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裹在小被子里的宋云萱烧得满头是汗。
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眼的是一顶素帐,还有洒在床头的一片月光。
宋云萱转过头去,发现自己似乎是在一家客栈的房间里,窗户大开着,那已换了身白衣的少年屈起长腿、双手枕在脑后倚坐在窗边,月光洒在少年绝美的脸上,清雅不似凡人。
宋云萱呆呆看了片刻,被那份极致的美丽感动了“好美啊。”
突然窗外的屋檐上倒吊下一个人,宋云萱吓了一跳。
那人身材颀长穿一身黑衣,面戴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扫了一眼屋内,宋云萱立刻闭上眼睛假装还睡着,只听那黑衣人笑着问少年道“你床上那只小兔子哪里来的”
少年似乎懒得解释,随口道“捡的。”
“捡来干什么”
“烤了吃。”
“兔子腿留给我。”
“成交。”
躲在被窝里的宋云萱惊恐地发现她已经被人瓜分了。
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一张金色檀木制成的木牌递给少年。
少年微挑眉毛,接过令牌道“这是什么”
“雅雅吃晚饭的时候吐出来的,你看看。”
少年垂眸看着木牌上那半朵用黑金描摹的并蒂莲,然后将木牌翻到背面,背面有人用刀刻下了一句诗
东风有恨致玄都,吹破枝头玉,夜月梨花也相妒。
诗下方刻了一枝风雅的梨花。
裴澈冷笑“我以为只是天朽阁那群老家伙看我不顺眼,想不到夜月也加入了和天朽阁联起手来对付我。”
黑衣青年道“你打算怎么做”
“那就要先问问我今天捡到的这只兔子了。”
裴澈幽幽一笑,目光落在床头躲被窝的某只兔子身上,他指尖一动,一把匕首疾射而出,将木牌钉在了宋云萱床头,发出重重的“哆”地一声。
宋云萱悄悄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只见那张木牌被那柄匕首整整齐齐分裂成了五个小方块。
有阴影笼罩在她身后,少年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是天朽阁还是夜月派来的人老实交代,否则你的下场跟这个令牌一样。”
宋云萱瞄了眼那张四分五裂的木牌,全身僵硬。
“阿澈,她还是个孩子,你吓到她了。”
站在裴澈身边的黑衣青年见宋云萱似乎被吓坏了,走过来安抚地摸摸宋云萱的头,和善道“小兔子,不要怕,我们少主的意思是,如果你不说实话,就把你五马分尸。”
明明是你更吓人好伐
宋云萱要崩溃了,什么天朽阁什么夜月她听都没听过啊误会都是误会
她慌忙从被窝里爬出来,辩解“误会,我不是”
诶为什么她说不出话来了她失声了
啊啊啊这种生死关头再失去话语权她会死的啊
“主人,您因为发烧喉咙哑了无法说话呢”
“那我该怎么办啊”
“主人,您自求多福吧跟着您混太倒霉了呢。”
“喂大福,你干嘛去”
“卷铺盖回老家呢,这活没法干了呢”
“不要啊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宋云萱绝望地倒回床上,眼睛张得老大,干涸的嘴唇微张,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裴澈皱眉道“她怎么了”
顾清风探手摸了摸她潮红的小脸和发烫的额头,道“应该是发烧了。”
“哦,我忘了,还没给她吃药。”
裴澈咕哝了一句,转身走到桌边将桌上的食盒打开,从里面端出一碗尚且冒着热气的药走到床边,他俯身将宋云萱扶起来,用被子将她裹成蚕蛹状,在她面前侧坐下。
站在一旁的顾清风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你是要给她喂药”
“不喂药怎么退烧”
宋云萱感觉自己像一头被架在火堆上烤的猪崽子,全身的血都跟沸腾了似的在“滋滋”作响,在意识坠入黑暗的瞬间她抓住了那句天籁般的声音,她想:啊,少主其实良心还未泯吧。
宋云萱惭愧,她不该对少主那么快就绝望。
顾清风问裴澈“你不是要把她五马分尸么”
“等退烧了再分尸。”
啊,让她烧死吧,烧死她算了,情愿烧死也不能被五马分尸啊。
