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呆住了。我低咳了一声说道“把笔墨拿来。”
钟伯琛机警地看着我,似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殿下想写什么”
“诏书,”我倒也不瞒他“我无能,当不了皇帝,摄政王也干不好。但是魏将军说的对,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正逢乱世,我还是别占着人位置不干人事了。”
钟伯琛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变得惨白“然后呢”
我见钟伯琛虽然面色不佳,但好在没有立刻反驳我,便大着胆子说道“让他们辅佐你吧。我累了。”
钟伯琛沉默,许久没有任何的回应。我疑心他是不是在走神,没听懂我说的话。于是我又补了一句“要不然就你当皇帝,我当摄政王。我帮你拉拢魏将军”
“殿下。”钟伯琛突然出声,嗓音沙哑且带着颤抖“一定要微臣以死明志吗”
我被吓了一跳。钟伯琛神情中的痛苦与晦暗可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被我给伤着了。然而我又想不通他怎么就这般哀戚,难道一个忠字就能让人如此不理智
“愚忠。”我认认真真地批评了他,同时不忘揪着点他的袖子,免得他真的拿剑抹脖子“你说你图个什么我除了命大之外还有什么可取之处我父皇也真是的。放着大哥那么好的人选不要,非属意我。若大哥接了皇位,就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了。”
钟伯琛的智商却在一瞬间掉了线,苦笑一声将我的手攥了攥然后塞回被子里“殿下不必试探微臣了。若伯琛死,能让殿下安心。伯琛愿为铺路人。”
我滴个老天爷,你这好好的大小伙子怎么就想不开了呢我又去抓钟伯琛的裤腿儿“丞相大哥。您也太高看我了。我哪儿那么多心机我说的话,一向就是心中所想。你不要过度解读。我是真觉得你很适合当皇帝,你在我手下办事,委屈了你。”
钟伯琛却不接我的话,伸手掀开被子,打我的脖子上 o 索了一圈。我还以为他要掐死我,刚要喊救命,就见他把我脖子上的那枚玉佩给捞了出来。
“殿下。您为什么还戴着它”钟伯琛捏着那被血染了半边的白玉环佩,眼里含得很是辛苦的泪终于打眼角轻飘飘地掉了下来“既然如此,把这玉佩还给微臣。免得微臣夜里梦里,身前死后,飞蛾扑火,自不量力。”
你到底在说啥我的文学底蕴瞬间透支,只剩下无限的恐慌。想抬手去给钟伯琛擦擦眼泪,却还是连坐都坐不起来。僵持了好一阵子,我终于憋出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都送给我了就别要回去了”
第15章 崩了
钟伯琛攥着玉佩不撒手。我害怕他一怒之下直接扯断绳子。我想抬手制止他,可惜胳膊没接严实,抬不起来,只好小心翼翼地缩着脖子把绳子给绷得松了点。
按理说,这玉佩本就是他的东西,还就还了。但我又莫名地觉得,这玉佩若是真还回去了,我们之间有些东西就跟着断了。至于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也说不上来。但是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还是不要作死的好。
钟伯琛拿大拇指细细擦着玉佩,把上头的血迹给擦干净了,又低头仔细打量我。我看着他那深邃如夜的眼睛,忽然有种掉进井里扑棱不出来的焦躁感。他在难过,我懂。但是他难过个什么就因为我说想让他当皇帝一般人若是有了能当皇帝的机会,不得跳起来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回旋,然后就地打滚感谢上苍偏偏我们钟大丞相反其道而行之,这般出尘脱俗。
因为我是躺着。我从这个角度仰视钟伯琛的面颊时,忽然发觉钟伯琛的眼睫很长,跟个细栅栏似的,把他那探究的目光分割成了好几个片段,发散着将我浑身上下都洞察了一番,刺得我心里发痒。我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夏夜,我立于海边,看悬在天际的那轮明月。月点波心一颗珠,本应是安谧美好的场景,却偏偏令我感觉到了春水东流般的绵绵哀愁。
我形单影只了二十年。剧本外,父母去得早,朋友也不多。仅那么二三个酒肉朋友。酒桌上相见恨晚,落难时你是哪位。终究全得靠自己。我吊儿郎当地好死不如赖活着。从来就没奢望过有朝一日能飞黄腾达,哪曾想得了大机遇,穿越进了自己的剧本里头。当上了皇子。
虽然这剧本是个悲剧,我总是提心吊胆地怕被五马分尸,但我到底是有了点活着的感觉。动荡不安也好,内忧外患也罢,总归给我找了些正经事儿做。更何况,在我的潜意识里,这剧本里头的剧情应当是我上辈子不,是好几辈子前所经历过的。那一世我活的猪狗不如,一手好牌打了个稀烂。愧对先帝,愧对魏将军,更对不起这位钻牛角尖的钟丞相。我欠了他门一个太平盛世,践踏了一片赤诚。我应当赎罪。
我正想着,突然抽入一股凉气咳嗽了起来。钟伯琛终于把那玉佩给放开了,手放在我 xiong 膛上想给我顺顺气,却只是停了一下便挪开。我刚想趁机缓和一下气氛,这时营帐外忽有一人大声禀报道“钟大人,将军有请”
钟伯琛望了我一眼,以极快的速度抬手 o 了 o 眼角,起身就走。我看着他那有些飘忽的背影,忽然觉得他很累。他不像我,可以养病赖床,心情不好了大哭一场,心情好了胡吃海喝。钟伯琛是丞相,言行代表着朝廷,必须隐忍到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他拖着我这不争气的主子,咬着牙踽踽前行。奈何这主子还动不动就闹着要尥蹶子不干,让他打不得骂不得,说上几句又宛如对牛弹琴。
我突然醒悟过来。钟老哥确实委屈得慌。朝廷一穷二白。活干好了,没钱发奖励;干不好,就得挨骂受训掉脑袋。虽然我舍不得砍了他,但到底让他蹲了会儿马棚。想必我们清高孤傲的钟丞相没这么受气过。我这挂在大腿上的摄政王牌腿部挂件,必须得趁机表示表示。于是在钟伯琛即将踏出营帐的一瞬间,我强挺着喊了句“伯琛”
钟伯琛顿住,慢慢地侧过头来。我连忙笑了笑,挤着自己那没有二两肉的脸蛋子,努力攒出一个咧到后脑勺的笑容“快些回来。”
钟伯琛僵了会儿,终于还是没给任何回应便走了出去。我顿时觉得他变得比以前疏离了很多,不由开始心烦。
我想起那玉佩,心里犯起了嘀咕。他为什么想要回这玉佩又为什么要送给我这玉佩这玩意有啥说法吗
“前尘往事断肠诗”我这人有个毛病。琢磨事儿的时候总忍不住自言自语。正反复叨咕着,上官夏端着碗药汤子进来了,随口接了句“侬为君痴君不知。”
你说啥我一口吐沫呛得自己直咳嗽。上官夏懒洋洋地过来顺我的 xiong 口“殿下等伤好了再吟诗吧。”
“你刚刚接的那句”我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去,嗓子眼里咳出了血腥味。
上官夏一脸费解“前尘往事断肠诗,侬为君痴君不知这不是一整句吗”
完了。我压根就不知道这首诗真是天道好轮回,我这十八线不思进取的烂编剧,终于吃了没文化的亏
这诗是啥意思就算我是个文盲我也明白了。这尼玛是在表白啊我说钟丞相怎么对我如此不同寻常。我挂着这玉佩一辈子,居然以为它是我母后的东西,都没去追究一下这句诗的含义,我是不是个傻子
然而当下,已经不是傻不傻