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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八这天，娉婷没有睡到自然醒, 而是和翟仲凌一起起了床。

    “起来啦刚好先吃早饭, 等会儿我就先去老宅开始备菜，你们不用跟我一起去那么早。”许桂兰起的也比平常早, 这会早饭已经做好了。

    烤地瓜、泡菜饼、玉米粥、白水鸡蛋和咸鸭蛋，丰盛的早饭让娉婷一早就有了好心情。

    “我就先走了, 你们先在家歇会儿，等有客人来了再过去了。”这会农村里摆宴席可不流行上什么饭店，而是在自家院子里摆上桌子凳子, 要来几桌人就摆上几桌。所以村里相互间经常借桌子, 借椅子，甚至连碗筷都有借的。只不过借来的东西都要保管好, 酒席办完了之后还是要一件件还回去的。

    至于厨房那一块，通常是家里人上阵，或者请个帮厨什么的。这次何家的宴席请了村里一个做菜不错的婶婶来帮忙, 许桂兰和田桂芳再帮着打下手。洗菜, 择菜，配菜, 等菜做好了还要上菜, 一场下来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李香珍那边没人去让她来帮忙, 她要是愿意来自然是欢迎, 要是不愿意也不去说道啥。

    等娉婷和翟仲凌到了老宅，已经来了一些亲戚，正在相互唠着嗑, 看到他两过来了，少不得拉着说说话。娉婷帮翟仲凌介绍着各个亲戚，有些来往不太密切的，其实娉婷自己也不是很认识。

    “看这小两口多般配。”

    “是啊，也是千里有缘一线牵，隔那么老远给遇着了，不是缘分是啥啊。”

    “现在娉婷姑娘也是城里姑娘了，看这模样，要是要路上遇到了，我还不敢认呐。”

    “这女婿找的好，光看着心里就舒畅。”

    “啥叫光看着舒畅，人家可是有大前程的，你这老家伙就是不会说话。”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娉婷在一旁笑着听了半晌，等到姑妈他们过来了，娉婷这才得以脱身。

    两个姑妈来的比较早，她们相当于回娘家，刚好还能帮着许桂兰她们整整菜。几个表亲都结了婚，过年期间，大家有空也一起过来了。

    农村里结婚早，生娃也早，别看有的表亲和娉婷差不多大，可人家的娃都已经好几岁了。刚好娉婷也怀孕了，她和几个表姐们凑在一起谈的自然是孩子的事。

    汪梅认识的亲戚不多，她也抱着兵兵和娉婷待在一起。至于翟仲凌，他一来就被何富贵给拉走了。

    在农村，男人女人一般不在一块儿聊天，要是哪个男人喜欢钻女人堆里，或者哪个女人喜欢钻男人堆里，那就得被人说道不正经什么的。因而男人有男人的圈子，女人也有女人的圈子。

    今天舅舅和姨妈那边来的人不多，主要是公家单位已经开始上班了，能有空过来的吃午饭的也就没几个，不过他们也都带了话，约好了走亲戚的时间，这也是大家之前商量好的。

    一方面娉婷和翟仲凌在家待的时间不会太久，过两天就得赶着回金陵了。另外几家亲戚都要走动的话，还要就着谁家哪天有空安排哪天，这样肯定是要相互协调的。

    最后安排下来的是，初九那天中午和晚上去两个姑姑家。初十去外公外婆家，也就是舅舅家。十一那天中午去姨妈家，姨妈一家已经搬到了镇上，娉婷和翟仲凌打算中午吃过饭后直接去买回金陵的火车票，至于买哪天的票这会儿也算不准，得看具体情况才行。

    今天何家的宴席很体面，除了酒菜丰富外，烟和糖也都是好货，得知是从北平带回来的后，大家都升起了一股“敬畏”的心情。老人家自己舍不得吃，纷纷装进口袋里要带回去给家里的娃解馋，而小孩子们就直接多了，吃完了之后还接着要，很快两袋子糖就全部分光了。

    “这何家今天真是下了血本了，你看这桌上，好几个肉菜，哪吃过这么体面的席面”

    “嗨，要是我我也高兴，这家里出了两个在部队当官的，能不高兴就是娉婷，听说也升值了，光荣呐”

    “可不是家里积了福，那何老二可不是白白牺牲的，你们也别羡慕别人家的日子，好不好的也羡慕不来。”