裴澈用勺子舀了一勺药递到那只烧得眼睛都红了的兔子嘴边“喂 ,张嘴喝药。”
宋云萱抿着嘴把头偏到一边去了。
“让我被烧死吧这是我最后的倔强”
裴澈伸手捏捏她的嫩脸。
“哼”倔强的小兔子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鄙夷与拒绝。
裴澈盯着她,突然用一种轻而柔的语气道“乖,把药喝了,好不好”
那声音温柔地几乎要滴出水来,宋云萱被蛊惑了,稍稍偏过头一点,抬头看他那双子夜天空般深邃的双眸,心想
既然你这么哄我了,那我就给点面子喝一口。
下一瞬,裴澈叹了口气“要不然,我只好把雅雅叫过来了,干嚼兔子肉它应该喜欢。”
宋云萱从被子里挣脱出两只手一把抢过药碗,仰起头,感情深一口闷
然后直挺挺倒下,嗝屁
愿地府没有大魔王。
翌日,宋云萱在被窝里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昨晚出了一晚上的汗之后,她整个人神清气爽。
“醒了”
耳畔那个声音优雅而慵懒,带着一点鼻音,好听地叫人全身都酥了。
宋云萱回过头去就见大魔王居然就睡在她旁边,长发凌乱地铺在枕席上,那张妖孽的脸仍旧带着晨起朦胧的睡意,把宋云萱惊艳地整个灵魂都升华了。
这个世上为什么有这么美的人啊。
裴澈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微微倾身摸了摸她的额头“嗯,好像不烫了。”
他身前的衣襟稍稍敞开露出诱人的锁骨与胸膛,一绺长发轻轻勾勒在完美的下颌边漾出一抹难言的风情。
“还难受么”他问。
宋云萱抹了一把鼻血,乖巧摇头“不难受了。”
“嗯,喉咙能说话了,看来的确是好了。”
宋云萱咽了口口水,轻轻道“你不杀我么”
“不杀了,没兴致。”
“你不会把我五马分尸或者拌进雅雅的晚饭里了”
“嗯。”
宋云萱热泪盈眶少主好人呐
“那我可以继续当您的护法么”
裴澈微微侧身,一只手撑着头,目光深深地落在她身上,慵懒道“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我叫宋云萱。”
他挑眉等着她继续交待下去。
宋云萱想起昨天的谈话,立刻解释“我不是天朽阁和夜月的人。”
“我知道。”裴澈揉着她乱七八糟的头发淡淡道“天朽阁和夜月再不济也不会蠢到把你这种废物送过来。”
宋云萱“;一一”
“要想留在我身边也可以,你先告诉我,你所谓的要留下保护我的理由。”
“额”
宋云萱呆滞了,糟了,这个理由怎么说难道坦白说她其实是重生过来的她要保护他是因为要完成转运神的任务
这种话说出来鬼才信
而且现在大福离家出走了,她唯一的证人都没有了好吧
“额因为我仰慕你,一心想成为你这样的人,你是我的榜样我要向榜样学习”宋云萱随口编。
裴澈看了她一会儿,嗤笑一声“仰慕我这种人呵呵呵,你爹娘也这么想么”
“我,我没有爹娘。”宋云萱黯然地垂下眼,大福离家出走前没告诉她这辈子有没有给她设定爹娘,所以她应该算得上是没有吧。
“孤儿”裴澈轻声道。
宋云萱违心地点头嗯,算是吧,是不是孤儿等以后爹娘找到了再说。
裴澈深潭似的眸子中似乎漾起了一丝浅浅的涟漪,半晌,他道“你知道我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什么”
裴澈勾唇一笑,伸手从身边抽出剑,一声冰冷的清吟,那把锋利的剑已出鞘,杀气四溢,剑身飞射入房顶,只听得一声惨叫之后,房顶猛地塌陷而下,碎石瓦砾中,一人的尸体滚落了出来。
宋云萱睁眼看去,那具尸体被一剑封喉。
裴澈披上外衫,从容地下了床,走到那具尸体身边,伸手将剑拔了出来,血水飞洒,他拿出一块雪白的绢布细细将剑身上的血迹拭去,回头对床上那只似乎惊呆了的小兔子道
“做我的护法,这是你每天必须面对的事,你不怕”
宋云萱愣了愣,半晌,她从被窝里钻出来,整了整衣襟,绑好红巾,拖着放在床角的那柄大刀,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他面前,单膝而跪,糯声道“少主,我不怕,我将永远追随您”
眼前这只胖团子眼神清澈而坚定,似乎受到了某种触动,裴澈勾起唇,露出一个清雅的笑
“好,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