貌相同,然而,她在云端,你却在地狱,你会怎么想”
水若梅深潭似的眼波漾进宋云萱的心底,轻柔的声音在她心底掀起可怕的惊澜“地狱待久了不会想着回到云端了,只会想着永远将对方也拽进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