    吃饭的时候，大家边吃边说，娉婷也不免听了好些。她有些嫌闷，想着去后头透透气，没成想遇到了许桂兰正在空房间里和别人说话。

    “你现在真是苦尽甘来了，两个孩子都这么有出息，日子过的也好，你这个当妈的也不用再操什么心了。”一位亲戚大娘握着许桂兰的手感慨地说。“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你还年轻，现在儿子女儿都成了家，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要是有好男人，你也不妨找上一个，以后也能有个依靠。”

    “大娘，我还是那句话，这事我不考虑，现在成辉也结了婚，我就在家里帮着他忙孩子，他们小两口要是再生几个，我照样帮着带。以后老了，成辉自然会给我养老，我想我儿子媳妇不会连这点孝心都没有。”

    其实这两年给许桂兰说合的人并不少，毕竟她才四十多岁，长的又挺不错，家里儿子女儿出息，没什么负担，那些鳏夫还是挺中意她的。

    “寡妇门前是非多”，就是许桂兰平常再走得正，行得端，也经不住别人瞎为她思夺，就是她自己没这个心思，可别人起心思了，对她的名誉也是有损害的。

    知道的会有人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更难听的话也有，为这许桂兰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可心里再苦也只能自己忍了。为了这些闲话，她平常无事不出门，最多去地里上个工，就是上街赶集什么的也是和儿媳一起。

    想她家里只有两个女儿，再带个孩子，没有男人在家顶门立户自然是要受些欺负的。好在何家老宅那边照顾挺多，何跃强是烈士，欺负她们狠了也会被别人说道，这才没什么明面上的事。

    “这女人还是得为自己考虑，儿子媳妇再孝顺也比不上一起过日子的男人知冷知热，那东村的田秋庚是个好的，前年媳妇得病没了，家里日子不差，子女过的也如意，他家里想给他再张罗一个，这不看来看去就看中了你，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大娘显然还是希望田秋芳再考虑考虑的，她心里多少也为许桂兰想了些，不过最重要的还是田家说了，事情成了就给她包个大红包。

    这做媒做成了有红包本来就是惯例，大娘每年因为做媒也能得不少谢媒礼。这许桂兰别看是个寡妇，倒也挺吃香的，她这边有好些人来打听过，看许桂兰有没有再嫁的心思。这田家是其中条件最好的一家。

    “大娘，我还是那句话，不管对方多好的条件，我是都不会考虑的。你帮我直接回了就行，以后这些事也不用再拿来和我说。”许桂兰也没遮遮掩掩的说话，而是拒绝的很彻底。

    “行吧，既然你自己没这个意思，我也就当没说过。不过日子都是人自己选的，这以后啊，还得靠自己的造化。”

    说到最后许桂兰也没松口，大娘显然也有些来气了，最后的话并不好听。许桂兰倒是没回什么，这几年不知道听了多少难听的话，这些已经影响不到她了。

    而不经意听了这么一场的娉婷，悄悄离开了门前，此时她的思绪也是炸裂的，这几年一直不在家，平常通过信件联系，她还真不知道许桂兰的生活里还发生了这些事。

    按她们话里的意思猜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到，可是许桂兰从来没有说起过，平常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来。其实按婷婷的想法，要是许桂兰自己有这方面的意愿，也是可以找一个合适的人一起过下半辈子的。几十年后多的是这样的夕阳夫妻，老了相互照顾而已。不过以现在的情形看，要是许桂兰再嫁了，确实会被人说嘴，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本人并没有这个想法。

    虽然她没见过何跃强，但从别人的言谈中也知道他是个挺不错的男人，虽然常年不在家，但对老婆孩子一向很好。家里还有他的照片，年轻时也是个长相英俊的小伙子，想必他和许桂兰年轻时也有着很深的感情。

    回到院子里，饭吃好后，大部分客人已经走了，翟仲凌正和家里的长辈在堂屋里说话。

    今天翟仲凌一站出来，就被亲戚们夸了又夸，除了他确实长的周正，硬件条件不错外，他的软件条件更是给他加分了不少。何富贵和何跃廷带着他给那些亲戚们敬酒时，谁都要说上一两句，把何富贵听的合不拢嘴。

    人一旦老了，也没什么其他追求，就盼着家里子孙有出息，能更上一层楼，现在他看老大老二家里的孩子都出息，他心里自然高兴，脸上也觉着有光了不少。

    这两天翟仲凌在老家得表现很让娉婷满意，可以说不光进退有度，也没有任何自以为是的态度。对待老人很尊敬，和同辈的人也能打成一片。

    今天堂弟何成伟也来了，李香珍到底没有过来帮忙，吃饭的时候也不见她。见了何成伟后，娉婷心里有一些愧疚，不管她能不能帮上他的忙，其实她心里一早就做了决定，是不想揽四叔家的任何事的。娉婷也在心里问自己，如果换成其他亲戚她会不会也是这样的态度她自己也无法得到什么答案。

    她想着，等过几年，改革开放了，她再想出点门路来，到时候要是亲戚们有需要，也让他们成为那批先富起来的人。至于现在，她是真的无能为力，也不想翟仲凌跟在后面找各种关系。

    和大家一起收拾好餐桌和厨房后，娉婷和翟仲凌一起回了家。这次回老家最重要的事已经完成了，让他们心里少了份压力，现在就等着把几家亲戚的礼走完，他们就要着手准备回金陵了。

    下午两人没事做，翟仲凌就帮着家里做些木工，把那些坏了的凳子，椅子修好，还给兵兵做了一把小凳子，等他再大一些就可以坐着吃饭。

    “哎呀，这女婿实在是太好了，你来信说有了对象的那阵子，我还发愁，别被人给骗了。可想着你自己中意了，他又是个军人，心里再担心也不好多说。你不知道，这两天我走哪别人都的拉着我，夸我有福气，夸你嫁的好，现在村里的姑娘们，都想着要嫁给军人呢。”

    许桂兰看女婿在院里忙上忙下，心里头看着高兴，忍不住和女儿叨了起来。

    “你可得和女婿好好过日子，这样的男人可不好找。你再看看你嫂子，就算你哥是我儿子，那我也得说你哥不如仲凌，这男人不在家，女人的日子能有多好过我也是苦过来的，知道你嫂子心里也苦，她一个城里的姑娘，说不准就能回城找个更好的呢可她跟了你哥，一年到头遇不着几次，我心里也是心疼她的。”

    其实再过几年，部队里就允许家属随军了，可娉婷就是知道也不能嚷嚷出来。现在何成辉在部队混的不错，要是能继续提干，还是很有指望一直留在部队的，到时候分到了家属房，汪梅带着孩子过去，哪怕是许桂兰也跟过去都可以。只不过这也是以后的事，就现在而言，汪梅这样的确是辛苦，好在许桂兰作为“过来人”，个性又好，能体谅他们小夫妻的同时，和汪梅也挺处得来。

    娉婷本来还想问问看中午的事，看到许桂兰这样她也就问不出来了。她对兵兵的满腔热爱，对这个家庭全心全意的付出，才是她活下去的动力。她还记得当时何越强牺牲时她那生无可恋的样子，这时候也不愿在她伤口上撒盐了。自己毕竟是她的“女儿”，不好在这种事上多说什么。

    晚上早早吃了饭，大家就各自回房休息了。洗漱后躺在床上，累了一天的身体终于找到了归宿，娉婷懒洋洋的对着煤油灯的火光发呆。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随着旁边被子掀开后，翟仲凌把娉婷搂进了怀里，娉婷还能感受到他刚刚洗完脸后的水汽。

    “在想你啊，想你这两天表现挺好，值得奖励。”

    翟仲凌含蓄的笑了笑，“那你得有所表示，光嘴上说可不行。”

    娉婷瞪了他一眼，“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赶紧熄灯睡觉，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娉婷恨不得想跟他说一句，做多了容易肾虚这一天天的，简直是想累死她。

    翟仲凌失笑，本来就是开玩笑的，就是没有求爱成功也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听了娉婷的话，还是乖乖起身把油灯吹灭了，很快夫妻就两相拥着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开始，娉婷和翟仲凌开始走亲戚送礼，顺便不停的吃吃喝喝。娉婷已经好几年不在家过年，加上她现在结了婚，过的也体面，大家也就不像以前一样把她当成小姑娘，而是更加热情了。

    惨的是翟仲凌不管去谁家，总会被男士们拉着喝酒，好在他酒量好，没喝醉，不然每天都能回不了家，就娉婷骑自行车的水平，还不足以带一个人高马大的翟仲凌。

    十一那天吃了午饭，两人要考虑买票的事了。可这火车站还在市里，一来一去挺费时间，翟仲凌想了想，就去邮局打了个电话，找了个以前的战友帮忙。

    “这样会不会麻烦人家”娉婷有些担心的问。

    “想什么呢让战友帮点小忙而已。”翟仲凌拍了拍她的头顶，这战友情，哪有那么浅薄，如果这么点事都叫“麻烦”的话，也白瞎了那么多年一起艰苦奋斗的时光。

    打完电话后，翟仲凌就带着娉婷回家了，在电话里他已经把自己的要求说好，也说了岳母家的地址，让买到票直接送过去就好。

    还没等天黑，一辆轿车就进了村，一路开到了许桂兰家门口，来的正是翟仲凌的战友。

    “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大家这么多年没见面，你就不想着一起唠唠，喝喝酒啥的。”来的人叫李学庆，现在在市派出所做事，也是一份很体面的工作。

    “忙了几天，今天刚把亲戚走完，这不就想到你了。”翟仲凌和他来了个熊抱，又给他介绍了家里的人。

    “你结婚的时候我想去来着，偏偏所里有事没去成，没想到嫂子和我还是同乡。”

    “就是有缘呢，李同志今天就留下来吃个便饭，也好和仲凌好好叙叙旧。”许桂兰适时的开口留客，李学庆本就想和翟仲凌多聊聊，自然顺水推舟的同意了。

    饭还没做好，两人进了堂屋说话，帮他们倒了茶水后，娉婷也没在那待着，而是进了厨房给许桂兰打下手。

    家里来了客人，一般的晚饭自然是不成的，好在前几天宴客还多了些肉，许桂兰就切切弄弄，又多加了两个菜。

    “家里没酒，你去你大伯家看看有没有酒上次宴席应该还有剩的。另外再跟你爷和大伯说说，家里今天有客人，问他们要不要过来吃饭”许桂兰做事做人还是挺周到的。

    娉婷去了老宅后，和长辈说了这个情况，大家显然也挺意外。

    “派出所的同志啊，那得去陪陪才行，我一个老人家就不去碍事了，让你大伯和你堂哥去。”何富贵很快就安排好了，另外又让他们带两瓶好酒过去。说是好酒也不是什么品牌酒，这时候农村不讲究这些，只要酒酿的好，够味道，对他们来说也就是好酒了。

    许桂兰这边饭也做好了，何跃廷何成军也到了，也就可以开饭了。她给男人们在堂屋置了一桌，她和娉婷，汪梅带着孩子坐在厨房里吃了一顿，也不去打扰男人们喝酒谈天。

    他们这一顿下来，外面的天早就黑透了，李学庆和何成军一般年纪，最后也开始称兄道弟起来。吃完饭后，李学庆还得自己开车回去，翟仲凌搭着他的肩膀说道，“你喝醉了没这么开回去要不要紧要不我送送你”

    “小看我了不是别提就这些，再喝个几杯我也不成问题。”李学庆是个不服输的，立刻又想拉着他们再战三百回合，被翟仲凌笑呵呵的给拦下了。

    “行了，知道你厉害。今天的事我就不说谢谢了，什么时候有空去金陵一定要去找我，让我尽尽地主之谊。还有今天你也过来了一趟，我岳母家，还有我大伯家，以后你得多照应着些。”翟仲凌也不跟他客套，这样关系反而显得亲近了不少。

    “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咱们一起吃一起睡结下的交情，这么点小事，就是你不说我也给你办的妥妥的，你就放心吧。”

    接着李学庆又拍了拍何成军的肩膀，“成军兄弟，我知道你在供销社，以后得空了就去找你，你也别忘了兄弟我，大家常来常往的。”

    又说了几句，李学庆就开着车走了，大伯今天心里也高兴，平常想求个人办事都不容易，今天能认识派出所的同事，哪怕是混个脸熟也是好的。

    等大家都有了，翟仲凌拿起火车票看了看，发车时间就是第二天下午三点。

    “这也太匆忙了，总感觉还没待两天呢，这怎么都要走了呢”许桂兰一时间还有些接受不了。

    其实娉婷和翟仲凌回来也有一个星期了，只不过一直忙着，时间就会过的快一些。再加上前几天两人一直出去走亲戚，在家的时间并不多。

    虽然这么说，可既然买到票了总不可能不走。许桂兰开始抓紧时间给他们准备东西。之前说好的泡菜和酸菜酱都是要带的，还有他们路上吃的东西，也得准备起来才行。

    “这时间也还行，你们上了车吃过饭就能睡，这一觉下来也走了一多半了，这样就没那么熬人。”

    娉婷也觉得挺满意，只要车厢里没有上次遇到的那种人就行。

    “妈你忙了一天了，赶紧歇了睡吧，我们明天下午才走，又没多少东西好收拾的，明天弄就行了。”除了那些泡菜什么的，娉婷也不准备带什么东西回去，还是尽量轻装上阵。

    许桂兰想了想，也觉得娉婷说的在理，特别是那些吃的，肯定还是当天弄了更好吃。她也就不急，想着明天一早就得起来，帮女儿女婿多弄点好吃的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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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息了要带娃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